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房间的门是半掩着的，里面蔓出来的药味比她房里的还熏人。
落漪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敲了两下门，清瑶听到声音，起身出来，见到是落漪，脸上自然地露出笑容。
落漪道：“莫离的伤势怎么样了？”
清瑶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摇头叹道：“他伤得很重，身上尽是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还好命保住了。只是他的右腿被刺了很多密密麻麻的血洞，伤到了骨头，可能以后走路会成问题。”
落漪连忙问：“恢复不了吗？”
“莫离的右腿在落日崖受伤那次就落下了旧疾，这次的新伤更是雪上加霜……”
落漪闻后一怔，心跳猛地快了起来。
“不过，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让他痊愈！”听了清瑶这句定心的话，落漪的心绪安稳了不少。
落漪又问：“事后还有没有人再来为难你们？”
清瑶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莫离，有点替他心寒：“除了云师兄和黄姑娘看望过，就没其他人来过了。”
落漪拉起她微凉的手，神思忧虑：“待莫离伤势好些，你就赶快带他回药王谷，此生都不要再出来了。他的身份已经公之于众，不便在江湖上行走，只有隐世而活，才可保此生无虞，我相信这也是我师姐的心中所愿。”
清瑶的声音显然低了几分：“可我未必劝得动他！”她顿了顿：“但是你可以！”
两人目光交集，各有各的复杂。
清瑶顺而将双指搭在落漪的脉上，关心道：“身体恢复的还可以，可我怎么见你的脸色不太好？”
落漪“唉”了一声：“在房间里闷的！”她一言难尽地笑了笑：“慕枫这家伙霸道的很，一直不让我出门，说怕我受风着凉，我实在犟不过他，今天故意把他支走，才出到门的。”
清瑶忽然明白过来，前几日，她去看望落漪，慕枫将她拒之门外，道是落漪谢绝见客，清瑶以为是落漪不愿见她。
清瑶低下头，声音带着愧意：“落漪，对不起啊！我让你去救莫离，让你为难了，可我真的别无他法了！”
落漪握紧她的双手，温声道：“何须说这些！就算你不来找我，莫离的事，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其实，清瑶有所隐瞒，那天慕枫的语气很坏：“你与他都应该有自知之明，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既然杀了人，就应该承担后果，是生是死，那都是他的宿命。阿落受了他一剑，差点死掉，你如今又想让阿落以身犯险，成为众矢之的。碧城山的人都尚且自保，以阿落的身份就更应该避嫌，你还让她直面这场风暴，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会害死她啊！你们都不在乎她的安危，可我在乎！不要因为阿落重情义，你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打感情牌，阿落已经做的够多了，你实在不该来找她！”
清瑶在脑海里回想着慕枫戳心窝的话，一时之间愣住了，落漪在她眼前摆了摆手，这才回过神来。
落漪说：“你别怪慕枫无礼，他也是为我着想……”她沉思半晌：“我救莫离不单为了同窗的情意，还有他是我师姐用生命保护的人，况且血脉出身的错不在他。这次明显是魔族的阴谋，他只是替罪羊，罪魁祸首是筹划这一切的背后之人……”
清瑶忿然道：“莫离跟他无冤无仇，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落漪蹙眉：“我猜测他的种种所为，应该是想让天下大乱，乱的前提是要让正道间离心离德，莫离就是撼动整个风云变幻的关键变量。他的血可以唤醒冥幽剑，故而他是魔王血脉的事就人尽皆知了，就算碧城山的人并不知情，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人们往往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人们大多时候也是被眼睛蒙住了心。”语落，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清瑶想到：“我听说龙庄主因为你在神殿上用诸神令救莫离而非常不悦，需不需要我去跟他解释一下。”
落漪笑了笑：“我二哥就是那脾气，你可千万别去找他，免得碰一鼻子灰！”
清瑶颔首：“那我去给莫离煎药，你替我照看一下他吧！”
落漪本想离开的，却被清瑶一句话留了下来，她悄声坐到床边，看着伤得一塌糊涂的莫离，心里不是滋味。
橙红色的斜阳从窗外照了进来，给此间一贯素净的房屋增添了颜色和暖意。
落漪伸出手，摸了摸莫离略微糟乱的头发，他似乎感觉到了，眼睛睁开了一点。
莫离想要坐起来，忍着浑身的疼痛，肢体用力向上，样子艰难。
落漪挨近去扶他，好像碰到了他的伤口，感受到他的肌肉反射性地抽动一下，落漪的心也跟着抽了一下。
莫离目光向下，眉头紧地一皱，看着他曾将剑刺入的位置，心海间巨浪滔天。
“阿落……对不起……我差点……”他还在为那一剑耿耿于怀。
“我的伤已经没事了，你不要再自责了！倒是你从鬼门关外走一遭，一定要好好养伤。”
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莫离稍微抬起头，对视上落漪的眼眸。
就这样，她们彼此相视着，一字未言，静默了许久……
莫离忽然低声说：“自打我恢复记忆，我就反复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问，可是我见到你，又忍不住想要问，阿落，为什么要瞒我？”
落漪怔了怔，她想到莫离记起前尘事后，可能会这样问她。她虽然已经事先想好了话术，但临时决定不再刻意逃避、隐瞒。
她想把心里话一吐为快，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讲出来：“莫离，你知道吗？当我们在龙灵盛会上蓦然重逢的那一刻……我有多高兴！可你却不记得我了，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本想去找你问个清楚，紧接着长林城发生一连串的事给耽搁了，这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犹豫……”
落漪的声音又轻又缓：“直到我们在暗夜镖局再次相遇，我从黄姐姐那里得知了你失忆的原因，我的心很奇怪，本来还很难受，竟在那一刻释然了。你跟我说，你回来是为了找寻记忆的，我也知道在你脑海里时常浮现的那个红衣姑娘就是我，我又开始纠结了，到底要不要告诉你……”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微微感慨：“那天我独自站在角落，注视着你和清瑶的背影很久。清瑶是违背师命带你离谷的，在你受伤时，她片刻不离地照顾你，细致入微。当你身处险境，她不会功夫，照样奋不顾身地救你。你忧伤难过，她比你更甚，当我看到这些，我就放弃了！”
落漪的嘴角浅浅绽开一抹笑：“莫离，清瑶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她更值得你去珍惜与爱护！而我与你……心中都另有了难以割舍的人，回不到从前，情义犹在，缘分已过。”
莫离眼中有一道微波浮动，睫毛也跟着颤了颤，他张开怀抱，轻轻地抱住落漪，落漪的身体立刻就僵住了。
两人的身体相触，头与头交错着。
莫离在落漪的耳边说：“可在我心里，唯你而已。”
斜阳下，窗边隐隐约约有一抹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