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奇道:“你就算不立正宫,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宠幸啊~你这睡素觉,算怎么个回事儿?你现在这样,真的有点像阴阳不调~”
摩昂放下手,看向敖烈:“你到底什么意思?一直都在绕这个事情,是母王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敖烈摊摊手:“你不要误会~他们没有哪一个跟我说过什么~我只是代表我的立场在关心你~你实在是被他影响得太严重了~搞得我以为他是你亲弟弟,而我是捡的~”
摩昂哭笑不得:“所以,你这是醋了?”
敖烈抿了下唇,语气复杂:“我醋不醋,不重要。但你这样,有人会醋。就算不记得了,但这记忆不是迟早都有找回来的一天吗?你这是在把你自己往龙牙刀底下送~”
摩昂套上靴子,来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这个我倒不担心。只要没有睡了他,那我就没事。我担心的是,他先来西海,到底是为什么。是不是已经接到了什么消息。这很反常。我听说,他在走之前,在大伯的寝宫床头上放了一个白玉的盒子,里面放了两种花,一个是龙舌兰,一个是鸡蛋花。这个在之前,他不是向那些宫女请教过吗?我怀疑,那个时候他就在布局了。这两样花,代表了绝望的爱和重生。这基本上也就说明了,他不是一去不复返,而是有计划的去,去了还会再回来。基本上印证了现在的情况。但为什么不去东海?难道在忘情水之上,他还动了什么手脚?忘情水这个东西,我找章太医问过。虽然有用,但凭借着大伯的功体,其实是会慢慢记起来的。只是这个时间可能会长达一千年。毕竟那是太上老君炼制的东西。当然,如果能够有刺激记忆的东西出现,譬如他本人,这个速度肯定会加快。如果是这样,他没有必要跑到西海来。在他的心里,除了大伯,放不下任何人。我也没那个自信能够对他有那么重要,居然回来先来西海~”
言罢,喝口水,润润嗓。
敖烈挑了下眉:“你就没想过,他现在是天族,这个问题?”
手指轻轻在扶手上画着圈:“我们暂且不去论其他的事儿,就光是这个种族不同的问题,都是难以跨越的一个鸿沟。他现在是神格,是天族。我们是妖族,是自天地初开以来的战力生灵。在这种情况下,这个事儿该怎么捋?一个天族跟一个妖族谈恋爱?这在开什么玩笑?暂且都不管这些族人是不是有异样的目光,你觉得在没有记忆的支持下,大伯能够接受吗?尤其是我海族的利益和天族的利益纠缠之下。就算你我,母王给大伯背书,这就是敖丙,只是存在着某种机缘,已经封神登天了。你觉得大伯能够信几分?他现在的记忆都还停留在天雷那个时候。就算大伯能够信我们,你确定大伯不会戒备?无论再有什么模糊的感觉,但我要是他,我都很难去信。再说,他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了,你看到的是,他留下了讯息,但在一觉醒来的大伯那里,只会觉得怪诞。现在这个情况,就是他自己搞出来的烂摊子。来西海,我猜都是来找你帮他的。可依我看,谁也帮不了他。天族和海族之间没有一个利益的交割点啊~我可是收到消息,他在你离开之后,找了家客栈住下。之后出去过一趟,但被那些异样的目光给刺的,直接又缩回去。这就是大家都要面临的一个非常糟糕的问题。”
摩昂敛起眉:“这...我倒确实还没想过~”
敖烈眉毛一错:“难道我该说,这是因为你半纯血青龙,所以直觉更强吗?”
摩昂想了想,道:“你是说,我说他已经被除名了这个事情?”
敖烈摊摊手:“难道不是吗?”
双手一按扶手,站起身来,来到摩昂身边坐下:“说实话,我是建议你,不要去趟这个浑水。搞不好,是要惹来一身骚的~天元鼎一事,无论到底真相是什么,绝大多少族人都会把这个事情归结到天族的头上。因为那些族人他们分不清谁是玉虚宫,谁是碧游宫,谁是天庭。在这种情况下,对于这天族跟海族之间的事情,就会比较敏感。大伯是整个海洋的主人啊~就是海族的头领。无论他俩以前怎么样,现在就是个泾渭分明的情况。再相爱,就算想起来了,这中间的沟壑,哪里那么好跨越?难道要大伯拿对海族所有的信誉去赌一段感情?大伯不会那么做。哪怕他自己心头鲜血淋漓,也是不可能的。只要族群能够延续,王族死不足惜。这是刻在魂魄里面的敕令。要不然,他们就只能搞地下恋。但终究会有发现的一天。这又怎么向所有人交代?其实,连同他自己都是明白的。否则,干嘛在走之前还去祠堂拜过才走?他这是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绝路。那么他就要接受现在这个结果。”
摩昂扶额:“...你说的这些,确实是不得不察。”
伸手按按敖烈的肩:“好了~你也回去吧~我去见见母王~”
敖烈诧异:“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趟这个浑水了?”
摩昂算是相对放松的:“其实,你说的肯定是对的。但我在想,当初大伯是当着所有族人,包括海族在内,说是,灵珠注入龙蛋,我儿将获得无边神通,申公豹的任务是助敖丙封神登天,让所有人脱离困境。那么,这其实就是个机会。既然敖丙消失了那么一段时间,东海的事务那些也没有受到影响,显然也是殷丽在操持。那么,如果我们对外宣布的是,他之所以神秘消失,是因为收到天尊的召唤,回去修炼,现在已经封神登天了,所以就回来了。这样,天族和海族之间的矛盾就不会有。更或者说,这是一份荣耀。而大伯之所以忘记,是练功之时,走岔了经脉,导致失忆。如此下来,我们需要去解决的问题就是,怎么让大伯相信他是敖丙,怎么让大伯重新爱上他,怎么找回曾经的记忆。”
眉眼间泛滥上疑虑:“...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也通个气。当初,可能他们之间是发生了分歧,导致敖丙跑去朝歌的青楼买醉。当时...后来...通过与敖丙的接触,我发现,只要他被大伯宠着爱着,那就是敖丙。可一旦他得不到了,就会化身杀器。他当时是怎么斩杀那些蛟族的,你也看得很清楚。如果我们都想好好活着的话,这个事情还真是不得不帮他。否则,恐怕全天下都要化为炼狱。他的武功基本上已经独步天下,那个‘混元太极’一出,更是天下无敌。估计能够把他摁下的,只有道祖这个更强的,以及大伯这个爱他的。”
浅淡地叹了口气:“这...大概是成也灵珠,败也灵珠啊~”
手肘拐拐敖烈:“明白其中利害了么?”
一手托腮:“我昨天确实是太过于气他什么都不说,搞了一堆烂摊子。但今天跟你聊聊,又想起些前事,确实也心有所感。现在来看,他对于龙族来说,是一个用来制衡天界的相当武器。但武器这个东西,用好了,当然胜利属于龙族。但用不好,就会走火,伤及自身。不管有没有发生封神榜这个事情,我相信大伯对他的感情,都是很复杂的。既当他是儿子,是其的精元所培育,又当他是武器,用来制衡和牵制天庭,还当他是爱人,是情根深种的对象。大伯身上的角色很多,对他的感情当然不可能是单一的,绝对有着种种考量。你我都不是大伯,不能替他来做这个决定。我们也担负不起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敖烈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大伯是不是爱他,是不是宠他,就是那个开关咯?他是双面性情?有一个阈值?没过,是敖丙,过了是灵珠?”
摩昂点点头:“至少从我开始深入接触他,一直到目前为止,我把他开大的时间与大伯跟他之间的感情线起伏的时间做了一个横向对比,确实如此。在更早以前的时候,我还发觉,似乎只要大伯在,他的情绪就会稳定一点。大伯不在,情绪的起伏就会浓重很多。这估计是他们之间的孽缘。”
敖烈实在感到错愕:“这都叫什么事儿啊?那万一大伯不爱他,岂不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大伯还得以身饲虎?谁被他喜欢上,谁就有那么倒霉,要肩负所有人的性命?这也...”
摩昂拍拍敖烈的肩:“这种事么,当然一个巴掌也拍不响。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大伯很少穿族长的袍服。母王也这么说过。大伯以前最常穿的,就是白色和正红色。但后来他俩开始黏糊不清,据我收集到的情报,大伯穿族长袍服的时候就变多了很多。而且,东海重开东宫的那一晚,大伯也是穿的紫色,就连那晚的床品都是用的族长的床品。那个小浑蛋胆子大得很,这种事情都敢越俎代庖~关键是,大伯还真的默许那个意思了~我都感到诧异~总之,他俩之间的那些个事儿,简直是能让人大跌眼镜的~”
敖烈眼睛一瞪:“别再跟我说他俩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摩昂站起身来:“那你自便~我去更衣~”
说罢,真的转身离开了。
敖烈瞧着摩昂的背影,真的在想,摩昂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当然相信,摩昂说的那些考虑。
但是,要说完全的相信,他觉得这个要打个八折。
就是不知道,摩昂的脑子里又在转悠着什么事情了。
总之,朝堂上的事情,他是不能整个完全明白的。
这些个事儿,还是扔给摩昂和母王操心比较好~
摩昂去了水晶宫。
宫人引着摩昂前去茶室。
瞧见摩昂来了,敖闰招招手:“快过来坐下~可好些了?”
摩昂来到敖闰对面坐下:“多谢母王挂怀,确实好些了。”
有些歉意,端上揖礼:“昨天儿臣...实在是失仪了,还望母王降责。”
敖闰为摩昂倒上一杯‘晴空万里’,推到摩昂面前:“试试母王的手艺,是不是有你那么好?”
摩昂端起茶盏,尝了尝,眉眼间都是惊喜:“母王的手艺当然很好~绝美~”
敖闰轻笑:“看来啊,是雨过天晴了~昨天,也不知道是谁,气得吭哧吭哧的~”
摩昂放下茶盏,垂眼看着茶盏中的茶汤:“...大概是一直以来都要求自己要强大,只能流血,不能流泪。但流过泪之后,也是一种新生了吧~”
敖闰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摩昂:“你和你父亲一样,那就是一块刚硬的铁板,又冷又硬。母王再是将你好生雕琢,但处于血脉之中的东西,也是母王只能想办法去影响的,却不是母王能够去铸造的。其实,自从你跟丙儿深入接触之后,母王发现你的情绪变多了很多。纵然香腺是一个影响因素,但母王觉得,你更加有人情味了~人格上,也真正在完整~”
摩昂哭笑不得:“所以,以前儿臣在母王眼里,是冷面阎王吗?”
敖闰轻笑:“男孩子,严肃些,才有威仪。但刚柔并济,才是天地大道,才是治国之道。且这柔弱处上,刚硬处下。以天下之至柔可驰骋天下之至坚。水才可以千变万化,既可温柔沉静,也可波澜壮阔。”
摩昂一怔,端起揖礼:“儿臣受教。”
收了礼,谈起跟敖烈之间的交流。
隐隐有一丝紧张:“不知母王如何看待?”
敖闰靠着椅背,指尖轻点扶手:“你所考虑的说法,确实可行。你所怀疑的地方,也确实需要去查证。这个事情,只有等你和他好好聊聊之后,才能知道了。知道了症结,才能对症下药。”
目光离散:“其实...他做了那么多事,已经留下了很多的线索,大哥那边...”
摩昂皱紧了眉:“这也是儿臣在考虑的地方。他留下了信,留下了花,就算有忘情水在,可是水晶宫里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并且,这些都是他们相爱的证明。大伯就那么无动于衷?非常相信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儿臣听说,一觉醒来,大伯看着那些珠帘大发脾气,宫人那些的噼里啪啦的,跪了一地。大伯说,这屋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床上为什么会有两个枕头。虽然后来珠帘没取,但大概也是整得蓝毅他们心力交瘁。殷丽那边也一样。大概,现在是谁都不敢提他的名字。或者说主动提他的事情。一提,欢迎喜提六十大板。儿臣是觉得,处在一个回忆很多的地方,大伯应该有模模糊糊的感觉。这个时候,把人给塞回去,应该是一个办法。但看他居然先来西海这边,恐怕这里面的问题还不少。”
敖闰目光聚焦:“这个事情,你先放他进来,跟他好好谈谈,我们再说。若你的感觉不错,无论如何都要让大哥记起来。否则,麻烦恐怕还不止一桩。”
摩昂虚虚点点茶盏一旁的桌面:“...关键在如何放他进来。儿臣可不敢保证,他会对我们说实话。他很喜欢单打独斗。当初的计划,是否能够和盘托出,才是整件事我们能够怎么去改变结果的重点。他要是遮遮掩掩,我们也不好动作啊~”
敖闰淡笑:“这个简单,你把他往死里打一顿就行~”
摩昂不解:“这...”
敖闰把玩着秀发:“相信母王,只有他得到你的原谅越不容易,他才会知道,当初他到底有多离谱。知道这个事情,他也会知道,现在想要让大哥再想起,他是大哥的小甜心,难如登天。这个样子,他不敢不对当初的计划和盘托出。因为他想要大哥的爱,就必须让大哥记起来。但是,他自己抹去了大哥的记忆。这就是个无解之题。他之所以先来西海,肯定也有找你帮忙的目的。但为什么找你帮忙?这才是关键所在。”
摩昂了然:“那儿臣这边守株待兔就是。”
眸色坚定:“若儿臣都发觉,大伯是他的刀鞘,依儿臣猜测,猜到的也不少,应该会有人推波助澜。”
轻笑:“儿臣应该很快能够与他见面的~”
敖闰指了条明路:“你现在有时间,倒是不妨去拜访一下姜子牙,他应该知道些什么。至少关于敖丙为什么跟封神榜有关,这个答案可以在姜子牙那里找到。现在太乙他们都不在人界,唯有姜子牙还在。姜子牙也是封神大业的主持者。问他,是最佳人选。说不定,姜子牙还能给你透露点额外的消息。比如,当初他去找姜子牙,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太上老君的忘情水又是怎么到他手里的。”
但在这个事情上,摩昂却有些疑虑:“...姜子牙那边,儿臣也怕他不说实话呀~说到底,这封神榜就是一场以人界朝歌和西岐之间必然发生的改朝换代一事为棋盘。天道做判,圣人执棋。敖丙都很可能是这其中的一个棋子。那么,同样的,敖丙的身份具有多重性,都还不止是针对于海族的,还有针对于那几个圣人以及天庭的。这灵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申公豹没说清,太乙没说清。姜子牙能够说请?纵然依儿臣推测,灵珠这东西必然是丙儿的。毕竟,两者之间兼容度实在是高的离谱。灵珠状态下的丙儿,实在是很像纯血龙族的战时状态。而敖丙状态下的丙儿,则很像就是一条幼年的小龙崽子。凡此种种,当真担心。再说,这姜子牙其实也跟多方势力有牵扯,确实不好说。”
敖闰只是淡笑:“你先去拜会拜会他再说。你不需要那么瞻前顾后。决定前,深思熟虑。决定时,当机立断。不过,依你现在的武力,你同样也可以用威逼利诱的手段。现在敖丙是神格,这些圣人弟子之间的事儿嘛...想必他不会那么不识时务。”
摩昂起身,一拜:“那儿臣这就去一趟。”
言罢,立刻动身。
敖闰执起茶盏,轻轻晃着。
有意思~
着实有意思~
摩昂前去营丘,思虑片刻,没打算搞出大动静。
直接去了姜子牙的住处。
姜子牙见得来者,不解:“不知这位...”
眼睛一亮:“你是龙族?”
心下戒备。
这是敖丙又出什么事了?
摩昂一揖:“见过齐侯。在下西海大殿下——摩昂。敖丙的表哥。”
姜子牙一瞧,立刻邀人前去封神台。
现在,封神台依旧伫立在那里,只是没了法阵的支持,看着还有些难看。
摩昂一瞅,心下略有盘算。
语气和善:“我此番前来,就是请教道长几个问题。道长无须紧张。”
姜子牙捋了捋胡子:“贫道知道殿下的来意。但关于殿下要问的事情,贫道只能回答一部分。超过了,就要招来天道责罚的天雷。”
轻笑:“只是贫道有些好奇,都一年过去了,敖丙还没把人拿下么?之前还说着急回去跟敖光缠尾巴,竟然...”
摩昂心下一盘算:“也就是说,道长并不知道他这一年的行踪?”
姜子牙应道:“的确。一年前,封神完毕,师尊前来视察。那时,他也在。他没吃晚膳,被师尊带回玉虚宫去用膳了。自此,再无音信。”
摩昂垂下眼,眼中滑过一丝疑虑。
姜子牙看向封神台,幽幽道:“近二十年前,敖丙的确来找过贫道。当初,他以武力挟持贫道为他做事。他说,如果贫道不按照他说的办,他就要站到申公豹那边去对付西岐。他的武力那般摧枯拉朽,我们本就胜得艰难,他若再站在朝歌那边去,我们将毫无胜算。自他炼就了龙族之力与灵珠之力的‘太极图’之后,与哪吒之间的羁绊就彻底斩断。那时,哪吒根本就打不过他。贫道只能答应他。他要求贫道为他采摘到新鲜的龙舌兰和鸡蛋花,还要向师伯要一份忘情水,药量按照最大的给。他没有给贫道任何询问的机会,就离开了。后来,贫道把东西交给他之后,就再不知发生了什么。他本就是灵珠转世,所以申公豹才能将灵珠注入龙蛋。否则,根本无法兼容。光是凭借灵珠的寒气,就能将那时还没孵化出来的敖丙弄死。他也是天道要敕封的华盖星君,主杀伐,确实位列封神榜,是封神榜上极为难得有具体名字的一位神君。当时,封神台这边发生异动。等着贫道赶来的时候,他已经触摸到法阵,被封神榜敕封。自那以后,人界就再没有他的气息了。再次见到他,他已经是华盖星君,也是道祖座下最小的弟子。前来西岐大帐,就是来帮着师尊看封神大业收官的。这之后,他跟师尊走了,并无音信传来。”
摩昂奇道:“...难道他自己也感觉到了这个事情,才瞒着大家直接来做的?”
姜子牙看向摩昂:“这个,你就要问他了。不过,依贫道来看,应该是的。他和敖光之间那么纠缠,那么深爱,需要多大的决心才能给人喂下忘情水啊~”
摩昂看向姜子牙:“忘情水到底有没有解法?我西海的太医院首席说,这个能解,但需要将近一千年的时间才能慢慢想起来。但我并不认为,敖丙能够有那么好的耐心。我也担忧,他会拿人撒气~”
姜子牙遗憾地叹道:“那是师伯的得意之作,没有解法的。你们西海的太医院首席,并不了解这种东西。这个东西一旦喝下去,就真的会抹去那一段感情和记忆。再也想不起来。纵然东海有无数敖丙存在过的痕迹,周围的人也告诉敖光,确实有个叫敖丙的跟他情深似海,但感情和记忆都是空白的,依你的了解,你觉得敖光会信你们说的话吗?你们首席这话,更大程度上是委婉地说,就算有各种各样的曾经重演,敖光对此,也只是个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并不觉得是这么回事的状态。他们真正相爱的时间,不超过三年。你认为这千年,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意味着,永失所爱。”
摩昂问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想必道长好不容易让天下初定,应该也不想再劳顿一次吧?”
姜子牙笑道:“你无须威胁贫道,没有办法,就是没有办法。现在他是神君,是天族,代表天界。他又是道祖的弟子,代表道家这一派。这样复杂的身份,以及利益牵扯,本就是鸿沟,却要去和妖族相爱,你觉得,这是一个很好跨越的障碍吗?以前,敖光对他的爱,当然也基于一份父子之情在。现在,他们是独立的两个男人。你确定,敖光真的还能被他吸引吗?一个妖族中的异类?也许以前,他还能够朝着敖光撒个娇什么的,敖光会觉得,我的丙儿好可爱呀~但现在,他们就是陌生的。你确定,依照敖光的性情,这个时候敖丙再撒个娇,他也会觉得可爱?不觉得一个大男人还撒娇,简直没眼看吗?你对敖光的了解,肯定比贫道要多。就该知道,这是多难的一个事情。就算你能想到,你和敖闰一起告诉敖光,敖丙其实并没有死于天雷,而是经过天雷的洗髓易经,产生了变化,于是跟着申公豹去了玉虚宫修炼,现在封神登天就回来了。这些说辞,也许可以堵住悠悠之口,但你觉得能够让敖光相信吗?想象一下,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族男人,遇见一个十岁的人族小男孩,怎么让这个老男人相信,他们之间爱得海枯石烂?失去的东西,就是失去了,如同时间,一旦过去,永不重来。”
摩昂敛了敛眉:“...意思就是,再无前缘?只求后因?可...若已经受封的敖丙告诉你,他急着去缠尾巴,不是显然没有忘记吗?按照他那个决绝的性子,应该是他们两人都服下过忘情水。否则,按照他以前那个爱得要死要活的样子,怕是都站不上封神台。”
姜子牙叹道:“殿下,你无须试探贫道这忘情水还有别的解法。首先,他是否喝下,贫道不知道。其次,他作为星君,可以直接去推算从此刻开始前数的因果,却不能去推算之后的因果。他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有这样再续前缘的认知,很有可能也基于这样一种情况。忘情水,真的无解。要是有解的话,师伯那里早就被夷为平地了。既然决定了放弃因缘,那么这么一段因果在道家的眼里,那就是已经用外力的方式,迫使这么一段因果了结了。如此,不会再有别的情况。你若是那么担心敖丙会发疯,那你不如让你们的太医院研究研究,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敖光痴恋于他。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摩昂苦笑:“这怎么可能?大伯可是根本没心的人~若当真是个陌生人的情况,敖丙再有姿色,在大伯面前脱光了,媚态毕现的勾引,也根本没用。要是大伯能够痴迷于美色,倒是确实还有可以钻营的路子。但这种情况...投其所好...难呐~”
姜子牙一手置于腹前:“贫道可以告诉给殿下的,也已经告诉了。贫道告辞。”
说罢,也当真离开。
摩昂看向封神台,心下盘算计量。
回了西海,却没有去找敖闰。
反倒是静心等待。
***
纠结来,纠结去,敖丙觉得,他确实应该听太上老君的话。
他现在这个情况回去东海,可能是真的要遭下狱。
毕竟,在没有记忆的父王那里,他就是在冒充敖丙。当时,见得他魂飞魄散,父王有多痛,那么就会有多痛恨冒充敖丙的人。一旦父王下令入狱,他要自证清白,就很难了。若是有姑姑和摩昂的背书,至少来说,是安全的。
整装一番,敖丙没有走王城的正门,而是依据西海和东海同样的王城架构,直接去找东宫的位置。
变作一条像蚯蚓似的龙,在高处俯视着摩昂的东宫,敖丙隐隐感到鼻子酸酸的。
之前,他还和摩昂打趣,还和摩昂打牌,还和摩昂一起用膳,一起抵足而眠。
现在,他竟为了进来,还得用这样蒙混过关的法子。
他以前是多理直气壮啊~
然而...
以前,摩昂对他有多掏心掏肺啊~
愿意燃烧五千年的寿元,也要让他好起来...
还无怨无悔...
然而,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根本不完整的糟烂玩意儿啊~
这...
摩昂本来凶悍,却拿出了所有的温柔和温暖给他...
他何德何能拥有呢?
因为他是摩昂的弟弟,是摩昂的家人啊~
一旦剥落了这个身份,敖家凭什么护短呢?
敖丙抿了抿唇,暗暗感知着摩昂的气味,往寝宫而去。
只是,这大白天的,摩昂怎么会在寝宫?
敖丙先小心地趴在窗台上,往屋子里瞅瞅。
只见摩昂在捏杯子。
一个一个杯子,捏得粉碎。
地上稀稀落落,全是杯子的碎片。
敖丙忍不住地吞咽了一下。
这到底该是有多气啊~
但他之前那个以烂为烂,使劲买醉,发疯卖痴的样子,估计...
敖丙深呼吸了一口。
却听得摩昂厉声喝道:“谁?滚出来!”
说着,飞龙斩已经在手。
敖丙看着飞龙斩,心下太难去说是个什么滋味了。
曾经,他是和摩昂一起并肩御敌啊~
但这把刀现在却指向他。
抿了抿唇,敖丙还是化作人身,走到正门门口,却不敢跨进去。
一瞧是敖丙,摩昂冷笑:“这倒是有意思了~天族也喜欢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也喜欢做梁上君子?竟然避过防卫,突袭东宫?这是想要挑起天族和海族之间的斗争,还是想要嘲笑我西海防卫过于松散?”
敖丙鼻子更加发酸,扒着门框,哭得梨花带雨:“哥,求你别这样说。我...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们都生气的。只是我感觉到了封神榜对我的召唤,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这些事情。我...难道你要我跟你们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吗?若是说清楚,我走得了吗?封神榜上有三百六十五个神位。必须全部填满,这么一场其实牵动天界和人界的大业才能够结束。难道哥哥想要看到人界尸横遍野吗?哪一次人界的改朝换代不是血流成河?更何况,这也是一场师兄他们几人之间的博弈。我...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父王。但我是灵珠转世,这是我的使命。我也是天道要通过封神榜敕封的华盖星君。我是封神榜上为数不多,有具体名字的神君。其他的空位,就看在封神大业中,阐教和截教,谁送人头了。这样的情况,我与你们说了,有何用?封神榜敕封的是魂魄。必须要死了,才能上榜。难道你们要看我死在你们面前吗?这岂不是更让你们伤心?这是我的命数。这是我的因果。我必须去做。封神大业一天不完成,人界就一天没有安宁。你也教我要爱惜民力物力,我只能做这样的选择。发生天雷的时候,要不是封神台都还没建好,我早就被封神台收了魂魄敕封了。这些,其实都是迟来的因果罢了。我...我很感谢,至少在死之前,能够得到和父王的情深似海,甜蜜纠缠,能够得到和你的兄弟情谊,能够得到族人的认同。但...你和姑姑都很少去东海,就算我消失不见了,你们找到子牙他们问过,也只是会伤心一阵子罢了。但父王那边,我怎么交代?难道我要跟他说,因为我是天道要敕封的华盖星君,所以必须去死了上榜?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只能找子牙帮我向大师兄讨要忘情水。这样,骗父王喝下,我自己也喝下,就不会有那么痛了啊~我也让子牙帮我找了龙舌兰和鸡蛋花留给父王,给他一个念想。我并不确定受封之后,我还有没有机会回来。是我炼就了‘混元太极’,让道祖对我青眼有加,收为弟子,跟他讨价还价,才换得回来啊~我...我现在对父王所有的感情,全靠推算出来的答案...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爱过他?哥哥,你要我怎么办?若我本就一无所有,大概我再不会有什么挂碍。但我得到了,还要逼迫自己去放弃,你知道这有多痛吗?不靠着烟草,不靠着买醉,我怎么麻痹自己?”
实在太痛,敖丙滑坐在地,几乎是靠着门框,伤心欲绝。
远处,敖闰看着那一抖一抖的龙崽子,眉毛一挑。
缓缓抱臂。
摩昂瞥见敖闰的表情,顿时了然。
眼睛中根本没有任何温度:“那我的话,就并无不对。敖丙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早就凉透了。你根本不是我弟弟。你是华盖星君。与我四海,与我敖家,并无关系,还请星君回吧~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敖丙一愣。
竟然根本就无法求得谅解吗?
所以,到底还是伤了他们太深吗?
这件事...
他的确是要去偿还那个因果。
他还要向玉帝复仇。
当初的所有安排...
其实都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哪里知道,师父觉得,他是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呢?
此番归来,当然是想要跟父王再续碎晶幽梦,也是想要和摩昂成为更好的兄弟。
他也清楚,师父收下他,肯定有算计。
无非是制衡天庭。
制衡三清。
制衡天下。
但他作为杀器,能够有那么大的能量,可以去换取四海的安宁和永不受人威胁,他愿意这么去做。
因为他爱父王,爱四海。
忘情水...
大师兄说没办法。
其实,他也知道没办法。
因为他喝下之后,这心都仿佛被冻住了一样,毫无情感,就更别说,给父王的那一份是他用了护心鳞做药引子的。他就是把药引子给涂在杯子上,这样忘情水一旦放进杯子里,他们喝下交杯酒的时候,就一切都结束了。
他留下龙舌兰和鸡蛋花,其实就是有那么微弱的一丝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