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巨大的帐篷就支撑在村外，黑漆漆的外壳看起来像是形容可怖的巨型吃人怪物。
帐篷内却春光一片，各处躺着坐着许多衣不蔽-体、一丝-不挂的少女。
少女肌肤白皙娇嫩，竟是一片潋滟春-色，勾人遐想。
这些少女都有个特征，长相都较为出众，最差也是周正模样的。
究竟是谁私下集结了如此多外貌好看的妙龄女子，在他们身上画符呢？
有几个中年男人用晶莹剔透的笔在他们身上作画。
林鹭仔细看了一下，她说不出来那笔是何物，只知那大概是类似于现代的纹身，将红色的墨用尖锐的笔沁入身体中。
这符咒无法轻易被人为抹去。
而她，也就是“阿楹”也是躺在软榻上遮住了关键部位，任由那些男人在身上“绘符”。
林鹭突然想起她有类似的花纹。
那是一朵盛放的，粲然若生的昙花。
只是她不知这是否也出自这一帮人的手，若真的是，那么原身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那些人下笔，确实也如同纹身那般刺痛，阿楹的符咒花纹在后脖颈，似乎这一次只是绘制了一小部分。
若说阿楹神色如何，林鹭觉得阿楹似乎是期待去那处的。
奇怪。
在父母提及此事时，阿楹分明表现出了反感、厌恶。
“每日一粒。”
那个男人将瓷白色的药丸瓶子塞到阿楹手中，阿楹低头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进了嘴巴里，那香甜味在口中迅速蔓延开来。
穷人家的孩子对甜的东西是相当珍惜的，这个药丸的味道就跟“糖”一样。
阿楹只是个半大的女孩儿，天真无邪，对于稀罕又少见的东西很难不去喜欢。
再转头，旁边的少女比阿楹大上许多，她的绘符在腰处，并且已经绘得差不多了，穿上衣裳打算出去。
但是那少女却一直盯着“阿楹”看。
这女子名唤刘千忆，并非弯月村的，而是邻村的，周小楹不常出门，更别说见邻村的刘千忆了。
她转头过来，林鹭看着那熟悉的面容，相当惊讶。
——那张脸是沈若烟，进入这身体的人是沈若烟。
沈若烟跟刘千忆性格相反，沈若烟不太爱笑，但是刘千忆爱笑，甚至还爱聊。
当沈若烟扯着这张冷若冰霜的女神脸勾唇笑的时候，林鹭心里觉得别扭，估计沈若烟自己也很尴尬。
“第一天来的？”刘千忆盈着笑问她，看着面前这半大的小姑娘怯生生的，又容貌可人，不免同她多聊上几句。
“嗯。”
“阿楹”怕生，又不大爱说话。
她不喜与生人交谈，也吐不露个所以然来，只是那姑娘偏生爱说爱闹，即便是阿楹不搭白，她也接着话题同阿楹聊天。
这边刘千忆还在叽里呱啦念个不停：“我同你说，跟他们去山上总比在村中呆着好。”
林鹭心中一惊，难道这处的山指的是御云峰？
“为何？”阿楹这下倒是搭了白，颇为天真的问。
“呵，你不知道上山之后能练法术不说，还能够吃饱喝足，还有啊——”
刘千忆的神色有些飞扬兴奋，似乎下一刻她便要上山与大门派的弟子一同修行一般，浑身上下已是修道之人浑然天成的傲气了。
她道：“山上还有如谪仙的男子。”
林鹭盯着刘千忆这张沈若烟的面容，有些震惊。
她还是第一次在沈若烟那张冷艳的脸上看到如此花痴的表情。
阿楹年纪尚轻，还在懵懂，哪里听得懂她说的什么谪仙男子，她只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轻轻点头：“嗯。”
也不知是听进去了哪一句。
大抵是刘千忆觉得无趣了，轻哼一声，穿上衣裳便出去了。
眼前的场景一转，又到了下一个画面。
这场景转换让人头晕目眩，林鹭许久才缓过神来，观察周围的一切。
还是在阿楹家那个黄土院子里，阿楹盯着院中对于她来说高耸的院墙，头顶的杏成熟了，一大片一大片的杏色悬挂在摇摇欲坠的枝头，而树也全然枯萎了，阿楹手中握了个硕大的杏子。
林鹭说不清阿楹心中的雀跃，她似乎还在等什么人。
直至有人推门而入。
“阿楹”抬眼先看到他不染尘土的银丝纹官靴，再低头，是自己脚上这双破破烂烂的布鞋。
“阿楹”自卑地将脚尖往后缩了缩，像藏一小片污浊似得把自己的布鞋藏起来。
她抬头看这人的脸后十分激动，扑了过去。
男子穿了身官服，是周小楹的哥哥周志才。
林鹭看到周志才的脸后沉默了，这破水镜中究竟还有什么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这个脸不是祝如疏还能是谁。
上辈子积德行善，这辈子在水镜里疯批攻略对象给你当哥哥。
周志才的神色淡淡的。
林鹭想起刚刚沈若烟的“ooc”，这么一想，她很想看看祝如疏的ooc。
只可惜周志才的性格跟祝如疏很像，抱着乖巧的幼妹淡淡一笑，林鹭猝然间嗅到周志才身上带着祝如疏身上那股淡淡的异香。
“小妹，在家中可乖？”
周志才抚摸着“阿楹”的头，笑容宠溺地看着幼妹，这场景十分温馨。
可他偏偏顶着祝如疏那张高岭之花，随时都似笑非笑的脸，反而让林鹭觉得森然。
而且，带入不进去。
“阿楹”红了红脸，将柿子递到周志才手中，轻唤着：“哥哥。”
又迅速跳转到下一个画面，这种跨越的眩晕林鹭基本上能够适应了。
这次的场景是周小楹大婚。
“阿楹”盖着红盖头跟旁边的男人拜天地，父母坐在高堂笑意吟吟看着新人对拜后送入洞房中。
周边都是村民为她庆贺，甚至还有魏先凤。
乍一看是正常的画面没问题，隐隐有些不和谐的是，她始终看不见新郎的脸。
难道孙连虎骗人的？他不是说周小楹并未成婚吗？
既然孙连虎都不知，那么周小楹不可能这么大操大办的成亲。
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邻里邻外，成亲肯定需要帮衬。
当被送入洞房后，林鹭最后看了一眼高堂上摇曳的红烛，男人苍白有力的指尖即将掀起她头顶的血色盖头。
场景便再次转换。
林鹭像被吸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漩涡，看着周边飘过的碎片，将周小楹一生的故事全部碎片化了。
这是恶镜要来了。
善镜最多只存放四个画面，那么接下来也应当是恶镜。
当故事结束之后，镜中人需要去分辨到底谁才是自己附身之人最爱之人，要将其杀死才能出镜。
水镜是主人的心魔所致，必需将导致其心魔出现的人杀死才能逃出水镜，这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杀错失败了，那会被永远困在水镜中。
第一幕。
还是那个雨潇潇的黄土庭院，只是杏树似乎枯槁将死，天空雾蒙蒙下着半大不小的雨。
周父手中倒刺横生的木板子“啪”一声重重地打在阿楹身上，她鲜血淋漓，却咬紧了牙一言未发。
周母在一旁神色鄙夷，漠视着这一切。
被打完之后阿楹起身，颤颤巍巍跪在屋外院门前，膝盖下垫着一颗尖利的石子，磨得她膝盖生疼，她却不敢动弹不敢忤逆父母，怕遭到更严重的责打。
原来角落里那条血淋淋的鞭子，是用来打阿楹的。
第二幕。
周小楹手中握着刀，她双目空洞，失魂落魄，身边竟是躺在血泊中的周父和周母。
她手中是血，眼中是泪。
少女单薄，林鹭被眼前血腥的画面震撼到失去思考能力，她不知道周小楹是如何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两人杀掉的。
此时此刻少女的精神状况已经趋向癫狂。
林鹭猜测是因为那条血淋淋的鞭子，憎恶，让这尸骨开出了血色的花。
林鹭仅仅看了两幕后，便被这两个画面的沉重意味压得喘不过气来，像在看无声无息的默片。
没有一个人说话，周小楹的世界好像永远是灰白色的。
阿楹坐在尸体旁边，一直坐到头顶那一轮太阳下山，明月露出生冷的轮廓。
那棵枯死的杏树下，全是糜烂艳丽的杏子，如一堆腐烂发臭的尸肉。
她自己将院子中杏树挖开，那根蔓延得四处都是，又深又密。
父母皆被她拖着葬在这黄土坑中，周小楹坐在旁边，满手鲜血，一直到晚上蝉不鸣、鸟不叫之时。
这种场景虽说血腥，但是林鹭并不害怕，甚至还有种杀人的快意。
林鹭不解，最初她还以为是自己与祝如疏相处久了，所以也变得嗜血杀伐了，甚至还吓了一跳。
后来发现是因为她在阿楹的身体中，所以才会有这种快意的感觉。
第三幕。
还是所谓的大婚，只是这一次除了一身喜服，没有任何十里八乡的百姓帮衬，就连周小楹的父母也只剩着灵牌摆在屋子正中央。
林鹭仍然披着鲜红如血的盖头，掀开她盖头的人，脸让她十分熟悉，林鹭心中咯噔一下。
——那是周小楹的哥哥周志才，而那张好看的脸正是她疯批攻略对象。
没有十里红妆和八乡祝贺，有的只是面前人和阿楹，还有桌子上的合卺酒。
对面的周志才没什么表情，他冷着脸的时候更像祝如疏本人的表情。
林鹭此刻也明白了，为何周小楹同那男人相处小心翼翼，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那是因为那人是她的亲哥哥。
这种不伦不类的关系，自然不会被大众应允和接受。
“阿楹”抬眼看着窗外的杏树，竟然不同于上一场竟，竟全部都长好了，那树枝繁叶茂，果大如硕，鲜红饱满。
这个杏子是假的，映照的是周小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从未吃过树上的杏，所以无比渴求这个杏。
就像她渴求亲人的爱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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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