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虞,你怎么不吃啊?是不合胃口吗?”聿白撸起袖子,大口啃着手里滋滋冒油的鸡腿,疑惑地看向慕思虞。
慕思虞面色阴沉,目光扫向所剩无几的白米饭盆,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鼓得发圆的肚子,旋即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假笑。
心中无数匹马儿在草地上来回奔驰,暗骂道:“你猜我怎么不吃?!”
这店家也真是够实在,白米饭直接端一盆啊!这小厮也是够厉害,非等吃完了一盆饭,才慢悠悠地上菜。
一旁的今玄似乎被聿白的发问逗笑了,唇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旋即仰头饮尽最后一盏梨花白,起身离开,淡淡道:“结过帐了。”
聿白蹙着眉,正被一大块鸡肉噎住,他艰难咽下嘴里的鸡肉,朝今玄的背影嚷嚷,“喂,你要去哪?又不去拜见师尊吗?”
“不去。”
话音未落,那道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今玄的离开对聿白的食欲毫无影响,甚至在之后将近半个时辰里,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咂咂嘴,拍拍手,笑眯眯地看向一旁昏昏欲睡的慕思虞,“走吧!阿虞,我们该去拜见师尊了。”
慕思虞正托着腮打着盹,被惊醒后茫然睁眼,目光触及一扫而空的桌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眼神复杂地瞥向聿白,“真没想到,你还挺能吃啊。”
她简直难以相信,这将近八人份的一桌子菜,竟然被眼前这个看似瘦弱单薄的男子扫荡地一干二净,片甲不留。
聿白闻言怔了一瞬,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开玩笑!小爷我可是饿死鬼投胎!”
“……”
确实名不虚传,货真价实,绝非浪得虚名,不愧是饿死鬼投胎。
二人前往师尊居所的路上,聿白见慕思虞步履迟疑,神色间有几分忐忑不安,便笑着安慰,“别怕,别紧张,没事的。”
慕思虞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扯出一个笑容,“哈?我不紧张啊。”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这可是能决定她生死存亡的关键人物。一般能混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大多数都是个能够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强者。
据说活得越久,性情越古怪。
万一这位师尊看她不顺眼,一个不高兴,又将她踢回畜生道,那可怎么办?
潲水……那玩意真的能吃吗?
想到这里,她猛地晃了晃脑袋,不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得先探探口风。
“那……师尊好相与吗?”她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道。
聿白走在前面,双手抱头,姿态慵懒松弛,漫不经心应她,“晤,算好相与吧,只要你别像今玄那小子一样,总想着抢师娘就行。”
啊???
我靠!
果然,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好奇心还能瞬间将忐忑不安狠狠踩在脚下,占据上风。
此时此刻,慕思虞心头那点不安瞬间烟消云散,满脑子只剩下“今玄抢师娘”这五个字,声音带着一股掩藏不住的兴奋,小跑上前,歪头看他,“那他抢到了?”
聿白神色鄙夷,一脸“就凭他”的表情,“怎么可能?师娘好端端地待在师尊身边呢!师尊可是出了名的护短,谁有本事跟师尊抢啊,别说旁人,就算冥王殿下来了,师尊照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该甩脸子就甩脸子。”
根据聿白绘声绘色的描述,许多年前,南域鬼王的妹妹时青沅不知怎的,看上了师娘,死缠烂打吵闹着非要师娘到南域做客。
师尊自然不允,宠妹狂魔的南域鬼王便夜探师尊殿宇,趁其不备,抢了师娘就跑。
师尊哪里肯忍这个气?
当即孤身一人,闯入南域,硬生生将师娘抢了回来,从此一战成名,再也没有人胆敢打师娘的主意。
谁知,后来收了个徒弟,贼心不死,总想撬师尊墙角,仍然想着抢师娘。奈何徒弟已经收了,总不好打死,师尊除了偶尔甩点脸子,也实在无可奈何。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能够独立门户了,这才随意拨了个修罗殿,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慕思虞听得连连点头,似懂非懂,旋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今玄死活不愿意去拜见师尊,换了我,我也是没脸去拜见的。”
“谁没脸去拜见啊?”一道清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慕思虞耳畔响起。
慕思虞瞬间僵住。
聿白闻言,也猛地顿住。他僵硬地转过身,咧嘴一笑,语气软糯,“师尊,你怎么在这儿啊?我在教导小师妹呢,让她千万不要不学好,学今玄抢师娘。”
慕思虞:“……”
话是这样说的吗?能……能说得这么直白吗?我靠!我是女的啊女的啊!看看我的性别啊,女的怎么抢师娘?你至少该说教导我不要抢师尊啊!不带这么侮辱人的行不行……
耳畔那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对聿白的言论非常认同,“嗯,小白,做的很好。”
慕思虞:“……”
好吧,切忌用活人的思维去思考鬼的脑回路。
就在慕思虞脑子乱成一锅粥,拼命思考是该五体投地,还是该三跪九叩来拜见这位突然出现的师尊时,那道声音的主人忽地从她身后绕到身前。
男子一袭素雅长袍,凤眼狭长,蓝眸白发,手里捧着……一把与谪仙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狗尾巴草。
聿白立即狗腿似的接过那捧狗尾草,可怜兮兮地嘟囔着,“师尊,你对师娘可真好。”
废话!那是人家老婆,能不好吗?
男子“嗯”了一声,目光看向慕思虞,那双眸子平静如水,音色没有任何温度,“你就是慕思虞?”
慕思虞慌乱抬头,二人目光相撞,她赶紧低下头避开目光,声音细如蚊呐,“是。”
“在下温道溪。”他的声音一下子柔和下来,言语中带着淡淡笑意,“从今以后,你是我门下弟子。只要我在,无人敢动你,亦无人可伤你。”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
他抬手揉了揉慕思虞的脑袋,举止投足间尽显长辈的温和,“走吧,今日高兴,晚饭为师亲自下厨。”
温道溪走在前面,二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聿白凑近一步,压低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师尊亲自下厨,你当真要吃吗?”
“吃啊,为什么不吃?”慕思虞想也没想,直接回答。
这一回,就算真的是死人骨头,她也定要硬着头皮尝尝咸淡,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件事情上栽倒两次。
三人在一处宅院停下。
温道溪的居所,与其说是威严的殿宇,倒不如说是世外仙人隐逸之所。
一个简朴的庭院,门楣上挂着同样简朴的牌匾,端端正正写着三个清雅的大字:溪雅阁。
推门而入,庭院内府却是别有洞天,满院盛放着清香淡雅的荼靡,进门左侧,有一塘活水种植着几株白莲,几尾锦鲤在莲叶间嬉戏闹水,处处透露着主人闲适雅致的意趣。
“师娘,师娘!快出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聿白一进院门就欣喜大喊,摇晃着手里的一捧狗尾巴草。
慕思虞心想,这姿势不大对吧?怎么看也像是在逗狗啊,温道溪真的不会把这个孽徒一脚踹出去,逐出师门吗?
然而温道溪却毫无反应,恍若未闻,笑着让他们随意,自己径直走向厨房忙活。
过了好一会,慕思虞才从聿白作死的行为中缓过神来,环顾四周,一脸茫然地朝身边之人发出疑问,“师娘在哪啊?”
“可能在睡觉吧,走,我们去找找。”聿白说着,一把拉过慕思虞,转头就朝庭院深处走。
慕思虞整个人,整个身体,整张脸都写满惊恐和抗拒,“等等!我们这样不……不好吧!师尊会杀了我们的。”
“哎呀,师尊心胸哪有这么狭隘?”聿白不以为然,反而加大了力度,自顾自地拖着慕思虞继续朝前。
大哥,这是心胸狭隘不狭隘的问题吗?这根本就不是心胸狭隘不狭隘的问题好吧?难道还指望一个男人,大度到让你闯人家老婆卧室吗?!
话音未落,二人已经蹑手蹑脚来到一间雅致的屋子门前,聿白毫无顾忌轻轻一推,探头探脑,再次晃动了一下手里的狗尾巴草。
屋内静谧无声,慕思虞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
夕阳落下最后一缕霞光,透过窗棂那棵荼靡的枝叶缝隙间,投射在靠窗的桌案上。
微风拂过,几片荼靡花瓣挣开枝头,轻轻落在桌案上,床塌四周垂落的素色帷幔也随之轻轻飘拂。
慕思虞小心翼翼环视四周,除了荼靡的字画,依旧是荼靡的字画。这实在是不像一个女子的闺阁,甚至一面铜镜都未曾有,她声音压的极低,“这是师娘的寝阁吗?”
聿白蹙着眉,脸色复杂,同样压低声音,“胡说什么呢,这是师尊的寝阁。”
慕思虞“哦”了一声,心想也对,夫妇一体,自然是住在一起的。
“还是别进去了吧,”她心中打起退堂鼓,“你忘记今玄的前车之鉴了吗?”她是真的觉得下一刻温道溪很有可能提着菜刀站在门口,立刻杀了他们,当场清理门户。
“怕什么?”聿白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掀开内室的纱幔,身影一闪,便踏入屏风内侧,“我又不抢师娘,我只是看看。”
慕思虞一时噎住,愣在原地,她只觉得两眼发黑,头皮发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进退两难。
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这他妈比光明正大抢还罪该万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