银河系外环,阿尔泰隆联合体疆域边陲,一颗被命名为B252的小型矿产资源行星,在宇宙中远远望去,仿佛一颗微小的红白交杂的撞球,红色的是富含红炎晶石的沙漠、土壤和山地,白色的是稀薄的大气层中环绕的云层。
莉娅像往常一样从矿洞深处走出,将矿袋递给洞口的守卫。袋子里装着不少于三公斤的红炎晶石,守卫接过矿石往检测仪上一放,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最终定格为兑换点数。
“3.5公斤,纯度85%,折算12点。”冰冷的机械音报出结果。
莉娅忍不住争辩:“上周同样的量明明能换14点。”
守卫不耐烦地扬起了手中的能量鞭,鞭梢嗡鸣着划破空气:“红炎晶石降价了,折算比例浮动懂不懂!”
队列后方的马修连忙上前一步,攥住即将落下的鞭柄,脸上堆着卑微的笑:“孩子不懂事,孩子不懂事。”他拽着莉娅快步离开,身后还能听见守卫啐骂的声音。
“马修叔叔,他说比例浮动,可从来只往下浮,从没涨过。”莉娅低着头,声音里藏着委屈。
马修不过三十五岁上下,长年累月的矿下劳作却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了太多。棕色发丝间混杂了不少白发,浑浊的黑瞳藏在松弛下垂的眼睑后,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他苦笑两声,没接话,这是矿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你真的不要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吗,你妈妈去世前委托我照顾好你的。”
莉娅的母亲也是矿工,半年前在一个矿洞塌方的事故中死去。莉娅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谢谢马修叔叔,但是我一个人住也很好。”
莉娅熟门熟路走到食物兑换机前,用终端花费3点兑换了一个质地粗粝的合成面包,这足够她应付两餐。目光扫过标价10点的合成肉排时,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转身走向矿区边缘的小屋。
星球正迎来落日。星系中那颗遥远的恒星将最后的余晖泼洒在红色沙原上,随着星球自转缓缓沉入地平线。红色的沙尘在天地间狂舞,如同沸腾的血色浪潮。莉娅用围巾裹紧头脸,这千百次看过的大自然的伟力与风景,依旧令她的心脏产生了微小的触动。
小屋是父亲和母亲结伴生活时共同搭建的,用了一些高价兑换的劣质木头,定期来到的星际商人偶尔丢下的包装垃圾,还有矿友东一家西一家凑出来的材料。这个小小的屋子遮蔽了他们一家三口许多年岁,直到父亲六年前矿洞塌陷下消失,连尸体都没能找回。母亲半年前矿洞塌陷下死亡,最后只找回半只胳膊。她将领回来的半只胳膊埋在深深的沙地里,在上面竖了一个木棍用作纪念。一个星期后再去看时,木棍已经被这星球上常年肆虐的茫茫大风不知道吹去哪了。独留她一个人望着红通通的沙地,迷茫地朝东南西北都磕了一个头,然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了小屋。
莉娅在小屋里耐心地等着日落这阵的暴风过去,等太阳下落,天地间被静谧的星辰环绕。她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匕首加布袋,走出门,辨认着星星的方向,向着茫茫的红色沙漠中心走去。
她熟练地走在沙漠细腻的纹理间,她是沙漠的孩子,细小的风声慢慢在沙漠上盘旋,时而呜咽,时而高昂,这是沙漠的歌唱。她走到熟悉的位置,在沙子间刨着,找到了昨天放在这里的捕兽夹,上面一个被夹着腿的肥嘟嘟沙鼠间歇性的抽搐两下,显然已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莉娅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将倒霉的沙鼠取下放进布袋里。又去找剩下的两个捕兽夹,剩下的两个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上面空无一物。莉娅也不气馁,她重新辨认了一下沙地的痕迹,准备将这三个捕兽夹重新换个位置。
正当她四处寻找的时候,身后一个深邃的黑洞缓缓展开,一艘布满焦黑弹痕的逃生舱裹挟着烈焰猛地砸落,巨大的冲击力让脚下的沙地剧烈震颤。莉娅被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愕地扭过头,看着那艘冒着白烟的金属造物。
宇宙时8小时前,银河系外环矩尺座旋臂。
奥瑞安帝国与阿尔泰隆联合体的庞大舰队在冰冷死寂的宇宙中悍然列阵,舰艏的能量炮口闪烁着毁灭的幽光。
无数反舰导弹拖着幽蓝尾焰划破真空,却在敌方的高能粒子护盾前炸成璀璨的烟火;成群的智能化蜂群无人机如蝗虫过境,悍不畏死地扑向星舰护盾,用自爆换取那微不足道的能量消耗。时不时有星舰的护盾被击穿,随即爆发出耀眼的火光,无数胶囊状的逃生舱从残骸中弹射而出,像惊慌失措的鱼群四散奔逃。
战场中央,两艘旗舰正缓缓逼近——奥瑞安帝国的“晨曦号”与阿尔泰隆联合体的“菲尼克斯号”。推进器喷口湮灭着造价连城的反物质粒子,在虚空中留下幽冷的光痕。交锋前夕,“晨曦号”的指挥舱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奥瑞安帝国元帅维克斯.凯塞利安——人类个体武力的巅峰,超能力八级强者正看着最新战报,面容冷峻:“永恒秩序帝国的舰队出现在0.5光年外,伊莱娜女皇的‘玫瑰号’也在其中。我们的左翼舰队已全军覆没。”他环视四周,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谁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依旧是沉默,但此刻的沉默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知道答案却不敢开口。
此刻,一个年轻的通讯官忐忑出声:“元帅,阿尔泰隆联合体的执政官瑟伦.斯特拉里斯请求进行私人通讯。”
通讯屏幕亮起,映出个金发蓝眼的英俊男子。他穿着笔挺的蓝色制服,坐在指挥椅上,风度翩翩。“维克斯,投降吧。这是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份上。”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重磅炸弹,"你们的皇帝多里安二世,承诺将人马座旋臂星尘海未来十年40%的陨晶产量让渡给我们,还把矩尺座旋臂的水晶链星团割让给了永恒秩序帝国,只为了让你死在这里。"他轻叹一声,"我和伊莱娜都在,你逃不掉的。”
瑟伦的话语未落,一名通讯官面色惨白地冲进来。维克斯瞥了眼个人终端的加密信息,“多里安二世刚刚对全军密电宣布贾克斯.鲁克超能力等级已突破八级。”
维克斯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冷淡地开口,“多谢你的善意,但是我不会投降。”
瑟伦轻轻笑了笑,“我猜到了,很早我就劝过你,要不就和伊莱娜她们那个疯子家族一样,把皇帝宰了自己做。要不就和我一样,学习什么叫做政治的艺术。”
“你是指对十六个共和国、联邦、自治区一堆乱七八糟的政体讨好献媚吗?”
瑟伦情绪稳定,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那不叫讨好献媚,叫做政治的妥协,叫做寻找大多数人的共识。看来你是真的不懂政治,不然你的后方也不会全部联合起来反对你,连你的继任者都被火速生产出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个贾克斯.鲁克是自己突破的八级,还是用了超能力研究所的那些令人生畏的科技。”
维克斯已经没有什么听下去的兴趣了,他把屏幕关闭,冷酷地下达着最后的进攻指令。
亘古存在的宇宙静静地看着这场在它怀中的战场,无数人类科技的造物,无数普通人类和超能力人类,他们在名为战争的事物中被肆意毁坏,留下破碎的遗骸和残肢,在黑暗的宇宙中漂浮。
银白色的"晨曦号"最终燃起了熊熊烈焰,唯一搭载着陨晶的逃生舱被紧急弹射而出。这宇宙中密度最高的能源核心在此时爆发出最后的能量,撕裂空间,打开一道微型虫洞,瞬间消失无踪。
三分钟后,一艘涂装着永恒秩序帝国皇室徽记——一只展翅的白色苍鹰的战舰,循着能量轨迹狠狠冲入了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虫洞。
B252星球的沙漠上,莉娅既好奇又恐惧地打量着眼前这枚胶囊状的金属柱体。舱体侧面有个微光闪烁的按钮,她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指按了下去。
一股带着消毒水味的寒气喷涌而出,舱门伴随着液压装置的嘶鸣缓缓开启。淡蓝色的医疗修复液在舱内微微晃动,身着黑色作战服的男子静静悬浮其中。他大概三十岁年纪,黑色短发,面容英俊,轮廓深刻,肩宽腿长,拥有着战士般的身躯。
“警告:检测到逃生人员精神力储备低于10%,建议立即联系超能力研究所进行紧急治疗。”舱内的AI用柔和却冰冷的语调发出警报。
莉娅看见男子睫毛轻轻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拥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眸,好像暴风雨后的海面,深邃而清澈。视线相对的一瞬,他灰蓝色的眼眸骤然睁开,迅速起身扫视四周,扶着舱壁想要站起,却因体力透支猛地跌回舱内,闷哼一声。
莉娅看着男人隐含痛苦的脸庞,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肌肤相触的刹那,莉娅的心脏骤然紧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后猛地松开,一记重跳震得她浑身发麻。仿佛高压电流击穿四肢百骸,汹涌的信息流裹挟着能量风暴轰然涌入脑海,意识深处豁然展开一片璀璨银河,亿万星辰在无边际的黑暗里明明灭灭,一眼望不到尽头。
就在这时,她精神世界的内核突然迸发出无数能量涟漪,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波纹,在半空中与另一道能量猛烈相撞。两股力量先是相互抵触、震颤,发出琴弦被轻拨般的微弱嗡鸣,随即竟奇迹般地找到了共鸣频率,开始同频共振。
在这股共振力的牵引下,一道肉眼难辨的能量环在两人之间缓缓成型,一端牢牢扎根于莉娅的精神世界,另一端则深入男人体内,形成一个完整的能量闭环。
莉娅说不清那是什么,却能清晰地“看见”——那是男人的精神领域。无数光点曾在此构建出鲜活生动的图景,可此刻,绝大多数光点都黯淡无光,像风中残烛般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整个精神图景因此显得死气沉沉,如同信号中断的宇宙通讯画面,布满斑驳的雪花噪点。
能量循环启动的瞬间,那些濒死的光点中,有几颗竟重新闪烁起微弱的光芒。而莉娅的能量却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衰竭,她忍不住大口喘息,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浸湿了头发。
维克斯脸上写满震惊,他望着这个星球原住民女孩紧蹙的眉头、痛苦闭合的双眼,感受着精神世界中那如针扎般的剧痛正被一股暖流缓缓抚平,迅速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