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的百姓极多,本镇外镇都有,落笛镇县令不得不按照正常办案。
他让捕快带着人去大坊村把相关的人都抓来,然后和师爷一起哭丧着脸回了后堂,找县丞商量对策。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县丞咬着牙道:“只要不供出我们就行。”
“对、对······”一时间慌过头的县令也冷静下来了:“周禧不能留。这件事要是能处理好,说不定还能留美名。”
“该出的意外不能少,而且那个男的和那些女人要好好处理。”师爷轻声道:“留下不知道的人。”
三人在后堂商讨了一刻钟,得出了大致方案,县令这才回到前堂。
堂下戚半山压着王偏头,而十几个女人站得整齐。
这时,边上师爷接过一张诉状,转交给县令。
两人凑在一起,方才意识到面前的英俊男人不简单。
“他们说看着这人写的。这才多久,就写好了诉状。”师爷小声道。
“你看他的字,寻常人哪能写得这手好字。”县令道:“不简单,不简单。”
“是不是上头来的······”师爷悄悄瞟着戚半山。
县令拭了拭额上冒出的冷汗,也悄悄瞥着戚半山道:“看他长相就不是一般人家——肯定就是上边来的!”
“您说,是不是早就瞄上我们——”
“要真是这样,那怎么办?”
师爷沉吟片刻:“一看就是存着把事情全部解决的心思,钱都不管用,我们只能把我们撇干净,然后把案子办好——”
“可他说不定早就知道我们参与了。”县令焦虑道:“那也没办法了。”
“证据呢?”师爷低声道:“只要周禧在狱里——只要不扯到我们,然后把事办好,说不定还能搏个好名声。”
“······行,就这样。”
县令点头,然后转头清清嗓子,对台下众人朗声道:“本官已知大致情况,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现在疑犯还未押送到,暂且就让这十几位姑娘陈诉情况。按顺序一个一个上前——你先来。”
被指到的姑娘立即跪地,对着县令磕了三个响头,红肿着眼哑着嗓子一一道出自己遭遇。
“小女余蒙镇李家村人,名李叫晓莲。一个月前,村里来了返乡的妇人,穿得也好,说是几十年前远嫁了好人家,现在回来探亲的。她说她在夫家过得极好,不用做活,吃得是大鱼大肉······”
“她在那儿待了十几日,然后说家中有两三子侄要寻人家······”
“我爹娘商量后就让我跟着她去······”
······
“我被关在他们专门做好的牢房里,也没法逃出去。听之前待着的人说,那些已经出去的人都被卖去青楼了。我以为我过几天也要从此一辈子就待在青楼里,没想到遇到了这位壮士······”
女人边说边拭泪,感激地望向戚半山。
接下来的十几个女人说得也大致类似。
有被骗来结婚的,有被强行用药蒙来的,还有路上直接被打晕带来的······
“本官知道了。”县令又将目光移向戚半山和王偏头,颇有些紧张,再次清清嗓子,半是恭敬半是谨慎地对着戚半山道:“你、咳又是为何事而来?”
戚半山完全听清了县令和师爷此前的对话,他决定干脆合了这两个家伙的心思。
于是,他抬头盯着县令,似笑非笑:“我是岭江城人,我妹妹一个月前被人带走了,我查了查,说是带到这儿了——”
戚半山故意遮遮掩掩,保留半分,留给堂上两人猜测空间。
县令一听就知这人肯定有底气,不然怎么能这般轻松自在地面对县官。何况岭江城,岭江城那么远,寻常人家的女孩丢就丢了,哪会跑这里来追?
“要我看,这都是编的。”师爷又凑到县令身边,小声道:“啥都没说。看他这样肯定是上边来的。或者······那群不长眼的得罪了贵人!”
县令闻言,又颤了颤。
他只是一个小小县令,贵人多的是,随便一个都能把他脑袋给剁了!
“不行——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好!”他咬着牙道:“就算丢了官也比丢了脑袋好!”
县令偏回脑袋,指着王偏头道:“你是何人?”
王偏头跪倒在地上,大声哭喊着:“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肃静!”县令厉喝:“公堂之上岂能容你这般喧闹!”
“——来人!”
“是!”
“掌嘴三十!”
“大人饶命——”
“啪!”
“大人——”
“啪!”
······
县令边看人掌嘴,边偷偷瞄着戚半山。
“看那些家伙——”师爷再次悄悄凑到县令边上:“哪一个有他这么淡定的?”
“你说得对,他肯定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县令这才放下最后的疑虑,点头肯定道:“不能惹他!马上去找周霖,叫他把周禧藏起来——然后······等到要人的时候再出来,——就说是押送路上出了问题,摔下山摔死的。”
三十掌嘴完毕,王偏头肿着两边脸,眼泪鼻涕一把,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报上姓名。
“你怎么到这来的?”
“是他——他扯着我来的!”全名叫王根的偏头一脸愤恨地指着戚半山:“他和那群女人说得全是假的。我们村根本不是干这种事!我们是把这些女人买来做老婆,根本没有要卖去青楼!而且也不是我们动手把他们拐来的!”
县令点点头——这家伙倒也机灵,买卖媳妇和买卖女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
要是遇上一般人,自己也就当他们是买卖这些女人来做媳妇的。
不过······
他哭丧着脸瞥过堂下男人,只见那人丝毫不受王偏头的影响,依旧淡定自如。
——不能不重刑啊!
“这么多人都说你要把她们卖去青楼的,难道他们的证词抵不过你一人?!来人——杖二十!”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啪!”
“啊!”
······
挨打过后,王偏头才明白县令根本不像周禧所说的那样能护着他们。他面若死灰,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就从那些人手里收来女人,再卖给周边镇上的青楼。”
他还是有所隐瞒,将所有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村里的人以为我在做买卖媳妇的生意,他们都没参与这事。”
“我给他们钱,让他们帮我看着这些女人。”
县令知道他的顾虑——
他肯定会被斩,倒不如卖村里一个人情,好让他家里好过。
倒也是个好汉。
县令点点脑袋,也是这般打算的。
这贵人要谁死就谁死,除了那些该死的家伙,其他犯事的人尽量不追究——报上去也好听点。
“本官了解了。既然其他疑犯暂未归案,那此事就明日再议——”
“来人——把这个家伙压入死牢!”
赶来围观的人将在衙门口挤得严严实实,听到这话,不禁欢呼起来。
“大人,您该向那位展示展示自己的仁爱。”师爷悄悄嘱咐道:“比如自己虽穷,但仍亲自出钱安排这些女人,要送她们回家之类的——这也能让她们四处传播您的美名,到时候······”
“对、对······”县令边应声边偷看戚半山。
在众人的欢呼中,县令用一脸肉疼的表情拍响惊堂木,朗声道:“本官治下竞有此事,实属不该。治下不严,心中难安,故本官虽两袖清风,仍愿散尽家财送这些可怜妇人回家——”
外边围着的百姓虽听不明白他前边在说些什么,但听见后边的“送可怜妇人回家”,还是再次欢呼。他们在酸腐文人的称赞下这才明白县令竟要“变卖家产送人回家”,越发激动了,连连称好。
“来人——带这些妇人先去后院休息。”
戚半山听着县令狗屁不通的废话,明白他在做样子给自己看。
于是戚半山微微颔首,看向呲牙的县令,装作一副赏识他的模样。
县令和师爷一见戚半山动作,当下便惊喜万分,立刻又凑到一起嘀咕。
“不能太奉承,让他看出我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
“对、对。要加紧处理完这件事,让他知道我断案入神。”
“他不是说什么妹妹吗,立刻叫人去找,要让他看到我们的态度。”
“对、对。”县令再次应声,然后立即转头走下堂,对戚半山道:“你的妹妹怎么了?没找到吗?我来帮忙——”
“不用了。”戚半山打断了他的话:“会有人去找的。”
县令颤抖着点点头,然后散了堂,和师爷再次商讨如何讨好这个显而易见的贵人。
······
女人们谢过戚半山,然后互相搀扶着跟着下人们走了。而戚半山待外边围观群众散的差不多,也慢慢走出衙门,准备寻个住处。
这时,他察觉身后有人接近。
“没见过的脸。”清清躲在地下,向他传音:“有灵力的味道。”
一个修士?
戚半山没有停顿,继续自然地向不远处的客栈走去。
“待在他身后,我下令就动手。”戚半山向清清传音道。
那人一直跟着他。
同样进入客栈,同样安排好客栈房间,同样上楼——
戚半山屏住呼吸,将钥匙插入锁孔。
“咔擦。”
钥匙旋转,一声脆响,挂锁应声而开,门也被风推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戚半山绷紧神经,伸手推门——
就在这时,那人终于有了其他动作。
他抬手,似乎要搭在戚半山肩上。
突然,那人道:“半山?”
——是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