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庄宅行

第二十九章

戚半山和秦天最终还是分开行动。

狗腿官员和侍卫气势汹汹地跟着秦天,而戚半山则独自一人。

他们二人从气质上就天差地别。

秦天小巧玲珑,面色苍白,精致样貌配上一袭红裙,一看就知道是个矜贵千金。

而戚半山身材高大,面容英俊,重新长出的皮肤虽然白皙得让人怀疑他是个高门子弟,但他的坚毅气概却难以被外表遮掩--这倒使他像个出生于将门世家的年轻将领。

戚半山与秦天在太守府门前分离。

伫立在河滩上的高大城墙没有出口,他只能拿着标记好的地图沿城内的石砖路从城墙末端绕出。

白棠和宁平之间没有桥梁连接,要想到对岸需要乘船或是辗转三个域绕行。

从白棠向宁平的渡船不收费,然而从宁平向白棠则需要缴纳昂贵的费用。不过太守提前准备了玉符,戚半山在城内所有的费用记太守账上。

渡船上多为出来办事的下人,戚半山提前换上了自己的旧衣裳,藏在人群中,遮遮掩掩地上了船。

船上众人纷纷凑近闲谈,交换着近日知道的琐事,戚半山因身上明显比不上他们的旧衣裳而被隔离在外。

所幸他听力过人,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将他们的话语听得清清楚楚。

“最近难伺候啊--姓李的那家伙越发抠了……”

“换口味了,还是雅竹院的好……”

下人们也不敢妄议主家,生怕被抓住把柄,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他们最也就讲讲宅中管家和哪个侍女眉来眼去,剩下的还是在聊服侍时的不如意,外加哪里的勾栏瓦舍有意思,哪里的酒好喝姐儿好看……

戚半山站在不显眼的位置观察着逐渐逼近的对岸码头。

一旦渡船人数满足数量,码头便会下达命令暂停来往船只通行。渡船需要在来往船只通行后留出的短短一刻钟时间横跨澜起江,被拦截的船只必须等待渡船过岸,码头再次允许通行后才能继续运输。

单单从河滩观察,就能发现白棠和宁平之间的差别。

白棠只有一个人为建造的码头,码头边站着寥寥无几的几个人,而宁平岸边则尽可能多的分布着天然的码头,各式各样的载货船只沿河而来,又卸货离开,如蚂蚁般的黑影攒动着,他们围着船,如同虫豸遇上蜜糖。

码头越来越近,渡船逐渐减速,整艘船重重一顿,最终靠岸。

戚半山低下头,弯腰曲身,随着众人一块儿下船。

他朝着人最多的方向走去,在船边蹭了一身的灰,顺便也把脸给弄脏了。这样一来,他看上去就是宁平域里奔波劳碌的一员。

宁平算是岭江城中最穷的一个域,人也最多,三教九流什么都有。和秦天分开的目的也是为了从不同方向进行打探,秦天代表官府,而他则可以从角落探听。

他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既然要探听,那以什么借口好呢?

戚半山想了想,决定先给自己按上有媳妇的码头脚夫这一身份。

之前去寻阳楼的时候戚半山到过最近的那片空白区域。那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因为离码头且租金低,所以多脚夫在那儿居住。

一个年轻的,刚来岭江城的男人。他刚刚在码头找到搬运这个活计,打算在城中租一处屋子,过几个月再将自己善刺绣的婆娘接过来。在其他脚夫的推荐下,他看中了这片区域,空出了一天时间来寻房子。

最适合套话的应该是年纪稍长,在城中已经居住良久的热心碎嘴妇人。

据戚半山的经验,这些妇人平日里就爱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带着孙辈在巷口村头边做事边闲谈。

这群妇人们的话题包括但不限于街坊传闻。令人惊奇的是,她们有时竟比衙门里最厉害的捕快还要敏感多疑,让人忍不住怀疑她们是否就是官府派出的密探。

在脑中的地图还不够精细,只刻画了重要道路。那些供车马通行的街道显然不能为他此行提供帮助,戚半山不得不边走边询问方向,企图从旁人口中了解他的目的地。

和他观察到的相差无几,那片空白区域多居住脚夫,但是看回话的老妇人古怪的神情,戚半山就知道问对人了。

“有什么不妥吗?”戚半山向那个带着年幼孙儿的大娘温和道。

这里离那片空白区域就只隔了两三街道,住在这里的大娘也对那个地方拥有更加深入的了解。

大娘皱着眉,凑近戚半山,小声嘀咕道:“那边人不容易生小孩儿,有一半是死胎。你媳妇要是搬过来,那就不好了。”

“死胎?”戚半山装作一脸疑惑地重复这个词,“这是为什么?”

那大娘却闭口不谈了,像是在忌惮什么。

在戚半山的再三询问下,她才终于小心翼翼地用手比划着,边低声快速道:“据说他们得罪了水里的。”

迅速说完这一句,她又呸呸两声继续道:“所以你还是别带你媳妇去那儿了,找别的地儿吧。”

“就没有找过人来解决?”戚半山同样压低声音。

“怎么可能没找过?”遇上愿意详谈的戚半山,大娘显然很有倾诉欲,“当初一群人凑钱请了个神婆,那神婆做法过后安宁了一段日子,不过没过多久就又来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毕竟请人的钱也不便宜。”

再问也没有什么新的内容,大娘越扯越远,戚半山赶紧向她道谢,及时止住了她滔滔不绝的闲谈。

戚半山按着大娘告诉他的路线走去,又打听了最近的庄宅行位置。

庄宅行是私人营运的租房行当,那里的伙计消息应该比巷口大娘更加灵通,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说出来。

果不其然,不知道是真没听说过着回事还是为了拿到佣钱,伙计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只是使劲向戚半山介绍屋子。

戚半山谢绝了伙计的继续介绍,说是再考虑考虑。

既然这里不行,那就从别的伙计那儿下手。

他转而将视线投向了附近另一家负责其他区域的庄宅行。

那里多店铺客栈,故大部分居住的是伙计。

戚半山用衣袖擦去脸上的灰,略微直起身子,装作伙计模样。

现在他就是个刚在岭江城找到活的后厨帮工,负责洗菜切菜。他准备安定下来就把善刺绣的媳妇接进岭江城,今天空出一天休息。

庄宅行的伙计领着他看屋子。

“这个还可以,不过我之前在庆澜那块地方看到过更便宜的,这边的房子怎么比那边贵?”戚半山装模作样地问,仿佛伙计要是没给他一个好理由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回庆澜租屋子。

庄宅行的伙计连忙回答:“那边更破些,人也更杂。这边都是铺子客栈,方便伙计上工。你不是在江边的酒楼帮厨吗?月钱应该不低吧?这边不会比那边贵多少,又方便你上工……”

“那边价格低是因为这个吗?”戚半山语气中稍微带了些疑惑,然后像是犹豫般吞吐道:“我听人说那边嗯……不太好,出生的婴儿有一半是死胎,说是有水里的东西在作怪,是真的吗?”

那伙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疑惑刚来岭江城的他怎么知道这个消息。

“是有这种说法,而且那边死胎的数量确实多了些,你要是有媳妇的话肯定还是要过来这边比较好。”

“所以说这事是真的?我听说他们还请过神婆,不过没有用。”戚半山问道,他又添油加醋了几分,“不过也有人说那边只是偶然出了几个死胎,只不过是被人传来传去才说有东西在作怪……”

伙计轻轻地请了下嗓子,身子略微倾斜,离戚半山近了些,道:“我实话和你说吧,有东西的可能性很大,还是别去那儿了。他们说是那些脚夫冒犯了水里的,他们那边经常把小孩扔到河里,那些小孩回来了……”

这个伙计也说不清确切的证据,全是道听途说来的奇怪传言。戚半山又以相同的理由敷衍了他,带着奇妙的心情前往那片被称为庆澜的空白区域。

他没想过自己竟能如此驾轻熟重地欺骗他人,不是单纯的出于掩瞒,而是为了一个目的进行对自己有利的欺诈,轻松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这就是他做的事吗?

戚半山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那双含笑的双眸。

那眼睛虽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但黑眸深处却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冷意--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那双眼睛藏着的东西。

虽至三秋,但岭江城的天气仍旧炎热,只是夜里更凉爽了些。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庆澜大部分的男人都已经离家在码头搬运,而妻子或是外出洗衣,或是在纺织刺绣补贴家用。

在之前第一个庄宅行的伙计带他来的时候,戚半山就记下了那些院子里有人的屋子,现在他再独自前来询问院子里的人。

前两个院子中的妇人对他询问的事显然十分忌讳,她们没有透露丝毫。然而当戚半山提到自己的媳妇已经怀孕了,她们不约而同地用委婉地劝告语气让戚半山不要选择这儿。

第三个院子里坐着一个年老的妇人,她坐在房子的阴影下刺绣。

戚半山叩响开着的木门,吸引了她的注意。

老妇人抬头,露出了长满斑点和皱纹的苍老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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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人后我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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