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泉星怒道:“你还知道关心孩子?”一把推开妻子,冲进女儿的卧室。房间很小,空无一人,床单整洁,衣柜是开敞式的,没有“奸夫”的痕迹。
跑了?他狐疑地探头向窗外看去。没人飞檐走壁贴在墙上。而这里是五层楼。不会有人跳出去。
他质问妻子:“你躲在莹楠屋里干嘛呢?”
贾茹淑心虚地说:“我用莹莹的电脑看会儿剧。”
徐泉星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电脑屏幕上,一个古装造型、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脸上有个暂停键。他正在扑倒一个做娇羞状的古装少女。
原来妻子在看那种很无聊的古装偶像剧。刚才的声音是剧里的男人发出来的。
如同一切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一样,徐泉星对自己搞错了的反应是恼羞成怒,找茬发火:“一天到晚看的都是什么东西!娘娘腔!说是没时间去我父母家,在家里就干这个?”
贾茹淑陪笑道:“我洗衣服呢。等衣服的时候,随便看看。你消消气,我做了冰茶,你要不要喝一点?”
她从一个红色的保温杯里倒了些冰茶出来,双手捧着,送到徐泉星面前。
徐泉星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冰凉可口。他的气消了点,看着这个杯子。上面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办公室里年轻女孩爱用这样的杯子。
他皱眉问:“这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
“打折的,没多少钱。”
洗衣机结束工作的声音响了。贾茹淑说:“那我去收衣服了。”
妻子的确在干活。徐泉星的气又消了些。大概自己是多心了。但现在网上很多什么女权人士在教女人学坏。他不得不防着点。
贾茹淑走到洗手间,蹲下身,打开洗衣机的门,呆呆地看着里面混成一团的的衣服,一股巨大的悲哀感袭来。
几个小时以前,这个40岁的女人坐在电脑前,近乎仇恨地看着她叮当作响的手机。那是视频通话的请求。头像是一个男人仰着脸的自拍——不知为何,很多中年男人都喜欢这个自拍角度,把本来就很宽的脸拍得更宽,像一只没有脖子的青蛙。
这只青蛙是她的丈夫,徐泉星。她恨。也不是恨丈夫,主要是恨被打扰。确切地说,是痛恨此时此刻被打扰。
每星期有7天,每天有24小时,一共168小时。而星期天的下午有6个小时,丈夫会带儿子去公婆那里团聚尽孝,而女儿这时候通常也在大学里。
这六个小时,在她人生中大约占3.5%,有可能完全属于她一个人。
之所以说是“有可能”,是因为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越盼望越容易失望。上周打开视频的那一瞬间,家里停电断网。上上周儿子生病。再上上周……把所有的意外都算上,她自己的时间,在她的人生里,占不到1%.
在剩下的99%的时间里,只有干不完的活,忙不完的事,怄不完的气。
只有这1%,接近她从五岁起就立下的宏愿:有个属于自己的,清清静静的小空间。
这个空间不需要很大,一间屋子就行。最好有个不大不小的窗户,窗外有细密的树荫。树荫映在洗手间的磨砂玻璃窗上,而洗手间只属于她自己,可以随时使用,不用等别人用完,也不用因为别人仓促出来。洗完澡,躺到床上,床单干净,床垫舒适,无人打扰,怎么歪着都行。
没有人叫她起来干活,没有人在她旁边挤她,呼哧呼哧地散发臭气。
躺够了,就起来,坐在电脑桌前看看视频——这是她现在最大的爱好。桌子不用太大,木头的,胳膊放上去很舒适。手边有一杯好喝的茶。
这样清净闲适的生活,就是她对于幸福的全部向往。她的网名就叫清净小筑。
在那个视频请求响起前,这个周末都在顺利地接近梦想时刻。虽然书房与书桌是女儿的。虽然丈夫和儿子晚上就会回来。虽然为了此刻她已经足足忙碌了一周。她把脏衣服放入洗衣机,把地板清洁干净,把满地的杂物和玩具收拾归位,洗干净了厨房水槽里所有的碗——以上所有家务,90%都来自于丈夫和儿子。他们吃得多,喝得多,上厕所格外脏,被单格外油,衣服格外厚重难洗。他们总是随手乱丢东西,手还特别重,动哪里,哪里的东西就坏掉。甚至连他们身上带的灰尘都格外多。他们就是两台行走的家务制造机。
虽然有那么多的“虽然”,但在她四十岁之际的星期天的下午,她总算可以像小时候期待的那样,独自享用一个舒适的家。
她期待地将右手点击向屏幕上的播放键。本期内容周三就放出来了,网上已经热议了好几天。她特意等到周日下午“补课”,这样可以安静地独自一口气看完。
她努力忽略心底习惯性的紧张和不安——可别又有什么事吧——而丈夫的宽脸就在那一刻伴随着手机铃声出现。
她想发脾气,想冲丈夫怒吼,想说你他妈就不能让老娘清净会儿?
但是她的实际举动是顺从地接起了电话,还努力调整出一个笑脸。
原来是儿子威威。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公婆和丈夫的高谈阔论隐约可闻。国际政治,国内形势,大政方针。小公务员出身的一家人,说话口气好像昨天刚去皇宫里开了会。
儿子问:“姐姐这个周末回来吗?”
“姐姐在学校。这个礼拜她没说要回来。”
“那你问问她回不回来,好吗?”
贾茹淑两个孩子的年龄差距比较大,女儿已经是大学生,儿子还是小学生。说是两个孩子,也没法一起玩,搞得儿子像个孤独的独生子女,这让她有点愧疚。
她尽量耐心地问:“你找姐姐干嘛?”
“奶奶家没意思。姐姐上次答应周末回来带我打通关。但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贾茹淑叹了口气,女儿上了大学还一天到晚打游戏。还带儿子也打。她说:“那你自己问她吧。”
“我给她打电话了,可是没人接。姐姐的手机关机了。”
“那妈妈也没办法。”
贾茹淑跟女儿的关系不太好,隔三差五就怄气。人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她这女儿却像是皮夹克。外人瞧着还不错,其实又硬又重又难伺候。天热穿了浑身燥热,真冷了又不暖和。
儿子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才结束。
贾茹淑松了口气,再次回到电脑前。还没看两眼,电话又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一个男人问:“请问您是贾茹淑吗?”
她按捺着不耐烦:“哪位?”
“我是皇家中级法院的执行法官,我现在正式通知您,您有一笔赔偿款项可以领取了。”
她一愣:“什么赔偿?”
“就是您之前的那笔赔偿,二十万元。请您把银行卡号告诉我……”
她冷笑一声:“法官跟我要银行卡号?你骗傻子呢?”
她挂了电话。一分钟后,电话第三次响了。这次不是法官了,是警察。这骗子还真是执着。
她气得破口大骂,然后关掉了手机。本以为总算可以消停了,谁知道丈夫又突然回来。
她正在发着呆,徐泉星走进厕所,皱眉:“你收衣服怎么这么慢?”
他一边说,一边解开裤子上厕所。
贾茹淑连忙把衣服都收起来,往外走时,随口问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威威呢?”
徐泉星这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回来,不满地说:“警察打电话找我,莹楠的什么同学报警,说她失踪了。给你打电话,你居然关机了!”
贾茹淑大惊失色,衣服掉了一地:“失踪?你说莹莹失踪了?!”
“你叫什么叫?莹楠就是关机,我这不是回来问你了吗——喂,你上哪儿去?”
十几分钟后,贾茹淑冲进警务站,红着眼睛问布丁:“你们怎么昨晚不跟我联系?!”
布丁气道:“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你还骂我是骗子呢!”
姜红劝道:“你先别着急,我们只是出于谨慎,了解一下情况。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的。你女儿平时都跟谁交往?有男朋友吗?”
贾茹淑嗫嚅着说:“我……不清楚。”
布丁怀疑地问:“你这女儿是亲生的吗?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的孩子,自己的事都不爱跟大人说。”贾茹淑双眼发直,“你们说,她能去哪儿呢?”
徐泉星进来了,方才他在停车。听见妻子说不知道,就训斥道:“你这一天到晚的都在忙什么?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姜红不客气地对徐泉星说:“你小声点。这儿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又问贾茹淑:“这是你什么人啊?”
徐泉星立刻自报家门:“我是徐莹楠他爸。徐泉星。我是皇家公务员。以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姜红打断他:“这么说你很关心你女儿了?那你倒是说说,她这个礼拜回不回家?平时都有什么活动,交的什么朋友?”
徐泉星一怔:“这都是她妈妈负责。我得上班。她又不上班!就这么两个孩子,都不好好管?”
布丁本来生气贾茹淑挂他电话,看徐泉星这么横,又觉得她可怜。他打圆场说:“年轻人周末跑出去玩,不跟家里说也正常。也许星期一上课的时候,她就自己回来了。”
徐泉星对警察笑脸相迎:“就是,警官说得对,挺大的个人了,丢不了。我相信政府!”
转头又训妻子:“走吧,赶紧接儿子去。以后没事别关机!”
他们走后,姜红对布丁说:“咱们去趟学校。”
布丁点头:“确实……”
电话响了,是万妮,口气犹豫:“我刚刚听说了一些徐莹楠的情况,我也不知道重不重要,可我觉得应该跟你们说一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渴望清净的全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