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摩擦(四)

四下空旷,仅有的几棵草木也修剪得十分整齐,一览无余,唯独一座建筑分外显眼,正是花家兄妹方才议论的藏书阁。

花向晚脑子里“嗡”地一声,那人是什么来头?目标和自己一样吗?方才的话又被听去了多少?

“当心阁外有埋伏。”花无垠淡淡地提醒。

花无垠跑在她前方,尽管加了速,背影看上去却和平常一样,还是那么四平八稳,沉着冷静。向晚不由也平顺了气息,注意起周遭。

赶到藏书阁,不超过五个呼吸的时间。

恰好花原秀也来查些事情,与他们在门口相遇。“小晚?你们跑什么?”

“有可疑的人闯进去了!”向晚在铁门上摸了一把,“是个高人,这么短时间内连禁制都下好了。”

花原秀眉头一皱,灵力聚在指尖,一分一分地摸下来。

禁制内灵力暴乱,投射出的光如同一个个漩涡,疯狂地飞转着。

“你怎么看?”向晚问。

“有点棘手,短时间内难以解除。”说话的当口,他看到向晚的侧脸上映着一排像栅栏一样的光束,由模糊到清晰,由晕散到明亮。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一束束光线排布密集,仿若通天彻地,以将他们切成肉条的姿态飞掠而来。

“快跑!”花原秀吼了一嗓子,震得人心颤然,连风声都乱了片刻。

他滚到门的右方,与此同时,向晚不假思索就选择了相反的左侧,亦是一个飞步,两个人互不干涉,默契得好像一胎孪生。

为难的是花无垠,他只听到一句警告,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第一反应是从门前退开,反倒是拉近了与光束的距离。

“后面!”花原秀叫了一声,那一瞬间,花无垠亦察觉到一股悍戾的灵力逼近,激得人寒毛倒竖。

他心下骇然,瞅准某个方向,身子像飞石一样弹射出去。

“栅栏”边缘的几束光线竟然横移过来,封住了他的去路。森白的光芒不断闪烁,如同古筝上凄冷尖锐的弦,绷到极致,就能断金截铁。

“无垠哥!”向晚心里紧紧一抽,这些光线是可以人为操控的!

花无垠蓦地折向,他跟本就没抱希望一次冲出去。他要的是经过这么一勾引,短暂地拉宽某些光线之间的间距,那时他只消一个侧身,就能顺利穿过。

无论对方还会作出什么调整,但凭他的速度,转瞬之机就已足够。

然而不止他在等这个时机,对方心里也和明镜似的。那些光线并非闪烁无端,而是被有意弄得这里明一些,那里暗一些,明暗交错自有章法。花无垠的眼睛产生了错觉,竟没抓住唯一的机会,等他发现不对时,满眼光华已近在咫尺了。

“无垠哥!!!”花向晚又叫了一声,光束就在那一刻推没了花无垠的身影,刺眼地打在藏书阁的铁门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声响。

除了她的竭嘶底里在空气里回荡,一切都显得那么空洞,寂静。

“无垠哥……哥,哥!你去……你快去看看他……怎么样……”向晚大口大口地抽着气,豆大的泪珠滚在脸上把她呛得咳嗽不止。

“好,好,你……你别怕。”花原秀也有些惊了,双手胡乱地按了按空气,好像这样就能把萦绕四处的不安都按下去。

他绷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向那边走几步。

花无垠?那个受到什么打击都能嬉皮笑脸的家伙会有事?

那个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的腹黑会栽在这里?

不……不可能吧……

仿佛呼应他的疑问一般,一只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脏手忽然从地底伸了出来,还费劲地抓了几下。

花原秀瞳孔一缩。

“无垠哥!”向晚发现这一变化,已经飞也似地向扑去。花无垠本已经坐起来,被她这么一撞,愣是摔了回去。

“嘶,你的凤爪,压到我了,麻烦抬一抬!”

花原秀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黑色瞳仁中的惊疑便皆消散。他望着那边互帮互助却越帮越忙的场面,皱了皱眉,慢慢地走过去。

花无垠缩在一人大小的坑里,虽然灰头土脸,却像躲过了一劫的样子。

“这坑……”花原秀看了一圈,眼珠子定在花无垠身上,略显震惊。

“幸亏我反应快,在地上开了个洞……”花无垠爬起来,龇牙咧嘴地拍拍屁股,瞅着向晚的花猫脸倒先笑了,“哭什么,傻瓜,就你刚刚叫的那几声,我就是到了地狱也会被你叫回来。”

“地狱什么地狱!”花向晚的眼泪来的汹涌,去得也很快,手背往脸上一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原秀:“变向急坠,还能想到打出这个坑来躲避,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说法是对的。”

这坑打得快准狠,若再大一点,则要花费更多时间;若再小一点,则容不下一人之身。

花无垠也不谦虚:“本公子哪里是士呢,明明是帅嘛。”又对向晚道:“那禁制到底是什么幺蛾子,扶我去看看。”

花原秀阻拦:“这禁制不是一般人能下的,我和小晚在这里看着,你去找帮手。”

“时间太长了,那家伙手脚快,你们拦不住。”花无垠坚持要过去,躬腰弯背,扒在门上,姿势很不雅观,跟小贼套锁似的。

花原秀见此情景,漆黑的眸中隐隐滑过不耐和鄙视之意:“你在这耽误时间就能拦住他吗?”

“有四个咒眼。”

“什么?”四个?

花无垠已经没工夫搭理他。浸淫于此道多年,不管有几个咒眼,是流动的还是静止的,都不会让他有临阵退缩的念头。

难道这家伙真能看出什么来?花原秀抿抿唇不再说话,把注意力放到周围,当然他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

附近比较好的藏身之处不过一……二……三处,他的视线在矮树丛中反复搜索着,忽然看见沈河钻出半个身子来,似乎是向他招了招手。

莫名其妙的人!

鉴于方才遭遇了一场袭击,花原秀姑且认为他是在挑衅自己。

“小心!”向晚骤然闪到前面,做了个横剑格挡的动作。

两根寸余长的锥刺被她迎面击落。

暗器?

竟然是大摇大摆朝正面丢的暗器?

之前的两根只是“先锋”,追随而来的“大部队”一拥而上,登时一阵扑朔朔的可怖声响,幽光漫坠,风吹落星如雨。

花原秀和向晚各自后跳,选了个既不会妨碍对方,又能照顾到花无垠的位置。剑在空中挥舞,却发现这些锥刺像是戏耍他们一样,突然滞住,然后左边来一根,右边来一把,紧紧又慢慢,轻轻又重重,偶尔似急瀑奔流,摇山震岳。

沈河信手逗弄着二人,心情开怀不已;花家兄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精神绷得几乎要断裂。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疲累如同魔咒一样消磨着他们的反应能力。

“涎皮赖脸,卑鄙无耻!”花原秀恼到了极点,眼中的黑色火焰也颤抖起来,击打暗器的声音越来越响。

花向晚提醒他:“哥,注意体力。”

她不说还好,一说花原秀就觉得手臂有些僵硬。

他扯出一个黑暗的笑容,长剑狠狠地抽打在刺芒上,响若碎铁。些许锥刺扑落在脚边,还有些许却绽开一泓冷光,倒飞回去。

一头黑发略显凌乱地飘着,他像一只狂傲的鹰,浑身上下散发出无法掩饰的冷艳不羁。

沈河脖子一缩,面前多了一扇土墙,十多根锥刺“笃笃笃”在上面插成一排。周旋许久,他自己也没多少力气了,出手渐渐敷衍起来。

“我赌五个铜板,他快断气儿了。”花向晚说。

“回去!”花原秀瞪了她一眼,停顿片刻,又道,“你可知他为何这么做?”

土墙边,沈河伸着脑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虽说损人不一定利己,但能损到花家兄妹,他心里就倍儿舒畅,像有人给他揉肩捏背一样幸福。

花原秀果断回敬了个暗能球,黑色的能量在墙边轰然炸开,震下一把泥灰。

向晚看着对面坚如铁桶的防御,也知这么耗下去对己方是大大的不利。“哦,这人又是挑逗又是装怂的,是想引我们离开无垠哥身边。”

花原秀阴沉着脸,却并没有冒进的意思。别说沈河想不到,就连他自己难以相信,一向自傲的他竟然忍下了这口气。

“奇怪,花原秀和花无垠不是对头吗?”期待的场面迟迟没有出现,沈河便意识到事情脱离掌控了,当即将腰间的布袋一掀。大把大把的锥刺犹如被关久了的狂蜂,一霎离去,半分儿也不留恋,只余寒光一晃而过的幻影。

密雨银芒撞在兄妹俩冷冷飞旋的剑花上,争似玉击琵琶,声声点点频催,轻巧的暗器竟让他们硬生生感觉到沉重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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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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