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很快过去,最后三个人站在七层的某间客房的窗子前,看楼下的车水马龙。钱万里被说的心花怒放,浑然忘我:“啊呀呀,阮工,你说这要是按照这设计方案完工了,能赶上程阁乡吗?”
“程阁乡”属于本地市标级酒店,当年设计外形的时候就是按照市标水准建造的,十多年来屹立不倒,至今没有新的建筑能与之媲美。阮墨弦当然不会说能,当然也不会说不能,他说:“程阁乡胜在外形,而这里呢,胜在……”后半句又不说了,他表现的高深莫测。
钱万里本来也不指望能赶超程阁乡,如今听来貌似还行,也不禁好奇起来,赶紧接道:“胜在什么?”
阮墨弦一眨眼,说:“胜在面积大呀!钱老板!”
面积确实大,而且建筑设计中规中矩,方方正正,是完全满足钱万里想要什么设施就能有什么设施的。毫不夸张的说,若是当年的酒店老板能有现在的钱万里这般阔绰,说不定也能至今屹立不倒。
讲到此,钱万里依然不忘吹嘘自己的目光远大:“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这酒店也不能是我的!你知道吗阮工,我和这酒店非常有缘!”
阮墨弦说了一上午话,声音都哑了,但还是附和着问:“怎么说?”
钱万里说:“这酒店以前名叫朋来,虽然这名字取得不怎么样,但是趁我呀!你看看,我叫钱万里,有个词叫那什么,鹏程万里!对,就看在这个‘朋’字的份上,这酒店说什么也得是我的,要不怎么说那么巧呢!”
阮墨弦默默笑着:“确实挺巧。”
这话方栀影已经听过不下三遍,实在没心情再重复着说巧了,而且他并不明白到底巧在哪里。
钱万里心情大好的样子:“走走走,我们下楼去吃饭!我请客!”
阮墨弦忙推说不用,方栀影也不想去,三个人等电梯的空档,钱万里已经搂上了阮墨弦的肩膀,二人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下到一楼的时候钱万里似乎想起什么来,突然说:“阮工,真不是我给你套近乎,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觉得有一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
方栀影很熟悉的闭上了嘴巴:“……”
阮墨弦倒是不同寻常:“也许是在电视上吧!”
钱万里很认真的若有所思,好像真的在想电视上哪里可以见到阮墨弦,最后还真的让他给想到了,果断的一拍双手:“对对对,你是阮墨弦,我女儿特别喜欢你!……哎,阮工,你上哪去?一起吃饭呀!”
可怜钱万里脑子里刚闪过一个画面,转眼就看到阮墨弦正匆匆的往门口走,登时忘了阮墨弦还是个大明星。整个酒店大堂都拆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门,阮墨弦走的飞快,方栀影也莫名其妙的跟着走,刚走了几步就被阮墨弦塞了满手的图纸,钱万里边追边喊:“方工方工,你又上哪去!”
阮墨弦一回头,脚步也没停:“钱老板我有事先走了!”
方栀影也赶紧说:“……我也有事先走了。”
钱万里说:“不说好了一起吃饭吗?”
阮墨弦走的更快了,捂着半边脸小声提醒他:“我们师父来了,就在你身后!”
“什么?”钱万里赶紧回头看,方栀影也停下脚步回头看,果然看到陈卫己正从大门走进来,钱万里赶紧喊,“哎,陈工,你来的正好,一起吃饭呀!”
陈卫己大步迈进来,好像故意踩着点过来一样,迟到了整整半天,走了几步正看见有俩人离他大老远,还有一个正匆匆的背着他往外跑,于是赶紧喊了一声:“小影!”
方栀影发着愣看着钱万里正朝陈卫己的方向走着,俩人很快就碰到了一堆,陈卫己又朝他喊了一声:“你站那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
方栀影这才不情不愿的挪过去,再回头时早就不见阮墨弦的踪影。
钱万里正两手拉着陈卫己,兴高采烈的讲着这一上午发生的事,讲到一半好像才终于想起应该还有一个人,于是赶紧回头看了一下,大声说:“啊呀,阮工人呢?说好一起吃饭呢!”
陈卫己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钱万里对阮墨弦印象深刻,万分喜爱,即使阮墨弦不在场了,这一顿饭十句话有九句说的也都是阮墨弦,有了阮墨弦这么个人,钱万里对自己的理解能力也大大满意了:“陈工,不是我说你,你早让阮工过来,这方案早就确定了,也就不会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天。”
陈卫己老神在在的透着一股子莫名的骄傲,但骄傲归骄傲,嘴巴上却说:“我可使唤不动他。”
他说的是实话,但钱万里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转头又是一连串的夸赞:“其实方工做的设计很好,你看这不是也没有什么要改的吗,非常趁我心意,要我说,你这两个徒弟都了不得,合起伙来更是……那个词是什么来着?”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想起来,“珠联璧合,对,珠联璧合!”
陈卫己笑笑,连忙推脱:“过奖了,过奖了。”他嘴巴上这样客气,心里又着实有些得意。而方栀影却从头到尾都神游在外,丝毫不关注他们在讨论什么,但哪怕他不在状态,饭也总有吃完的时候。
期间钱万里更是雄赳赳,气昂昂,恨不得不等方栀影出完图就要招标施工。说到此,他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陈卫己:“听说当年朋来在建造的时候,致远也是参与过设计招标的?”
陈卫己没有否认:“嗯,不过我们落败了。”
钱万里大惊道:“不应该呀!”
陈卫己并不谦虚,笑道:“设计上我们确实更胜一筹,只是预算有限,所以我们并不占优势。”
钱万里连连可惜,怎么也没想到会输在钱上面,陈卫己却不怎么在意:“我们当年也觉得输给这样中规中矩的设计确实恼火,不过后来想想,确实是我们太理想化了。”说完这句话后,他好像是特意才加了这最后一句,“那设计方案也是你说了老半天的阮工做的。”
钱万里“哎呀”一拍大腿:“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了吧,想不到十多年后这个项目还是落到了你们手上,巧,真巧!”
陈卫己也说:“确实挺巧。”
托阮墨弦的福,方案就此确定,方栀影承诺半个月将所有的施工图画完,三人就此分道扬镳。
送走了钱万里和陈卫己,方栀影才慢悠悠的想着打车回家,站在马路边等车的空隙,他心里不免又想起阮墨弦这个传奇人物。
读书的时候风光两两天之骄子,毕业后精绝艳艳才华横溢,哪怕最后进了娱乐圈,依然星光闪闪万众瞩目。
这时候江婉打电话过来,嘘寒问暖,似乎对他很是担心,前前后后问了许多早上的事,知道陈卫己已经过来,事情也完美结束,这电话就要就此挂断,却一口没提阮墨弦。
方栀影握着电话,突然喊了一声:“师姐!”
电话没能结束,江婉问他:“怎么了?还有事吗?”
方栀影轻声说:“你是不是和师哥一直有联系?”
江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但没有否认,反而还笑了一声说:“你这是见到他了?这么说早上他也过去了?我还以为他给我开玩笑呢。哎呀,你居然还记得他这个师哥,我以为你早把他给忘了。”
平常人自然早就忘了,谁让阮墨弦还是个大明星呢。方栀影又含糊了两句,电话就此挂断。
说起来他们三个还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阮墨弦也不是一开始就在娱乐圈的,他和方栀影一样,同样不是科班出身,但演技上两人却是南辕北辙。
阮墨弦刚毕业那会儿也曾正儿八经的跟着陈卫己做过设计,成为继江婉之后第二个入室弟子,但也不知为何后来就进了娱乐圈,从此和陈卫己一拍两散,分道扬镳。陈卫己痛心疾首,再也没有收徒的打算。谁料江婉替他物色到了方栀影,恰巧那一年阮墨弦无所事事,和江婉一道将人堵在教学楼门口,苦口婆心生拉硬拽的将人拐到了陈卫己跟前,那便是方栀影与阮墨弦的第一次见面。只是没想到,方栀影居然也步了阮墨弦的后尘,两眼一抹黑的也踏进了娱乐圈。陈卫己再次痛心疾首,自此,方栀影倒成了他的关门弟子。
三个徒弟中,其中两个不务正业,一个貌似混的还不错,十多年来热度一直居高不下,天王巨星,家喻户晓。另一个,默默无闻,寂寂无声,也不知搞得什么名堂。
然而他们两个,空有一个师兄弟的头衔,却从来无甚交集。
方栀影想到此,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有缘,阮墨弦竟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看样子也是刚吃完饭,两人猛一对上双眼,似乎都挺惊讶。阮墨弦还是早上那一身花里胡哨的装扮,脸上多了口罩,头上多了帽子,要不是那看了一早上的衣服,方栀影也不能确认这是阮墨弦。
俩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儿,方栀影终于回过神,正要开口打个招呼,阮墨弦却突然扯住他的胳膊,到嘴的话就这样被噎了回去。
阮墨弦虽然拉着人家胳膊,但又一声不吭,他一手拿着手机,偷偷摸摸做贼一样东看西看,好容易才寻到一辆不怎么起眼的车,还不忘推搡着方栀影一起挤进了后座。
车门刚一关紧,驾驶位上的小助理愣是瞧了半天,直到阮墨弦摘了帽子,才大声说:“哥!你这穿的什么?我差点没认出来!”
阮墨弦“哼”一声:“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开车!”
小助理启动了车子,一边开车又一边说:“哥,你到底来这边干什么?我一路过来堵的不行!还有然哥他找你半天了,一直打电话,你快给他回个电话吧。”
阮墨弦摘了口罩,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大概判断他是心不在焉的模样。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李然劈头盖脸的一通嚷嚷,骂完人才想起问:“你又去哪了?!”
小助理张景手握方向盘,差点将车子开跑偏,就连方栀影都不自觉的抖了抖,可阮墨弦被骂了一通,依旧气定神闲,睁着眼睛说瞎话:“吃饭呀。”
李然又吼了一声:“吃个饭要吃一上午?哪家的饭那么好吃!”
阮墨弦说:“朋来啊。”
李然明显停顿了一会儿,又大声说:“朋来不是早就关门了,你诓谁呢!阮墨弦,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难道不知道你随随便便就能上热搜,要是有什么负面新闻传出来……”
阮墨弦笑着打断他:“哪有那么多负面新闻,我就吃个饭。”
李然才不吃他这一套:“吃个饭你偷偷摸摸的干啥?”
阮墨弦说:“我没有偷偷摸摸,这大白天的,又不是晚上,被拍了也没什么吧!再说,小景跟我都这么熟了,他都没把我认出来!”
张景马上附和着点头,条件反射一样,虽然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看他。
李然顿时咆哮起来:“你又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赶紧给我换了!”
阮墨弦很无辜似的:“重点不应该是没认出来吗?而且你又没看见,怎么就知道我穿的乱七八糟!”
李然无语道:“你这样被拍了更得上热搜,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赶紧给我回来!”
阮墨弦盯着被挂掉的电话,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不是正在回去吗。”
方栀影登时深深感叹他的经纪人周子敬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像他这种经常玩失踪的人,周子敬别说骂人了,就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不过话说回来,像他这种连十八线都够不上的小明星出个门确实不值得大惊小怪,果然天王巨星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恰好张景见阮墨弦打完电话,非常不合时宜的提醒他:“哥,你还带了人上车,我们是要一起回去吗?”
而阮墨弦似乎早忘了方栀影的存在,俩人又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通,阮墨弦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小师弟,又见面啦!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那一面之缘说的当然就是阮墨弦连同江婉劝他拜陈卫己为师那次,方栀影想到这,小声说:“我记得的,师哥。”而且就算没有陈卫己的关系,他们同一个学校,又同是建筑系的,阮墨弦大他两届,也算是他的师哥。再抛开这一层关系,阮墨弦作为天王级别的巨星,就算他不记得,他也不会不认识。
方栀影说:“师哥拉我上来是有什么事吗?”
阮墨弦被这两声“师哥”叫的心满意足,鬼迷心窍,对他说:“实不相瞒,我是受人之托。”
张景已经盯着后视镜瞧了半天,突然“哎呀”一声,很是激动的说:“你是那个,那个沈末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