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同辉忌惮李逸霖的武力,平时尽量不来招惹,现在通倭之事败露豁出性命也要将锅乱根源剿灭。
他手持贴金轴明黄绸缎圣旨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闯入巡抚府。
大院侍卫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应对,持着长枪且抵且退。
侍卫退到正院大厅无处可退时,李逸霖带着屠画锦从大厅齐步跨出,正气伟岸。
李逸霖睥睨台阶之下:“我还没去藩司府拿人,田大人倒先来我这贼喊捉贼了。”
田同辉捋了一下山羊胡子,仰头眯了眯眼:“李大人,你手下屠画锦伙同林闯的姬妾褚甜儿走私受贿,上面听闻大为震惊,命我速拿嫌犯审个清楚……”
巡抚府通倭五个字砸下来,在场人无不愤怒的咬牙切齿。
屠画锦心里咯噔一声,褚甜儿被抓了?
以她单纯自负的个性落到老狐狸手里只会被骗的团团转。万一两方联合起来对付巡抚府凶险难料。
田贼真卑鄙,自己通倭竟然倒打一耙诬陷忠良。
“到底是你的旨意还是圣上的旨意。”李逸霖平静如常却字字震撼人心,“此去京城换马不换人来回至少六天,加上递折子批折子,能在三天之内变出一份圣旨?”
田同辉露出文臣标志性儒雅又阴险的笑容:“李大人,劝你不要插手此事。人是你手下,你也难逃干系。”
屠画锦捏紧拳头,田贼有恃无恐的样子摆明了设下陷阱,要置他们于死地。
她该如何洗清冤屈不连累巡抚府。
焦急思索之际突然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握住她的拳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忧虑的心绪顿时被一股坚定的力量托举住。
她顺眼望去,李逸霖像苍松一般清冷矗立,露出刀劈斧削般立体的侧颜轮廓。
屠画锦漏了一跳,这是李逸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中接触握住她的手。谁也不知满堂剑拔弩张对峙之下,他们二人悄然轻轻一握。
“到底是皇上的旨意还是你假传圣旨?”李逸霖冷眸不动,步步紧逼。
田同辉心头刮过一阵凉风,干瘦的长甲捏紧贴金轴明黄绸缎,讥笑道:“是梅阁老亲撰的圣旨,你有何异议?他老人家听闻此事气的当场下令捉拿内贼。你在质疑圣旨吗?”
想起这道圣旨的来历,田同辉仍惊出一身冷汗。
那天梁秀英着急来报褚甜儿捅出篓子后,他一边下令抓人一边急忙写亲笔信去京城找恩师帮忙先下手为强。
当今皇帝只有八岁,内外军政大事均由梅坚一手操办。梅阁老撰写的圣旨有时候连小皇帝也看不着,只要他老人家知晓一切还有救。
他盼望入阁盼了十来年了,决不允许这个节骨眼上有一丝一毫闪失。
丹陵此去京城两千多里,路途遥远只怕信还未送到已经闹得不可收拾。
田同辉信送出的时候手还抖个不停。
正巧梅阁老此时在泰山代小皇帝祭祀,路程顿时缩减一半,田同辉拿到圣旨欣喜若狂,急不可耐前来捉人。
“皇帝都没见过的圣旨算什么圣旨。”李逸霖轻挑眉梢:“我也写了封奏疏,过几天圣旨下来,我会亲自送到你家。”
屠画锦看到田同辉笑容凝固嗤笑,李逸霖吓唬的瞎话居然当真了。
傻子,李逸霖根本不打算参你,你此刻退下便会安然无恙。
田同辉被入阁美梦冲昏头脑,见李逸霖软硬不吃不再废话:“圣谕在上,来人,把屠画锦给我逮了。”
点到名的屠画锦慌忙躲到李逸霖身后,李逸霖赫然质问:“谁敢?”气场镇住全场。
田同辉被李逸霖强大的威势震得眼皮一跳,骂随行的丹陵知府:“宋亮,你还愣着干嘛,要我亲自去捉吗?”
人群中的宋知府突然被拎了出来,脑海一片空白,心中叫苦不迭。
照理说两府斗法最怕的还是底下的小官小吏。
一边有内阁撑腰,若不从令一顶抗旨不尊的帽子便扣了下来。另一边是兵强马壮的莽夫,甭管官位高低谁也不敢跟带刀子的壮汉急眼。
可以说两边都罪不起。
宋知府像摇着尾巴的哈巴狗似的凑到李逸霖跟前,谄笑商量道:“李大人,您看这黄纸红印的圣旨摆在这儿,下官也不能当看不见。下官只是个跑腿的,请您通融通融让下官回去交差。”
屠画锦手心发汗。
知府说的没错,毕竟是盖了印的圣旨不是一张废纸,李逸霖纵使身份再尊贵也不敢公然违抗皇命。
巡抚府人顿时低下了头,叹大人时运不济被小人构陷。
李逸霖抿着唇薄没有说话。
这时曹彬捧着一个铜鎏瓦片从人群中闪出,朗朗声道:“先皇御赐丹书铁券在此见此券如见先皇。李氏子孙忠贞可见天地,世代免于刑罚受辱。谁敢拿人。”
在场骇然一片,屠画锦眼睛的火花瞬点亮,又有救了。
她早知李逸霖出身显赫,看到丹书铁券的那刻深刻地认识到什么叫天潢贵胄九条命,凡人半点儿也伤不着。
曹彬昂着脑袋斥道:“看清楚了,这是我家两位老爷拿命换的丹书铁券。爷在杀鞑子的时候你们还穿着开裆裤。一群蛇虫鼠辈妄想陷害忠良,没门。”
“梅阁老说了,通倭罪该万死,谁放走罪犯一律按从犯处置!”田同辉见己方气势压低站在宋知府身后大喊。
宋知府恨不得挖个地洞当场逃走。
一个要抓,一个不让,叫他这个小知府怎么办呐。他就像磨盘间的一粒小小的黄豆,快被上下两块大石头碾死。
他弓了弓腰,舔着脸低声求道:“李大人,不如请您的人去我那坐坐,下官保证不让您的人受任何委屈。您看这案件扑朔迷离,下官一时半伙也审不完……”
说完这番话宋知府真想给自己竖起大拇指。
他先奉命拿人,然后尽力拖长审案时间,至于案中发生什么他就管不着了,这样两边都不得罪。
可惜他并不了解李逸霖。
李逸霖向来无视官场的蝇营狗苟,听了没说什么转身跨进大厅,屠画锦追了上去。
宋知府怂怂地揣起袖子自觉退让一旁。
曹彬骂道:“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梅坚写的圣旨能大的过丹书铁券吗?滚出去,人就在这,谁也带不走。”
田同辉看着李逸霖翩然离去气的眼眶发红:“李逸霖,你通倭铁证如山休得逃走,快拿下逆贼!万事有阁老兜着!”
“好哇,那就亮家伙吧。”曹彬抬手招来一群侍卫,他早盼着打一架了,打一架才能弄明白知道谁是爷爷。
“等等,大人留步。”
屠画锦追进大厅叫住李逸霖笑靥如花:“原来大人有丹书铁券傍身,难怪这么硬气,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回荡在只有二人的宽敞正厅,叮叮咚咚的清脆悦耳。
“所以呢。”李逸霖微微挑眉,料她叫住自己不会只为拍一句马屁。
“大人,田同辉到底是奉旨办差别闹的这么难看嘛,下官清清白白不怕被审,就让下官跟宋知府走一趟吧。”
李逸霖淡淡觑了一眼:“别自作聪明,回去收拾包袱。”
屠画锦心虚地眨了眨眼,绽放出更甜蜜的笑容:“大人,田同辉他们最擅长颠倒是非。今日敢上奏折污蔑您通倭,明日就敢乱传您仗着父辈的功绩不把朝廷放眼里,编一堆有的没的污蔑您的名声。”
“知道了,你明天动身。”李逸霖口气如命令一个小兵。
屠画锦愣了一下,面对文臣派都捧着圣旨杀到家里了,李逸霖完全不在乎。
方才她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要借坐牢留在丹陵。
大盛律法规定凡匠籍坐监仍需每日劳作,到时候她可以在牢里指挥南局。
宋知府看着胆小怕事,应该不敢动她,还会看在李逸霖的面子护住她的安全,唯一要防的就是田同辉下黑手。
此招虽险,总算能参加评选,好过关在巴乌卫看海发呆。
“你跟了我这么久还没学会服从吗,为何总要违抗命令!”李逸霖低沉的嗓音透着隐怒,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懂屠画锦为何总要自作主张,像一匹永远驯服不了的野马。
他从小生活在以军令为家规的公府,忘却自我服从上级已成为他性格的一部分,屠画锦自由独立的作风时常挑战着他的神经。
屠画锦身子晃了一下:“大人……”
这是她投靠李逸霖后第一次见他这么生气,被他眼眸里燃烧的暗火灼地微微瑟缩了一下。
大厅陷入死水一般的沉静。
屠画锦苦笑了一下,璀璨的眼眸闪过一丝流星似的坠落:“可能因为感觉到大人从未真正信任下官吧。大人虽然给了下官身份地位,可是总觉得离大人好远,下官唯有拼命证明自己值得大人信任。”
“大人,您相信我吗。”屠画锦顿了顿,突然脱口问出。
问出这个问题时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天性淡漠,并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为何如此唐突地直问李逸霖,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上级。
她没敢看李逸霖染怒的眼神,低下头等待着他的回答。
沉默之中,屠画锦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
不,他并不信任自己。
“大人既然不信我,为何又要启用我呢。”屠画锦不死心追问到底。
“因为你是本地人,又恰好懂点生意。”
意外地,一向深藏不露李逸霖在这件事上竟对她如此坦诚。
“可是江南懂生意的织女那么多,大人为何偏偏选中我?”屠画锦有些不死心,连忙追问。
“因为你有豁命的狠劲。但我现在很不喜欢,因为你永远也学不会听话!”李逸霖定定看着她,看着她脸色青白交加,突然觉得不该对她说出残酷的实话。
屠画锦咬住嘴唇,她终于亲耳证实了心中的困惑——在李逸霖心中她只是件普通的兵器。
不允许有自己的意志,他也不在乎自己的意志。
明明她也只想利用李逸霖报仇,从未指望过两人之间发生什么,为何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丝难以察觉的期盼摔得粉碎。
屠画锦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刚才的事完全不存在,露出镇定的微笑:“谢谢大人直言,下官一定牢记大人嘱托,再接再厉不负大人期望。”
然后,她冲了出去。
继续吵~
有时候拿到答案就死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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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