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你知道这个吗?”忽然有人遥遥呼喊,“这是这是大小姐给我的,说和天魔相关。”
喊话的人正是陈道之,他高举着手中那张黄底红线符。
白皓墨扫了一眼,道:“这是天魔聚气符。居故就是用它将人转化为天魔。你们现在就发现了?看来和前世相比,一切都早了许多。”
天魔聚气符……
戚半山想起了知鱼镇那些魔化的小孩,岭江城那个成长为天魔的婴灵,还有成长于大坊村的苏冷玉。
一切都有了解释。
被埋在地下的聚气符将魔气聚集,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地居民。
最开始是最敏感的幼儿小孩,然后是能够修炼的妖魔,最后是迟钝的凡人成人。
魔气集聚改造凡人,当时机成熟,天魔收割,而居故再杀了那些天魔,获得精纯魔气,强行提升他的实力。
至于八阵派禁地,居故应该是知道由于封印,即使他实力足够,也无法飞升,所以前来杀死那个万年天魔,或者,再次封印。
——昆仑胎。
戚半山想起了这个忽然在天魔修士间盛传的词。
没人能具体说明它到底有什么作用,但所有的人都想得到它——顶级炉鼎。
但如果,是有人故意这样呢?
居故耗费精力飞升,一定会解决万年天魔,也许他得知了天石能够再次封印万年天魔的消息,于是谎称天石为顶级炉鼎昆仑胎,让修仙界百万众替他寻找。
戚半山为自己和白皓墨加上遮音术,向何黎昕与沈牧之传音道:“抱歉,我需要与他单独谈谈。”
两人没有异议。沈牧之转而帮着戚半山掩盖,而何黎昕则牵着戚半山的手低头发呆,白皓墨什么都没有发现。
“你死的时候,他已经飞升了吗?”
“不。”白皓墨道,“在他飞升之前,我就被你杀了。”
“上一世,有人被传为昆仑胎吗?”
“有啊。”白皓墨挑眉,冲戚半山笑道:“不过他们都是被陷害的,倒是你,师兄,我没想到你才是那个昆仑胎——早知道我应该先下手的。”
戚半山没有理会白皓墨的调戏,继续问道:“你知道居故为什么来八阵派吗?你们在禁地的阵法,是怎么布置的?”
“谁知道他想做什么。也许是想试试在仙修的地盘飞升吧?至于禁地的阵法,那是借助禁地的那八块碑,掌门自己做阵眼,强行汇弟子灵力……”
白皓墨越说,声音越小,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他逐渐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戚半山:“你——”
“你知道什么?”戚半山追问。
“他在找你!?”白皓墨念叨着戚半山提到的所有词:“昆仑胎封印阵法飞升禁地……”
紧接着,他猛地喊道:“你是他飞升的关键——你是昆仑胎——那些昆仑胎都死了——他想找到真的昆仑胎!”
“师兄!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戚半山淡淡道:“你猜到了什么?”
“禁地有八块碑,但是缺少阵眼,最后是掌门勉强补上的,最后能汇弟子灵力——居故需要你——他需要昆仑胎做阵眼,替他汇聚魔气?是这样的吗师兄!?”
白皓墨焦虑地反复咬着下唇,等待戚半山回应。
“你猜错了。”戚半山道。
“不对?师兄!你到底什么意思!?”
焦急之下,白皓墨猛地上前,企图强行钳住戚半山手腕逼问。然而瞬间,低头发呆的何黎昕感觉到他的动作,立刻上前拦下。
“好、很好。”被拦下的白皓墨冷笑着,“现在他是你的了——我根本不能靠近是吗——师兄,你已经知道了所有,我也没有用了吧?”
“你知道很多,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将功抵罪,帮忙阻止天魔的阴谋和屠杀。”
“不——”白皓墨拒绝了,他死死盯着戚半山,“我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我自私,那些人的死活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想要活着,我只想要得到你——师兄,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戚半山摇头,“这些不能衡量——但应该是不原谅吧。”
白皓墨的所作所为,让戚半山在沈牧之门下无比孤独,可白皓墨自身的存在,却又弥补了这种孤独——他没有师父师兄的陪伴亲近,可他有师弟,一个只对他撒娇抱怨,会陪他出任务,陪他对弈,陪他装扮小院……的师弟。
“你害我灵根被废,逐出门派,这件事我本不应该原谅你的。”
“可上辈子我杀了你。”
“虽说当时你变成了天魔。”
“但在那时候,你还是我的师弟——我应该救下你的——不管你有没有还能不能恢复。”
白皓墨怔怔地听着。
“我不在乎你想不想阻止天魔的阴谋和屠杀。”
“这是你的选择——你没有这种责任。”
“你报复我,我也能理解。”
“毕竟我杀了你。”
“——可你不该将这件事牵扯到别人。”
戚半山与白皓墨对视着,继续道:“我杀了他们,你也杀了他们——我没办法原谅。我不能原谅。”
白皓墨慢慢地笑了,但又像在哭。
他牵动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的最后,白皓墨只是沙哑着声音道:“师兄,谢谢你……谢谢你……”
戚半山好像什么都没有说。
但却又好像说了他想听的一切。
白皓墨不想听虚弱无力的虚伪原谅宽容友爱,他也不想听掷地有声地责任天下人间救世——他最想要的,是那一份安定。
知道最后会毁灭的结局并不轻松。
即使白皓墨早就决定保全自己,什么都不透露,但他还是会犹豫。
他想,我是修士,天生拥有超过凡人的力量,我修仙自然也要庇护天下凡人。如今一切都还未发生,一切都来得及,只要我说出来,我把一切都说出来,那所有会死的人都能活。
但是转瞬即逝,不想沾染上麻烦的想法又重回心头。
他想,世间事本应如此,我拥有前世记忆,这是我的幸运,至于其他人,死在那场动荡中本来就是他们的命运,我什么都不去做,什么都不干预,这才是自然,这才是正常的——毕竟我本来就是这样自私的人。我不想暴露,我不想被修士天魔盯上——我还想活!我还要报复戚半山!我还有很多事要弥补!
救世与独活的念头时常在他脑中盘桓,将他逼入深海,无法喘息。
他自认自私,但也放不下那向来被他嗤之以鼻的,虚伪的道德。他想有人劝他救世,也想有人肯定他的选择——可他找不到这样一个能将一切说出口的人。
严熙冷漠,什么都不在乎。
沈牧之暴躁,肯定会斥责他。
而其他人……
其他人都信了他的伪装,都以为他是个君子,一定会将所有的事说出来,然后大公无私地反抗天魔。
只有戚半山——
戚半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而他也不在乎戚半山是怎么看他。
笑着哭着,白皓墨躁动的心却像空了。
戚半山将一切划分得清清楚楚。
白皓墨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安慰,也得到了他想象中的结果。
只是这结果,让他更加痛苦。
我都做了什么?
白皓墨想。
我到底做了什么?
白皓墨感受到心脏钝痛。
——原来,我亲手伤害了本来最能理解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