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花英(一)

时间如白驹过隙,关于花知源的消息始终没有再传回来,花镜也不得不在事实面前低头,召回那些外派的术师。

居于沧阳的少年们皆抽了条,花无垠显得有些单薄,身如孤松临雪,性情却益发阳光照人,总是蕴着开朗明媚的笑意。

而元不惜出落得越发秀气精致,唇红齿白,一举一动都很斯文。

这二人的性格一个飞扬、一个内敛,花无垠是满肚子稀奇古怪的想法,元不惜总无可奈何地跟着他瞎混。

“今日又是刘前辈指教咒术,你这么跑出来真的好吗?”

“就说我去后山练空明咒了。”

元不惜忧虑地皱了一下眉:“可我刚刚出门时看到向晚小姐了。”

“只要不碰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花无垠麻利地卷起袖口,腿一蹬就攀上墙头。

“向晚小姐对她的侍卫说,‘就说本小姐去后山练空明咒了’。”元不惜补充道。

“……”花无垠的动作顿时卡壳,半趴在墙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公子,您快下来!”身后传来元不惜紧张的声音。

“嘘!我看到向晚把刘前辈的狗绑起来了!”花无垠小声哔哔。

“哦,你还看到了什么?”

一道隐怒又低沉的声音询问。

花无垠面色一僵,反应极快地跳下,转身间换上一副谄媚笑颜:“刘前辈,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他算过自个儿翻墙的速度和侍者打小报告的速度,刘颜开绝对截不到他的啊!

刘颜开黑着脸,半晌后缓缓开口:“你知道府里有一种简单有效且不费时的传信方式吗?”

“啊哈哈……”花无垠努力思考了一下,不确定地说,“托梦?”

一个铁砂掌呼在他脑门上:“笛音犬的吠声!你的书都看到哪去了?”

元不惜在旁惨不忍睹地捂脸。

“啊!”花无垠大叫一声,“前辈,孔老夫子不是说因材施教吗,您怎么教育谁都用揍的呢?”

“谁说没有区别?”刘颜开笑眯眯地说,“你这一巴掌拍得更重啊!”

花无垠泪汪汪地捂着头,刘前辈并不管他,转而问元不惜:“笛音犬的用途,我在什么时候讲过?”

“讲破解暗号的方法时。”元不惜老老实实站直。

“我还讲过什么紧急传信方式?”刘颜开再问。

花无垠抢答:“谪鸣哨、青芒羽。只要向它们输入某人的灵力,就只有那个人能听到传讯声,是防偷听的法宝。”

“哟!”刘颜开笑一声,“这回你倒是机灵。”

花无垠无奈道:“元不惜同学每种方法都试过几十遍,玩得不亦乐乎,我能不知道吗?”

“你胜就胜在额外带了个脑袋在身边。”刘前辈忽然脸色一厉,“既然立志让人刮目相看,怎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既然身体不好,又为何四处乱跑惹人担忧?你真觉得除了兵术、咒术之外,我教的其他东西都没有用?”

花无垠听他此言也感到很愧疚,正襟道:“下次不会了,多谢前辈点醒。”

刘前辈一甩衣袖:“你不是老揣着本《涂云者言》吗,回去抄十遍,好好悟悟。”

“是。”

休息日,花无垠把向晚的兔子拎到庭院里,坏笑着将手一撒。

“无垠!你又去招惹向晚小姐,忘了上周那顿揍了吗?”元不惜对于他的手贱真的很服气。

“快快快,放咒放咒!不然真的要挨揍了!”花无垠飞快地结了几个手势,红袖随着他的动作翩翩张扬,灵力若一脉金泉,自那修长如玉的指间蜿蜒流出。

兔子“咚”地在禁制上撞了个结实,雪白蓬松的屁股毛在风里颤抖。

“来,让我捏捏你的尾巴!”花无垠伸手又要去拨弄它,这只兔子吓得花容失色,圆滚滚地翻了个身,蹬着腿跳开去,不管脑袋如何晕乎,脚步如何踉跄,都丝毫不影响它的速度。

“哟呵,精明得很!”花无垠越发来劲,又是追又是堵,不多时,这家伙居然学会了刹车、折向、假动作,白雪团子滚成黑煤球,只剩下一对红眼睛倍儿的晶亮。

元不惜瞅了无垠一眼,似笑非笑说:“无垠,看看人家这悟性,你有没有什么感想?”

“有,它死定了!”花无垠一个猛子突然出现在它的正前方,掰着手指头阴阴一笑。

兔子一个激灵,抖了抖长耳朵警惕地四下一望,发现它不知不觉已经被禁制包围了,只有一道小小的出口,正前方是花无垠的脸。

花无垠下巴一抬:“举起双爪,速速投降!招出和你一窝的兔崽子都在何处,否则家法伺候!”

你让人家怎么招!听得懂兔语吗你!兔子腿一蹬就照他脸上扑去。

咚!

元不惜将最后那块禁制补上,黑着脸:“别玩了,你不是还想尝试水中下咒吗?”

“但是家法……”花无垠非常地不舍。

“回头再请你吃兔子肉,求你饶了它吧!”元不惜掰过他的肩膀,努力地将他往外拖,“向晚小姐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花无垠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点子扎手,闪!”

才冲出上百步,一抹轻灵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帷帽缥缥缈缈,扬起一股清寒的风,也扬起了一段渺若梦境的记忆。

二人的身影交会,顷刻间又错开,一个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前,一个却停住了脚步。

“华英!”花无垠冷不丁叫道。

却见那人微微侧过身,漆黑的眼睛平静地望向他。眸光剔透,清净无波。

刹那间,烛火下摇曳的双影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石子路尽头,姝如细雪的花瓣纷扬着卷过了多少年,但最初他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其中一枝冰雕似的花。

“果然是你!”花无垠心底不自觉一松,咧开嘴角,清澈的杏眼也笑了起来。

华英方迟疑地点了点头,就听见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字里行间,动作神态,熟稔得像亲兄妹相见一样。

跟当初在地牢里时一个得性。“咱们生离别了六七年,公子我时常睹物思人,只恨当时没和你多说几句话……”

华英听他说得越发没边了,便不再理会,转头赶路。

花无垠阻拦不及,目送她的背影像撞鬼一样飞快离去,无辜地问元不惜:“她怎么走了?”

“你把那‘六七年’的概数数得更具体一点,或许更有说服力。”元不惜侧目。

“那六年零一个月到七年零十二个月?”

“……”

是日花无垠在湍流中下咒失败,玩到黄昏才像落汤鸡一样滚上岸。元不惜抓住他,早先就准备了毛巾和干净衣服在岸边,省得他多喝几口风又要受寒。

事实上,他的确寻思着捞两条鱼上来,烤了再回家。

花无垠将柴火简单收一收,就开始默念咒文。

“慢着!”元不惜喝道。

然而为时已晚,灵力如同穿过隘口的河流,势头正猛,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周围已经有大片焰光在跳跃。元不惜连忙掐诀念咒,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火势骤然被按下去许多,又就地取材泼了好一通水,才将余火消灭。

“你在考验我的反应。”元不惜幽怨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擦了擦汗。

托花无垠的鸿福,他学成了“天相”和“伏印”两种咒术,前一种是强化咒术效果的,后一种是削弱咒术效果的。

总之,花无垠的咒术效果就像四月里的天气一样捉摸不定。

一场虚惊过后,花二公子心很大地对着烤鱼作威作福去了,若不是鱼刺扎人,他指不定能囫囵吞下去。将光秃秃的鱼骨一扔,又觍着脸目光灼灼地盯向元不惜:“嘿嘿,你的这条本公子也笑纳了……”

“居然是笑纳,不是愧领吗?”元不惜说,“没熟呢,边上玩会去!”

花二公子果真离远了些,拾一根树枝凌空比划了半晌,似在琢磨剑招,忽而又遥遥指向那条浊河:“咱们回头比一比,看谁先学会在水里下咒。”

元不惜抬眼:“不如再加上一条,看谁的禁制更难破。”

“哈哈,这个比之前的背咒文有趣。”花无垠一笑,用树棍子在脚边画了一个圈,嘀咕着,“下一本是《故思志》还是《应天》呢?”

“你已经开始研究这么高深的咒术了吗?”

“不,我只是在想先烧哪一本而已。”花无垠澄清。

“你烧得还没人家背得快。”元不惜吐槽。

“除了你还有谁敢比我快?”

“烧了以后还要被城主打一顿。”

“这件事情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补刀。”

……

华英捧着刚领到的崭新侍卫服,有些懵。

说起来她六年前就接过这个任务,只是在去领侍卫服的路上就被调走了。

而现在,她重操旧业也不过是花镜一句话的事。

好嘛,二公子身边的人事变动这么随意吗?

黑色的服装套在身上,大小刚刚好,行动也很方便,就是料子不怎么透气。

经过这些年的磋磨,她长高了不少。想想以前,她身材瘦小、肩膀削窄,连穿最小号的侍卫服都像披床单一样,现在这样,她感到很知足。

嘭!

大院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谁把我家小白的腿给拴树上了——咦,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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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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