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一路跟着摩昂。
远远地看着摩昂在打沙袋,更懵了。
但瞧摩昂那个样子,又暂且不敢靠近。
直到摩昂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敖丙才敢凑过去,靠坐着沙袋:“哥,你这是什么情况?真有疯病啊?”
摩昂简直都不想说话,但一想到这个浑蛋干的事情,更想骂人:“我有疯病?亏你说得出口!你要是当时就想好赴死,你现在何必回来?我当初的话,你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你听听你干的是些什么事情?啊?假传圣旨,买通大王的影卫,这些桩桩件件都是要杀头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敖丙抿了下唇:“这个么...不是做两手准备吗?万一还有机缘能够回来,我当然不能放手啊~”
摩昂简直要被人气死:“你到现在还不实话实说吗?我们帮你,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的帮你,你是不是也应该跟我托个底?你当初到底还干了什么事?老实交代!”
撑着额角,揉了揉太阳穴:“你简直荒唐得可以!真当所有人都眼睛瞎!你的字跟大伯的字,相距十万八千里,真当人家殷丽是瞎的吗?还买通影卫?这些影卫要真的能够被你买通,早就死在殷丽的手中了!你这东宫素养,简直他妈一塌糊涂!”
敖丙猛然一惊:“那也就是说,她没听我的?那晚送父王回去的影卫是假的?”
摩昂一脚给敖丙踹腿上:“你现在还在关心这个?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敖丙顺着沙袋,一骨碌坐到地上:“不是~我当初...”
摩昂目光一凛:“我劝你,不要东拉西扯。幸好现在大伯都忘了,什么都不知道。殷丽他们肯定是在发现大伯不对劲之后,什么都瞒下来了。否则,你这会儿已经被腰斩了。”
相当心累:“我说可以直接拿空白诏书,盖个玉玺就行,那是气话啊~你还当真了?你以为你用的每一张纸上,为什么是烫金的?那是内务府那边给王室特供的纸张。每一张上面,都有防伪编码。你用的墨汁那些,都是有防伪技术的。就更不要说诏书这些东西了。内务府每一年供应了多少这种专门写诏书的特种纸,都是有记录的。殷丽作为御前伺候的信官,每用过一份诏书,她那边都要记载诏书的内容和诏书上一份特别的编码。若是有废弃的,也是同样的记录程序。但会单独记录作废。作废的,都是要保留备查的。每一年的年终,内务府都要去找殷丽核对。有一份诏书对不上,内务府的管事就是要杀头的。大伯有一个习惯,除非是要昭告四海的诏书会由他亲自写以外,其余时候都是由他最信任的信官代笔。他检查过内容之后,最后盖玉玺。也就是说,这些诏书都是人家殷丽写的。大伯本来写的少,你的字跟大伯的字一对比,立刻就能够看出来。你这简直是要害死他们所有人!你还买通影卫?这更是无稽之谈。暗卫和影卫这些,一般都是大伯最信任的信官在管。但这些人都是直属大伯的,他们只会听从大伯一个人的命令。信官就是个传递者和日常的管理者。哪怕你是大伯的爱人,是大伯的儿子,是未来东海的主人,他们都不可能听你的。这些,都是在中海去特地找的孤儿。教他们修炼妖法,变成人形。又加以残酷血腥的磨炼,千人中挑选一人进入影卫营。影卫营有七个营的预备役。最终到了大伯那里,都是万里挑一的冷面阎王了。听你的?你是给他多少?还是怎么样?连同预备役,他们每一个身上都会有一种叫做‘醉梦千蛛丝’的东西种在心脉里面。所有违背大伯命令的东西,他们只要做了,半天时间就会化成血水流掉。你这真的是...害死人了~”
敖丙面色晦暗:“我...”
摩昂摇摇头:“我以前跟你说过,不要总是想要去跨越那没有经历过的光阴,你是一点都不听。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朝堂上的事情波诡云谲。现在这一套班底,都是当年的班底。你做的所有一切事情,都在掌控之下。你总想去反抗,你反抗得了什么?若不是大伯真的对你一再的放纵,你这骨头都不知道埋在哪儿了~还假传圣旨?还买通影卫?你是真的有种!”
敖丙抱住膝盖:“我...我当年不是...就这样了啊~”
摩昂高高扬起手,就要一耳光给人砸下去,但看着这小龙崽子缩成一团的样子,又下不去手,最后是恨恨地拍在地上,磨牙:“你是真的很有种!你居然敢用大婶的名义去喊人?!你这么想死吗?你要不要去问一下蓝毅,谁敢提你母亲的名头!你还敢把蛟族的血涂在酒樽里?!你明知道,那东西对龙族来说,是毒!就为了放翻大伯?!假传圣旨?!你这逼宫弑君玩得很溜啊!还拔鳞片?!你...”
站起身来:“东海,你自己回去!我绝不趟这个浑水!像你这样做,没人敢跟你有任何关系!”
说罢,真的甩袖走人。
当初,他不过以为是敖丙骗着大伯喝下了忘情水,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套杀头套餐啊!
绝了!
真的是太绝了!
摩昂一路杀去了水晶宫。
就在茶室等着。
敖闰披了件长衫而来。
一瞧摩昂这气冲冲的样子,不解:“又发生什么事了?”
摩昂凑近敖闰耳边,把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母王,这个浑水我是真的不敢趟了。你说他...真的是仗着大伯宠他爱他,什么事情都敢干。你说,这种事情要我们干了,是不是早滚归墟去了?”
敖闰扶额:“天啊~他这...不愧是个疯子~”
摩昂扶着敖闰来到椅边坐下,又为敖闰按摩太阳穴:“这情况,只能让他自己回去。他这么干,我们现在去趟这个浑水,谁知道以后大伯想起来了,是不是要秋后算账?我们是不是教唆犯?我们是不是从犯?真的...他实在是太震撼我了~我这辈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敖闰也是无语:“母王也干不出来这种事情~”
摩昂的父亲走了过来:“你走那么急干什么,也不多穿点~”
说着,把手上的毯子给搭在敖闰的腿上。
见人来了,敖闰看向摩昂的父亲:“有个事,你帮着参详参详...你怎么看?”
摩昂的父亲一脸古怪:“这...他这是不知道国法还是什么情况?他这...根本也不是正常人的思路啊~”
看了母子俩一眼:“所以,你们是在为了这个事情一直都在忧愁?”
摩昂回道:“的确。”
摩昂的父亲轻道:“你的选择很对,这些事情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对。大家都不要去掺和。以后的事情,谁说得清?他现在是神君,大王也不可能去诛杀一个神君,挑起两族的矛盾。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这是得不偿失。且等着他们自己去慢慢磨好了。一旦掺和,这可是弑君逼宫的重罪。谁担得起这样的罪名?当年是怎么罗织诬陷的,都忘了么?没有的事情都能说成是有的,更何况这还是真有。”
后一脚,跟随而来的敖丙脸色相当难看:“你们...”
摩昂的父亲转过身,将摩昂和敖闰挡在身后,铿然道:“太子殿下,抱歉。也许微臣这样做,是混账,是不顾东海和西海的情谊。但微臣有家人需要守护。微臣不能让王上再次经历丧子之痛。摩昂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装作平庸无能才平安无事。若他再卷进这些要杀头的大事里,微臣也将丧失最后一个孩子。还望太子殿下见谅。”
深深一揖而下。
摩昂看着父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心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敖丙喉结滑动数下,转身离去。
良久,摩昂的父亲才直起腰来,脸色沉重。
摩昂看向父亲:“父亲,你...”
摩昂的父亲浅淡地叹了口气:“你所做的已经够多了,真的不能再趟这个浑水了。既然是混元大罗金仙,说白了,就是圣人。他们本来也就能够推算因果。那些事情,他承不承认,大王都能够算到。其实,有没有忘情水,事情的结果也就是那样的。大王在编织一个美梦,也想沉沦这么一个美梦。只可惜丙儿自己要去撕碎。但也许是不得不撕碎。那么,这只能由他自己去拼合。大王对我们所有人都有裁决权,只有对丙儿是个例外。你我谁能得到一分他的垂怜?何苦作茧自缚?”
按按摩昂的肩:“今晚让人给你在水晶宫安排一个房间,好好睡一觉吧~你这样频繁的情绪波动,怕是要影响到你的寿元了。”
弯下腰,揽住敖闰的肩:“我们回房~”
敖闰此刻心情也极度复杂,按了按摩昂的肩后,就跟摩昂的父亲走了。
回到寝宫,脱去长衫,将长衫往椅子上一扔,躺到床上,斜倚着床头。
摩昂的父亲跟着上床,也靠着床头:“对我的处理不满意吗?”
敖闰抱臂:“这倒是没有~摩昂刚刚告诉我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但现在,细细想来,那么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理由,都能把人引过去,估计丙儿所做的每一步都知道,故意放水的。大嫂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但他以前经常去归墟,呆在大嫂的衣冠冢前。蓝毅他们这些老油条,肯定也知道。谁会没事去寻这种晦气?听到这么一个理由,吓都吓死。但他却一反常态的去了。丙儿跪的那半个时辰,足够他做任何手脚了。他年轻的时候,降服那些有毒的东西,我可从来没见他怕过。蛟族的血,估计也是早就知道的。魔气一局,就是他引导的。若他不知道的话,还显得奇怪了些。太乙那边,可能是给他透露过关于封神榜的消息。后来么,他一直都在盯着这个事情。估计元始和太上去破九曲黄河阵那些的,都知道。这里也存在操作的空间。这丙儿也不想想,一个武将,以袖掩面喝酒,不奇怪吗?功体相通的情况下,你自己都不试试能不能行,就给一个比你大四千来岁的老东西弄?这...确实和摩昂说的一样,毫无城府。又或者说,那个时候,他急于去做这么一件事,加上心情的复杂,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同寻常的细节。龙舌兰和鸡蛋花,大哥也许看到过。但那封信,肯定没看到。若是渡劫的话,血迹肯定会消失不见。这一部分劫灰也肯定会从海底跑去封神台。护心鳞加上忘情水,有没有用,我可不知道。但若事情真的这么去发展,那么他醒来在那里大喊大叫,就不奇怪了。因为这是丙儿要的结果。总之,他是非常善于以身入局和装疯卖傻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不定的,正在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呢~我们这...纯属瞎担心~”
摩昂的父亲摇摇头:“他们这...当真是父子~一个敢纵容人犯罪,一个敢犯下杀头的罪~”
敖闰偏头,靠在摩昂父亲的肩上:“你说得对~别掺和~大哥不会杀丙儿~会不会杀我们,就不知道了~”
摩昂的父亲轻轻吻吻敖闰的龙角,浅浅叹了口气。
眼底的复杂,大概也只有月亮才看得见了。
***
敖丙一路冲出海面,降落到沙滩上。
却顿时感到茫茫然。
这天大地大,他...还有哪里能够容身?
浑浑噩噩的。
敖丙去了八景宫。
正下着棋的师徒俩,瞧见这蔫头耷脑的小龙崽子,可是稀奇。
玄都**师笑道:“这难道是小别胜新婚啊?怎么?敖光这是把你折腾到逃跑了?”
太上老君瞪了人一眼:“住嘴!”
又看向蔫头耷脑的人:“这是又怎么了?该不会你都还没进去西海的王城吧?”
敖丙瘫坐在栏杆旁,偏头靠着栏杆,失魂落魄的:“...我...摩昂哥,姑姑,姑父都不愿意帮我了~”
玄都**师一脸错愕:“不是~我以为你就跟昊天放个狠话的,你是真这么干啊?!你这...我要是敖闰,也不敢跟你有任何关系~你这也...”
太上老君捋了捋胡子:“这事儿也简单啊~左右你现在是天族,就像你姑父他们说的,敖光不可能杀你。你至少是有命跟他刚的。好事多磨嘛~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敖闰他们不敢掺和,你也要理解~毕竟,你现在不属于龙族了,自然不用受制于龙族那一套东西了。但敖闰他们还要受制。能够有这样的想法和选择很正常。”
轻笑:“好了~很晚了~你房间还在,去休息吧~咱们什么事儿都给睡一觉再说~”
拿过手边的拂尘一挥。
冲着玄都**师扬扬下巴:“带人去歇着~”
玄都**师站起身来,走到敖丙身边去,一把将人抱起,送回房间,还给人盖好被子,这才回到原位坐下。
一手托腮:“话说,他这是真勇啊~敢这么干~不愧是疯子~也不愧是杀器~当初,我真以为他就是放个狠话的~”
太上老君无语:“他都能设计哪吒自戕,还能不是个狠人?想些什么呢~”
玄都**师手手一摊:“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西海那边,肯定指望不上了~”
太上老君轻笑:“这才刚好啊~唯有无路可走,他才能正面去面对曾经的错误~”
玄都**师摸摸下巴:“师尊故意的?”
太上老君捋捋胡子:“非也~确实有考虑到让摩昂在其中斡旋会更好些。只可惜,他自己把路走窄了。其实,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挺好。他是终于摆脱了那样一个事事都要服从于敖光的境地,可以平等地去对待这份感情了。至于敖光要怎么来驾驭这个事情,就看他对敖丙的定位到底是什么。说到底,他们之间的父子之情都还没他俩的爱情那么深。赘余舍弃,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玄都**师拿起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上:“...他今晚这情况,估计也是拿给摩昂给吓到了吧?”
太上老君笑笑,摸上一颗黑子,放下:“他都还是条小龙崽子呢~一天到晚嗷嗷嗷的,真要上纲上线,就是色厉内荏~等他好好休息一下,他会想明白,这么一件事对于西海意味着什么。想明白了,他会选择自己去东海的。只是,你若碰见了,可以点他一下,爱到底是什么?他的爱,是小爱,还是大爱?他到底要什么?是在敖光的怀里撒娇?还是真正能够牵住敖光的手,两人共看春秋?”
略略一顿,又道:“摩昂他们,固然有他们的看法,也有他们的视角。确实,权力之毒,对于相爱的人来说,尤其又是这样的上下级关系,那是非常糟糕的。且摩昂也确实没有说错。目前,这东海的东宫,权力只能让渡成名义上的东宫,而不能是实权东宫。否则,敖丙的路是会更加艰难。不过,这些事情,还要看敖光怎么去想。敖光的帝王心术和帝王权术非常厉害。他怎么来认知这个事情,会影响到敖丙回归之后的种种。这些事情,你也可以侧面去点他一下。他现在这样的骑墙,该怎么去平衡?天族与海族的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他是什么角色?他怎么看待这样一份天然获得的权力等等。”
此番,敖丙在八景宫盘桓三月,与太上老君坐而论道。
终是去了东海。
停在蓬莱岛上,却没有一跃入海。
反倒是去了行宫。
但没有进去。
而是来到河流对岸。
远远看着这么一座半包围的行宫。
这一座行宫,记载了太多太多。
他曾经的懦弱。
他曾经的勇敢。
他曾经的热恋。
他曾经的乞怜。
然而,他立于天地之间,何以俯首而活?
身为男子,本该顶天立地。
来到海眼处,一跃入海。
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别提有多舒服了。
自海眼走出。
此时,华灯初上。
海底漂亮极了。
海水那么清透。
这都是他的功劳啊~
按照规矩,前去驿馆。
驿馆的宫人见到他,个个捂住嘴,差点垂泪涕泣。
他只得安抚,说是之前受到元始天尊传召,回玉虚宫去。被元始天尊压着修行。如今,已经封神登天。这才归来。
听闻如此,宫人们要哭不哭的模样,终是绷不住,全都泣不成声。
纷纷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大王曾经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敖丙喉间滞涩。
他...似乎隐隐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是啊~
看到他想要维护的人过得好,内心深处,真的是满满的。
将众人稍加安抚,这才更衣,准备离去。
但却拿给驿馆的主事给拦下。
敖丙不解。
主事神神秘秘地凑近敖丙耳边,轻道:“太子殿下,近二十年的时间,整座内城,都是冰天雪地的。此番前去,可要小心啊~”
敖丙一怔。
内城...
冰天雪地...
难道父王那里...是‘天地同悲’?
遭了!
他跟父王的功体是一样的,都是‘混元太极’。
一旦过于悲恸,就会是这样。
敖丙此时什么都顾不得,按按主事的肩,迅速往内城的方向掠去。
果然。
内城的城门都是冰清玉洁的。
守卫见得敖丙,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搞得敖丙觉得,他这真是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想了想,敖丙没让守卫开门。
直接轻功一上,站到城门的最高处。
举目一望。
果真整个内城都是冰雪皑皑。
海水中还漂浮着冰晶。
和当年的情况一模一样。
敖丙的手中也幻出一把淡紫色的冰伞。
冰伞上,也如以前,伞骨末端坠着冰珠。
敖丙掐指一算。
人在水晶宫的泳池边。
一边踏雪而去,一边运功将寒力散去。
远远的,就在半空中,敖丙看见敖光的白发竟然长长了不少。
就那样一个人落寞地站在泳池边上,看着远处。
背手在后。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瞬之间,敖丙就觉得鼻子酸酸的。
他之前都干的是些什么混账事儿啊!
此番回来,绝对不能再让父王伤心了。
父王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绝不能再让父王失去他。
敖丙轻巧落地。
一步一步走向敖光。
在敖光身侧三步远停下,侧过身,面对敖光,伸出手去:“父王,丙儿已经封神登天,现在回家了。”
敖光缓缓侧首,暗红色的眼珠上像是覆盖了一层冰。
面无表情。
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敖丙一怔。
这是...
耳尖轻动。
环视四下。
只见禁军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与西海不同。
西海的禁军见到他,都知道他是谁。
不会戒备。
但显然东海这边的,完全不一样。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杀气。
这...
禁军头领立刻请罪:“启禀大王,是末将失职。这才导致乱臣贼子近大王的身。末将这就缉拿贼人。”
挥挥手。
立刻就有禁军上前,一把打掉敖丙手中的冰伞。
直接抓住人的手,拿住。
就要押下去。
敖丙心中速速计量。
立刻对敖光道:“父王,当初不告而别,是丙儿的错。丙儿三番五次要父王不放手,但到头来却是丙儿先放手。这一切都是丙儿的错。无论父王要如何责罚,丙儿绝无怨言,一己承担。父王,丙儿不要下狱~那里没有父王,丙儿会害怕~丙儿才五十多岁啊~你忍心丙儿在牢里吃不好,睡不好吗?丙儿想你~想得茶饭不思~想得形销骨立~不信的话,你可以摸一下啊~丙儿真的不是不回来~道祖不准,丙儿也走不出紫霄宫啊~丙儿...丙儿之前是运功过度,这才在太上老君那里修养生息。丙儿近乡情怯,不敢回来。只能去西海,求摩昂哥哥帮忙斡旋。但这是在逃避。太上老君已经点化丙儿,丙儿知道错了~求父王原谅~父王,你不是也能算到因果吗?就真的都不愿意多看丙儿一眼吗?丙儿自戕于封神台,就是想要去了断和哪吒之间的因果,完成封神榜,这才好回来和你在一起啊~但这样一件事,那么残忍,丙儿又怎么能够让父王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丙儿还给父王留下了龙舌兰和鸡蛋花啊~不是都在告诉父王,丙儿会回来吗?父王~父王~父王~”
敖光转过头去,继续看着远处。
禁军头领再挥了挥手。
意思是十分明确的,将人带走。
敖丙一瞧这个情况,立刻气劲一震,将抓着他的两个禁军给震开。
手上即刻一捏。
所有禁军的脚上就速速往上凝结冰凌。
众禁军被冻住。
敖丙正欲上前,却发现虚空中浮现着一道太极图。
和他的不一样。
这个是红白色。
正在正向旋转。
禁军们脚上的冰凌立刻后退。
敖丙一凛。
这是打定主意了?
转头对那些禁军一喝:“不想死的,就滚远点!”
手上却是气劲一浪,将这些禁军扫远些。
他们这样的功体一旦对垒,这些禁军没有一个承受得起。
手上的蓝白太极图也跟着推出。
逆向旋转。
两个太极图旋转方向不一样。
但却像是在比拼速度。
红白色的转得很快。
周围的海水都被扭曲成了一道龙卷风。
蓝白色的紧随其后。
绝对不甘示弱。
这一仗要是没打赢,今晚是肯定没有办法在寝宫去留宿了。
这绝对不可以。
他还不信,拿不下这老头儿了~
一边操控太极图,敖丙还一边道:“父王,收手吧~我有灵珠,我可以吸收这海底所有的能量为我所用,连你的功力我也可以挪用。真的要我抽干你的功力吗?”
放软了声音:“父王,当年是我错了~真的任君宰割~”
揉揉鼻子,委委屈屈:“父王,我真的舍不得你~当初,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忍着怎样千刀万剐的疼,才能那么坚决地要去了断那么一层因果。你不是也从太乙他们那里知道封神榜的事吗?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我一意孤行,是我十恶不赦~我现在不是回来俯首认罪了吗?父王~现在我们都是混元大罗金仙~我们还有千秋万世,还是不受任何人威胁的千秋万世~这一点小插曲又算什么呢?我用余生来赔罪,行不行?”
敖丙正欲再接着输出各种道歉,各种撒娇,但却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梗住。
敖丙感觉到不对劲。
他当时都还不是混元大罗金仙,都能跟玉帝这种准圣打个平手,其他三清当初虽然是受制于形式,没跟他正面打,但通天可是真下死手。他是投机取巧,但不代表他的‘混元太极’没有办法一战。
怎么...
差点忘了。
他的香腺被锁住了。
会折半他的功力。
敖丙冲着侧颈的香腺一拍,逼出链针的针头,手化龙爪,用指甲尖捻住针头,往外面扯。
但却没扯动。
敖丙想了想,一边用手拍击香腺,一边将链针往外扯。
这确实可行。
就是这麻痛的感觉,可是颇为醒神啊~
将两侧的链针都取出来之后,瞬间那种气闷的感觉就去了。
敖丙接着输出:“父王~这么多年,你就不想我一点点吗?我可是很想你的~就连道祖都笑我,说我没脸没皮的~天天都在念你~父王,我是真的很想你~”
一脸破碎,伤感:“父王,这是你我都明知道的事情,不是吗?早在太乙来找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知道封神榜的事情了吗?甚至早在我们破开天元鼎之后,没多久,你就知道了。可你不是也什么都没说吗?若不是我拔龙鳞,把哪吒搞得岌岌可危,怕是等着姜子牙找上门来,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之后,你用那么可恶的手段,遏制我拔龙鳞。方方面面都要逼我就范。只要有一点不听你的话,你就要让我跌下万丈深渊。凭什么?难道是觉得这样,我就根本不会有别的想法了吗?这样,我是不是就可以等到姜子牙找上门来了?可是,你我都知道,这就是一个孽缘。这是元始种下的因果。这是昊天那个混账东西种下的因果。这么几千年来的因果叠加,你告诉我,当真是我去摸一下封神榜,就能够了结这件事的吗?元始,太上,乃至姜子牙都说我是个疯子。但这又是不是在掩盖自己的心虚?这么大的一个因果循环,哪里是一个疯子能够去弥补的?父王,早在你晋升混元大罗金仙的时候,你就已经算到了种种,不是吗?我知道你爱我,不想我受到伤害。但你不是也知道,这些因果之下,是天道遁去其一吗?正确的因果循环,根本就没有海底炼狱一事,也没有混元珠一事。我是被哪吒用火尖枪杀害的。你上天庭去要说法。玉帝派天兵天将捉拿哪吒。哪吒剔骨还父,削肉还母,才平息下这么一场海族和天族之间的祸事。否则,你就要杀上天庭去,索性毁了一切。但就因为这遁去其一,加上那么一堆曲折的事情,变成了我是灵珠子,哪吒是魔丸。我海族还经历这样的灭族之祸,我龙族还经历这样惨烈的战事,还遭遇海底炼狱这样糟糕的牢狱之灾。父王,你告诉丙儿,丙儿不以身殉天道,何以扭转颠倒的因果?不去扭转这样的因果,我们何以再续前缘?其实,曾经的一切,都是梦啊~那些温情,那些痴缠,那些不愿放手,都是我们的梦啊~就因为太过美好,你我哪里愿意醒来呢?这些都是偷来的啊~但现实是什么呢?父王,曾经你可以为了丙儿的残魂,千年守护。丙儿,也可以为了我们的千秋万世,无怨无悔自戕填补天道!丙儿说过,天上地下,唯爱你一人。丙儿爱你,敬你,需要你,臣服你,供你驱策。父王,现在我已受封华盖星君,也成了道祖座下最小的弟子。我有能力守护你,守护我龙族,守护四海。同样,我也证道因果。我现在就是天道。我说,我们可以相爱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就可以!”
敖丙喘了口气。
这样长时间的输出,颇有些够呛。
他这样也是实话实说了。
但为何...
父王还是无动于衷?
这太极图还转得更快了。
天啊~
这到底...
真要分个输赢才行么?
这...
难道真的像师兄说的那样,男人之间...
还是龙族的以强为尊?
这...
他都已经取了链针,功力也已经恢复。
怎么还打不过?
这到底...
不行!
他必须要想办法了。
这近二十年,父王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那么强?
敖丙想了想,觉得最快的办法肯定不是吸取能量,应该最快的就是去抽父王的功力,否则,他们这四千多年的差距,肯定不是盖的。
空出的手,速画符箓,往心口一贴。
然而...
敖丙难以置信地看向心口的位置。
这什么情况...
无法借力了?
嘶~
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敖丙赶紧再画符箓,将借力取消。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他现在不仅是借不了力,还一借力就心口疼,疼得要他命。
这...
但现在这情况,看着就是要不敌啊~
吸取其他地方的能量的话...
肯定会影响....
敖丙瞥了一眼那些禁军。
要是不从海眼借力,可不可以从这些人身上借力呢?
犹豫片刻,敖丙疾退数步。
立刻开启‘四杀阵’。
如果力量无法抗衡,那就用阵法来分散。
地面拔地而起四道门来。
一道蓝色,一道白色。
两道冰蓝色。
以蓝色与白色为攻。
以冰蓝色为守。
蓝白色的门飞出各种各样的符箓,往红白色的太极图而去。
意图控制红白太极图的速度。
冰蓝色的两道门则流淌出两道冰蓝色的灵光,往红白太极图的红白眼去扎,意图吸取红白太极图的力量来增强‘四杀阵’的力量,反制红白太极图。
察觉到不妥的殷丽,此时才赶来。
见到的就是这可谓旷世一战。
见得敖丙,殷丽心下难言是个什么滋味。
有些时候,当真太过刚硬,是相当糟糕的一件事。
既然回来,打什么架呢?
要打,也去床上打啊~
男人在面对自己捧在心尖尖上的人的时候,再是有多大的恩怨,还不是先屈从于**?
这么硬刚,哪里能够得到好处?
这近二十年来,大王根本不理政事。
几乎除了修书,就是日夜苦修,时常还彻底闭关。
那修为简直就是眼见着在增长。
甚至修为高了,竟然还返老还童,现在这样子,几乎回退到了三千多岁的样貌。
这样高的修为,敖丙肯定打不过的。
再说,男人都是心中无爱人,拔剑自然神。
没有敖丙在,大王没有要去在乎的东西,没有要去在意的人,没有要去宠爱的人,情感什么的,如同灯灭。没有了情感的束缚,修炼这样一件事,大概也变作了大王内心的支柱,大概也变作了一件或许还有些趣味的事情,又或者去征服的高峰。
那修为...
就连给大王请平安脉的太医都感到啧啧称奇。
这个时候,大王不仅仅身体强健,还身体的机能也跟着走到了顶峰。
如此一来,这是毫无胜算的啊~
敖丙也发现,竟然阵法都奈何不了。
虽然确实不想借力,但也不得不借力了。
敖丙左手一旋,一个小的太极图迅速展开,正向旋转。
然而,没有一丝冰力或者水力被借来。
敖丙惊奇地看着那个小的太极图。
这...
师父不是说,灵珠已经和他的魂魄融合,灵珠消失了,但那种吸摄的能力不会消失吗?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真的是因果被重置了?
他其实再没有那个吸摄的能力了?
但怎么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限制他的功力?
这...
敖丙咬牙。
这难道还真要分出胜负不可吗?
想了想,道:“父王,我们经历那么多分分合合,龙生再长,情也苦短。我们再这么耗下去,有什么意义?非要分出胜负吗?我认输,行不行?”
然而,什么用都没有。
殷丽瞧了瞧这形势,大王那边恐怕连半数功力都还没上,这边就要顶不住了。
这...
敖丙这话也说得情真意切啊~
怎么就...
是不是还在怪罪敖丙?
纵然推测出因果,但...情感这种东西,怎么会因为推测出因果,就没有丝毫的波动?
更何况,敖丙是大王真心爱着的人啊~
这...
而且,看这个样子,估计大王也不会让敖丙认输。
反而会一直耗下去。
这红白太极图中,分明有一些力量是顺着敖丙的意思在填充阵法的力量。
这...
是不是还是要将敖丙耗到灯枯油尽来下狱?
毕竟,假传圣旨,买通影卫,这桩桩件件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啊~
不过,想要大王不计较,也很简单啊~
怎么这么不开窍啊!
敖丙磨牙,想要撤回,但就跟诛仙四剑被他控住一样,他现在也想撤回都撤回不了。
只能感觉到体力和功力在流失。
敖丙沉下一口气,道:“父王,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只能按照既定的路走下去。是丙儿一意孤行,要去求个证道。是丙儿错了。但丙儿从始至终,只是想要一个你我的永恒。丙儿不允许有任何影响这件事的条件出现。只有成为像元始那样的人,丙儿才可以掌控结果。但这仍旧要受到制约。丙儿思虑几番,知道这是遁去其一,刚好也是丙儿的机会。丙儿想要你我的永恒,这没错。丙儿想要龙族再不受到威胁,这没错。丙儿错的是,不愿意对父王交付信任,不愿意对父王说出实话,不愿意对父王托付此身此心。于结果而言,丙儿没错。于过程而言,伤了父王的心,就是丙儿的大罪。丙儿自此立誓,自今日回归东海,将永认父王为君。君之所令,莫敢不从。君之所言,莫敢不听。君之所爱,莫敢不承。自此,丙儿身心皆为父王所有。丙儿永失自由!”
殷丽捂住嘴,眼睫颤个不停。
这...
竟然...
意识到接下来或许会发生什么,殷丽立刻清场,速速离去。
纵然这样,红白太极图的速度也没有慢下来。
已经旋转得几乎看不清。
敖丙接连吞咽数下。
都下了这么重的誓言,还不行吗?
再这样下去...
敖丙深深吸上一口气,缓缓呼出。
咬着牙,阖动香腺。
将沉水龙涎香散出。
收去小太极。
摸上腰带,单手给拆了。
控着水流。
让腰带从敖光眼前落下。
当年没有给你的,现在给!
敖丙将功力输出的位置转到脚下。
继续解开外衣的丝带。
依旧将外衣顺着敖光的眼前落下。
敖丙的眼睛死死盯着敖光的喉结。
他不相信,这样了,还不行。
中衣也跟着落下,带着一股沉水龙涎香。
然而,就是如此,敖光的喉结都没动上一下。
敖丙暗想,这...不会真要他脱光了才行吧?
想到那种情形,敖丙的脸瞬间腾起热度。
但现在也只剩里衣里裤了呀~
他这回来也穿得简单...
要不...先把尾巴放出来,缠过去?
敖丙一边放出尾巴,去缠人的腰,又用尾巴尖儿去到处瞎摸,一边放柔了声音,娇滴滴的:“父王,真要丙儿□□吗?这是在外面~回去了,你要怎样都行,好不好?别在外面呀~你难道想让别人看见丙儿□□吗?父王,丙儿这次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师父已经答应丙儿,找人去替星官的位置~也让丙儿安心地回来,和你共此一帘幽梦~现在,我们得到的是天道的承认,道祖的祝福~父王,我们现在是真实地拥有千秋万世啊~我们也不再受制于龙族寿命的限制,混元大罗金仙那是历万劫而不灭啊~”
略略一顿,又道:“父王,自戕于封神台,也是丙儿的劫。这是丙儿的混元大罗金仙的劫。无论当初父王作何想,丙儿不去应劫,就不会有丙儿在紫霄宫经过修养之后的真正完整。以前,丙儿不是缺了家,就是缺了父王,不是缺了龙鳞,就是缺了龙珠,比那些臭鱼烂虾还不是。之所以缺损,是因为受到天道所限。但纵然如此,父王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丙儿,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丙儿。若没有父王,就不会有那个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丙儿。若没有父王,就不会有那个知明达理的丙儿。若没有父王,就不会有那个有底气去面对残缺的丙儿。丙儿以身殉天道,是父王给丙儿直面生死的勇气,是父王给丙儿直面自己的勇气,是父王给丙儿涅槃重生的勇气。父王,现在丙儿才真正回到你身边啊~现在丙儿才是你的儿啊~现在丙儿才是能够全心全意去爱你的啊~”
清泪渐渐落下:“父王,现在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儿,做你的爱人,做你的太子东宫~以前那个,就是个窃贼!窃取了你对敖丙的宠爱,窃取了你对敖丙的爱恋,窃取了你对敖丙的爱重。”
红白太极缓缓张大成一张网,将‘四杀阵’包裹在内。
光芒散去。
敖丙一怔。
立刻收了尾巴。
冲上前去。
只见敖光的眼闭着,清泪也顺流而下。
和二十三年前一样,敖丙捧住了敖光的脸,将那些咸涩一一吻去。
吻上那张唇。
探究龙涎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