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熙自那三人高的天狗尸体上跃下,衣袖一拂,宝剑“棠华”在半空里抽出,洒下皎日熔金般的光芒:“为了引阁下前来,确实花了不少功夫。不得不说,阁下的警慎让人很生头疼。”
苏仇呵呵笑了两声,也拔剑迎上。
苏仇的剑气势狂放,招招式式皆无定数,有种随心所欲的感觉;而孟熙的剑则明晃若水,绚烂如霞,舒合流畅。两者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快!
两个人出剑都极快,眨眼间便斗了两三百回合。
文姜作为苏仇的老队友在旁协助,二人合力,竟撼动不了孟熙一丝一毫,反而被她逼得有些束手束脚。
不愧是把教主送到牢里去的女人!
苏仇目光略略一扫,世安不知何时被江雪缠上了。那江雪虽是最小的弟子,却身法轻灵,捏着一根竹枝,就能和世安战得不相上下。
“世安姐姐,时间紧迫,小妹可要尽全力了!”
江雪甜甜地一笑,动作果然又犀利了几分,几个回合过去,世安渐渐出了一头汗。
丁胜谷和七星还在苦战。这些术师单个的战斗力虽然平平无奇,但组成阵列后竟难以突破,令想进的不得进,想出的不得出,刚打倒一批,后面的便错身上前,自动补位,好似举目都是人,处处都是人,成千上万的人在周围跑、跳、翻、旋。
即使被杀死的术师越来越多,包围圈却未见有松动的迹象。
在一片喧嚣嘈杂声中,却夹杂着一个十分规律的声音,像是石子击打在地上,每过一段时间就响一次。
咚、嗒!
咚、嗒!
若不是二人耳力极好,一定会把这声音给忽视掉。
二人耳尖微动,暗暗留意。又周旋了一会儿,七星发现对方阵中有一人,衣带上坠着一只生满铜锈的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小铃铛里时不时会掉出黑、白两色的珠子,在地上一弹,便成了一个个“术师”。
真撒豆成兵!
之前因为对方身手奇快,不但将空当弥补得天衣无缝,还忠实地掩护着那名术师的动作,所以他们才没有发觉。
七星盯着那铃铛眼冒红光,心里痒痒地想把这个戏耍他的东西踩成薄片,然后揉成一团废铜烂铁。
然而那名术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杀气,连忙又摇一摇铃铛,召唤出更多“兵士”来。
黑珠落地后攻击力高,难以招架;白珠落地后防御力佳,要多戳许多剑才会退下。
七星被他们一拥而上,顿时有些找不着北,那术师趁机脚底一抹,隐入了人群中。
想要破阵,只有抓住那名术师。他在阵中当局者迷,但阵外的丁胜谷也未必能看得更清楚,也许连那术师的存在也没意识到。
七星眯了眯眼睛,轮起重剑,将迎面扑来的敌人像苍蝇一样抽飞,正正地撞在后排身上。他冷冷一笑,如凌虚御风一般从那缺口掠出,遇到黑珠兵就毫不犹豫地斩下,遇到白珠兵就擦着他们的肩膀绕过,眨眼间便冲破了几层阻挠。
丁胜谷发现他举动,几乎同时撤动了铁鞭,凛冽的呼啸声开道,朝着与七星相反的方向撕入。
两条弯曲的轨迹在阵中交会,就像太极双鱼的分界线,将阵型活生生地劈成两半!
“多年的队友果然心有灵犀,得心应手。”那术师笑了一声,目光里却带着一股子寒意。
“兵士”们迅速地变幻走位,把裂痕补上。
就在这时,四周响起了一阵与以往都不同的铃声,像是一首镇魂歌,悠长而悲凉。
叮——叮——
混着血沫的暗红色腥风,将这铃声清晰地送入人们耳中。
丁胜谷皱起眉头,身子晃了晃:“怨气好重,你晕吗?”
“哪里,哪里?”七星浑然不觉。
“……算了,你还是简单粗暴地活着吧。”
说话的当口,那些已经倒下的“兵士”突然一个个站立起来,捡起地上的武器。
丁胜谷吃了一惊:“我说这些人为什么还要尸体呢!快看,他们的伤也愈合了!”
“那家伙是活的巫蛊师啊!”七星恍然大悟,继而舞动重剑,“管他呢!杀出去!”
二人对视一眼,露出两个同样的笑容。紧接着,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一排排人墙在灵力的冲荡下溃不成军,一蓬蓬鲜血像鲜红色的花瓣绽开,骨肉横飞,血浆遍地。
二人在阵中几进几出,俄而丁胜谷的长鞭卷住一个人,狠狠地甩在地上。
那人窜起来就想跑,刚扭过头,只听“哐当”一声,脑袋撞上一块铁,痛得金光闪闪。眯眼一瞧,原是一柄放大的重剑贴着脸面插入地里三分,堵住了去路。
“捉到一只活的巫蛊师!”七星单手搭在剑柄上,开心地轻笑。
他闭了闭眼睛,蓦地朝另一方向冲去,结果被一股巨大的拉扯力给拽回地上。
丁胜谷哑然失笑,这蠢货,衣服被钉住了还跑。“怎么处置?”
“吊起来吧!”
七星拍了拍灰尘。一战过后,衣裳、手脸沾满了血渍,尽管看上去十分惨烈,但二人皆是目光淡然,神色如常,连大气也不曾喘。
“啧,不过如此嘛。”七星轻松地笑道。
“别贫了,再拖个一时半刻,担心挨堂主揍。”
“啊!差点忘了!苏哥苏哥我来帮你!”
苏仇一刀格开棠华,朝赶来帮忙的属下喊道:“去找如姬!”
清越高涨的剑鸣声再度袭来,宛若霞光万丈之中,彩凤翩然。
“哟,认真了!”苏仇微微一笑,不闪不避,左手的绷带却倏然滑落,露出似狼爪般寒光凛凛的指甲,反手探来。
剑对爪,两者架在一起锵然作响,不相上下。
突然,勾爪顺着剑刃笔直地一划,直逼她的心腑。这一举措极为大胆,仿佛完全放弃了防守,意图以血换血。
在浓烈的杀气映衬下,苏仇的笑容显现出狰狞狂潦之意。
这才是带头大哥的霸气嘛!文姜眼前一亮,但她和世安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即使心中激动,脸上也只是冒出两朵红云,越发卖力地帮衬堂主大人。
孟熙一皱眉,她可不愿意陪两个疯子搏命。
唯快不破!
棠华剑的剑意集若霞布,散如云豁,绛紫、绯红的幻影一波又一波轮转,仿佛快镜头下的阴晴变幻。
剑气和爪尖相抵之处,集结成大片大片的火烧云,连苏仇的衣襟也染上赤金流淌的影子,仿佛下一刻就会灼灼燃烧起来。
苏仇行云流水地一个转身,外罩趁着疾风如旗帜一般高扬,嘴边噙着一抹享受畅快的笑意。
此人多半有病!发现这一点后,孟熙更加愤懑了,就好像你追着一个人寻仇,而人家根本不知哪里得罪了你,只当你要跟他玩耍一样。
另一边,罗琦一脚把丁胜谷踹出了出去,跟着抢前几步,伸手卡住了他的喉咙。
罗琦的手抬得半上不下,导致他的双膝无法挺直,亦无法弯下去,只能以半蹲的姿势让脖子吊着。
七星手心里包着一根银针,被罗琦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从胆气上便落了下风。
罗琦到底与刚刚那些乌合之众不同。
他眯着双眼,目若寒星,五指渐渐缩拢,只略略地加了几分力,丁胜谷的脸色就涨得青紫,呼吸愈见微弱。窒息的感觉使他的四肢沉重如铅,撑不住身体,被扼住的痛苦变本加厉。
“住手!”七星忍不住叫了出来。此时三人已经不在库房,这一声高喝引起了世安的注意,分神看了一眼。
生死便在一念之间,江雪那把寒气森森的剑蓦地朝她刺来,一抽再一挑,两段攻击分别指向不同的地方,世安脸色大变,想要回防却已来不及,正当她的心跳窜到嗓子眼的时候,斜刺里忽然冲进一点寒星之光,把这一剑的杀意照单接收了过去。
漫天竹叶飞舞,一道素色的身影落定身前,绢袖翻飞,望着她微微一挑眉。
“哇哇哇!”世安两眼放光,兴奋地连喊了数声,却硬是想不起来人的名字,“你叫什么来着?”
暮云堂中有教众三百。平时的行动,除了七星、文姜和世安这些固定成员外,苏仇要带多少人、带上谁都是随他高兴的,有时也会带几个以获取经验为主、不怎么会动手的新人。
即使在过程中出现一丁点的意外,有他们这些老人在,也能力挽狂澜。
世安看华英总是沉闷不语,默默跟随,特别容易被人当成空气,还以为她是一个性格内向的小新人,已经做好准备照顾一二了。
没想到有两把刷子。
不对,有这么一手还只拿钱不做事,跟本是扮猪吃老虎!
华英往左侧一偏头,算是打了个招呼。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抵住江雪的后心窝,迫她向前走了几步,让罗琦看到:“放人!”
场面陷入了安静,所有人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子,表情各异。
“还没考虑好?”华英面不改色地往前捅了捅。
罗琦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什么,手指慢慢地松开。
华英也撂开手,只是在放人之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锋利的匕首稍稍一压,还是穿透宝蓝色的薄丝绸划出了一道血口。
江雪害怕地道:“不是说好不伤害我吗?”
“不是没死吗?”华英挑眉。
“不是说好不伤害我吗?”泣声的控诉变成了怒目而视。
华英面不改色地甩掉刀上血珠:“很久没干这活儿,手生了。”
说时迟那时快,苏仇大喊一声“撤!”,所有人抽身就走,不留下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