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深重，森林环绕着篝火，只有篝火周围的小圈范围尚且明亮，再远一些的丛木黑梭梭的，看不清夜里情况，隐隐传来几声蝉鸣，让人在黑暗中寻得一份宁静与安心。
明洛水与复栩一行人坐在篝火边，集体烤着刚刚复栩带来的鱼肉，复栩坐在她身边左侧，明洛水思及自己手艺，犹豫片刻，向复栩讨要点。
复栩随手把刚烤好的整只鱼给她了。
鱼肉摊开在篝火架上烤熟，拿下来直接可食。明洛水从未试过这种野生烤法，试着咬了一小口鱼肉。
鲜嫩的汁水溅入嘴中，明洛水震惊于这美味，高兴地看向复栩，带着一点点讨好的意味夸奖道：“这烤鱼好香。“
复栩余光瞥了她一眼，嗤笑了声，继续手上烤东西的动作，“你这些天过的都什么日子？”
他话中带着探究，明洛水讪笑，“确实好吃。”
不怪她这反应，她这几天到这游戏里，为了填饱肚子一直在找果子饱腹，吃得她一个爱水果的人快讨厌上水果了，此时能跟在队伍里吃到烤鱼，简直是人间至味。
坐在旁边的白昊狼吞虎咽，不忘调侃：“老大这门手艺比他用的枪还牛。“
众人说说笑笑，哄闹声不断，明洛水吃着手里的鱼肉，虽然面上仍然笑着与大家对话，但心里有点恍惚。
她刚与这群人打完架，没想到现在就坐在这里一起分享食物了。
时间再往前点，她原本还居住在城市，没有森林，没有篝火，没有雪山深夜，日常在家中深居简出。
此刻坐在这里，她的新日常已然不寻常。
晚风拂过时，青草的香气飘来，给柴火炙烤鱼肉的香味染上了草野味。尽管风餐露宿，但看着眼前这群开心的人，明洛水不禁被他们感染。
草丛中突然传出一声异响，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般，刚刚谈笑的人们瞬间表情凌厉，手按在身侧的武器上。
他们齐刷刷向草丛看去，明洛水跟着往那边望，草丛里跳出来一只青蛙，见到拿着武器的他们，那只青蛙又吓得跳走了。
众人适才放松下来。
“还以为是夜晚出现的BOSS来了，吓到了。”白昊边说着，放下了身侧的大砍刀武器。
明洛水没想那么多，这关的BOSS设定上是随机出现，但因为当过中级BOSS，她知道最终BOSS并不是任何时间点都有概率出现，而是需要过关斩将，将前面障碍全都扫清了才会有机会遇到。
“我们打那个小BOSS还挺吃力，最终BOSS现在估计打不了。”阿桐顺着白昊的话，顺着说道。
她一句无意中的分析，明洛水听得心虚，把头微微低下了。
蜈蚣也接着她的话：“我们只是打不到那条飞龙，要是距离够，我们未必会被打得那么难受。“
白昊：“是吧，那条翼龙没多厉害，老大两枪就解决了。”
明洛水头低得更低了，枪声仿佛还响在耳畔，她打了个寒颤，尽力忽视身边的复栩。
白昊大大咧咧说着：“我们当时最缺个法师，现在你来了，我们自然不怕了！”
他爽朗地笑着，看向明洛水。
明洛水强撑起个笑容：“嗯，我会加油的。”
白昊跟她说着：“你不用怕，那条龙真不怎么厉害，它一直扔火球但是都没扔准，战力一般般，如果后续还有这种龙，你作为会远程攻击的法师肯定能打过。”
复栩嗤笑了声，呛他：“准头一般？那是谁被烧得发丝都点着了？”
一群人哄笑出声，白昊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微微涨红了脸。
明洛水心里虚得很，白昊的头发她烧的。
此刻她已经顾不上他说她准头不行的话了，只感到有点愧疚。
虽然她当时是BOSS，攻击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但真的坐到了一块儿，看到对方仍然会很抱歉。
晚风吹过，穿越森林后出来的夜风带着阵阵凉意，抚上她露出的肌肤。明洛水脸色有些苍白，加之她在对话中不吭声，阿桐以为她吓到了，伸手搭上她的肩膀想安慰她。
抚到明洛水肩膀时，她却顿住了。
指尖传来凉意，那不是夜风的干凉感，是湿的，触感像血。
阿桐震惊地问她：“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声音太大，引得一群人纷纷望向这边。
明洛水穿的棕色披肩，夜色下很难分清布料是否打湿，也难看到上面泅出的血迹。
只待此时离近了察看，才发现不对劲来。
明洛水捂住了自己的手臂，微微慌乱：“不碍事的，估计是我绷带没缠好裂开了，我再处理下便好。“
阿桐说道：“你这都流血成这样了，我们帮你看看吧。”
明洛水无法推拒，把披肩脱下了，露出手臂来，只见肩弯处赫然缠着绷带，绷带系得歪歪扭扭的，根本止不住血。
复栩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你不是路上没遇到怪物吗？怎么伤成这样？”
他或许是关心，但他的问话却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明洛水放在身侧的手都攥紧了。
这种紧张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她像是团队里的叛徒，像是潜藏在羊群里的狼，是该被投票出局的卧底。
但她不是。
复栩说了不信她的由来，但仍然接纳她，大家也都很热情地与她相处，这让她很感激。以至于此刻面对复栩的疑问，她几乎想向他们坦白她曾为龙。尽管有隔阂，但说了总比不说好。
只是她的想法刚出，系统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每个人的游戏任务不一样，玩家不能将你的游戏轨迹告知别人。】
明洛水深吸了口气，在周围人探究的目光中开口：“我不小心伤到的。”
“我对这边的地形不太熟悉，刚进入关卡就摔倒了，肩膀磕到了石头。”
她努力解释着。
在家中时，她时常会面对这种不能表达实际感受的场面，把所有情绪都吞下独自消受。
或许是因为这个，她此时的理由也说得很顺畅。
阿桐担心地道：“你太不小心了。“
”我这里还有药膏，涂上后再好好绑一下吧。”
明洛水点头感激地望向她，却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
很轻，即刻消散在风里，明洛水差点以为是错觉。
复栩在她身后开口：“过来。”
明洛水身形一僵，回头望过去，只见复栩拿出了绑带和药材，尽管明洛水并不熟悉这游戏，但也看得出这些物品的珍贵。
看着都和她向村民讨的伤药不同。
见她不动，复栩添了句：“我手上的药药效更好，明天出了森林，就是剑龙的地盘了，你恢复快点才能自保。”
明洛水理解，“谢谢你的药。”
她伸手要接过复栩手中的伤药，复栩却躲开了。
他神情淡淡：“你自己能上药？然后把绷带缠成你手臂上这样？”
他眼神落在明洛水缠着的散乱绷带上，“知道的说你是受伤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扮僵尸。”
明洛水被怼得哑口无言，弱弱说了句：“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但先说了。
就是这么一款任人揉搓的松软面包。
阿桐欲言又止，好像想替她说点话。复栩却起身走到了明洛水受伤的一侧，弯腰单膝蹲下。
“我尽量轻点。”复栩说道。
明洛水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见过他持枪，见过他骂人，还没见过他说软话。
复栩抬起她手臂，将她手上缠着的绷带一圈圈慢慢挪开。他挡在肩膀处，看着明洛水完全露出的伤疤，动作微顿。
明洛水见他动作停下，感受到他的视线，心里有根弦紧绷着。
她很怕复栩看出这伤口的形状不像磕伤，而是他当时击中飞龙翅膀时留下的弹痕伤。
系统帮她脱离了飞龙身份复活，但当时所受的伤还在，按系统的话说，这是代价，一如玩家闯关失败也会死于关卡中，她选择作为不同的反派BOSS时也要承担伤害。
万幸复栩最终没说什么。
他动作很轻，取了一勺药膏涂在明洛水肩膀上，用叶子状的抹勺轻轻抹开药膏，均匀涂抹在伤口处。
明洛水只在药膏涂上伤口时有种微涩感，并无他不适。她伤口深，他仿佛真怕她明天赶不了路，为她分层上了许多次药膏。
这个过程反复漫长，他却很耐心。
旁边的大伙都感到困了，白昊打了个哈欠：“老大，明天还要打龙群，我们先休息了。”
他们劳累了一天，见明洛水没有大碍，纷纷靠在树干处歇着了，很快闭上了眼。
复栩为明洛水上了多层药，终于涂完后帮她把绷带缠上几圈，轻轻打了个利落的结。
明洛水甚至想问他：他怎么会这么熟练的？
但几番张嘴，还是没能问出口。
月牙被云层覆盖，月光轻轻洒落，照亮了林中这一小片空地，与渐弱的篝火火光对抗又融合，变成夜晚中美丽的光的舞曲。
其他人都睡了，夜晚安静。
复栩站起身来，月光为他投落一道长长的影子。他走回榕树下，明洛水不自觉眼睛望向他。
她轻声细语，不惊扰别人的安眠：“谢谢。”
他回头望向她，夜风抚过他的发丝，像细叶一般轻盈。他好似也困了，背靠着榕树缓缓闭上眼，声音低沉慵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