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深的术,只有我会。”萧无妄说。
华英嘴角一抽。
“但是我的灵力和我的身体一样,出不来。”萧无妄摊手。
“没事,借仇叔的壳子一用。”华英安慰道。
萧无妄挠挠额头:“前一段时间太猖狂了,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实现。”
……真麻烦,放弃吧大教主!
虽然很想这么劝,但华英是信守承诺之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对苏仇道:“我抓咒眼,你解咒。”
“我?”苏仇有点怀疑。
“挺住,你能赢。”华英毋庸置疑地道。
于是她抬手扣诀,强劲的凉风在禁制上扫过,一次竟激出五个咒眼来。指尖白气翻腾,飞快地点下,果决无滞,五朵涟漪刹那间漾开。
咒眼刚刚溃散,在门的其他方位又凝聚出三个。
“解!”华英清喝一声,目光凌冽,又是三指咻咻而下,势若劈竹裂风。
咒眼再度成形时,却不是边界分明的涡流,而是几处浅浅的“水”窝,扭曲成人眼形状。
虽然觉得不正常,但华英自下了解咒的指令后就没再说多余的话,一路追着咒眼戳下,横戳竖戳斜戳,反应奇快,无一错漏,宛若生出三头六臂。
仔细一看,她又并非毫无缘由地乱点。禁制之中,灵气弥满,浅深聚散,变化多端,暗藏山之势、水之澜、风之虚浑、云之涛涛,足以洞见世间万象;又隐含奇门遁术,若触碰的时机不对,下一时刻,咒眼便会像雨打池塘的浪花一样层层叠叠闪现,反而会使解咒更为复杂。
但是这样的失误一直没有出现。有了她来牵制咒眼,剩下的就是破坏禁制本身了。
苏仇也定了定心神,举起爱刀一顿劈、刺、砍、挑,一套招式行云流水,却是收效甚微。
咒眼第二百一十三次出现,竟是八个噗滋啦啦的大火球,时不时还有一串长长的火苗伸出来,摇曳出蛇一般的暗影,细小的喷发和燃烧声接连不断。
华英眼睛也未曾一眨,飞指点下,灼亮的红光环伺着白皙指尖,浓如血莲,艳如桃李。
与此同时,苏仇手起刀落,整张门忽然“轰”地烧了起来,连带着红沼春泥绘制的无常之卷、丘壑纵横也卷入火海之中,抹成一片炙红。
苏仇脚跟一软,霎时流了一身冷汗!
夭寿了!
怎么还有这等陷阱?
烧了还怎么解?
华英撒开手,站在原地想了想,然后默默地掐了个诀。然而还未等她发力,张牙舞爪的火幕自己就从牢房内部向外消解,瞬息以后,连余烟也散了个干净。
“啊,终于出来了!”萧无妄伸了个懒腰,一身轻松地走出来。
……
沧海教徒们蓦地跪下,苏仇还算保留了他作为堂主的风度,那丁胜谷膝盖砸地的声音直听得人牙疼。
华英眨了眨眼。
就这样?
她还以为要天降异象、风云变色、凤鸣鸾和(应该是鬼哭狼嚎)呢!
“近距离看,你和那个人……”萧无妄偏过头来,打量着她的男装说,“一点也不像。”倏而又是一笑,展开的唇角带着和平日里一般属于精怪的狡黠和恣气,却又多出了几分明朗愉悦之意,“白衣服挺适合你的!”
……
言下之意,莫不是白衣服一点也不适合那个人?
皮这一下你开心了吗?
华英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附和。
按照常理,丁胜谷拖着两个酱油瓶也能闯进来,是因为仙月道的设定是“进时容易出时难”,只要你有心有能力,那就进来劫狱吧!广大人民群众正愁没有机会把余党一网打尽呢!
各大派把顶级罪犯送到这里来,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出去。
但是他们这一行人不一样。进去时固然实力单薄,不值一提,但出来时,边上多了一尊大佛。
萧无妄一路走,就一路把两边的罪囚都放了。
那些因犯了重罪而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人物,早憋了一团怒火,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食肌骨、饮生血,放肆发泄一番。
最开始只有他们的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前进,到后来人影绰绰,一股股黑风嘶鸣着窜过地道,阴煞之气滚滚翻腾,迫不及待地冲入仙月道中。
“教主英明,罪囚是最好的先锋。”丁胜谷连忙拍一把马屁。
萧无妄意味不明地笑一声,他才不会按照规则走仙月道,抬手一个剑诀,直接把守牢阵法给破了,然后从天外召来一只狮鹫。
那狮鹫炬目利足,翼若垂天之云,呖声盘旋而下,一落到地上,仰颈甩头,足有两个华英那么高。华英清晰地看到它覆盖在刚硬羽毛下的胸大肌随着呼吸一阔一缩。
“蹲下蹲下!”萧无妄踹了一脚。
噫!真暴力。
狮鹫“呼”地蹲下来,只这一个动作,竟激起了一股风压扑在脸上。
狮鹫的背很宽敞,五个人爬上去也不觉拥挤,但萧无妄他喜欢飙灵兽。
当那对强劲有力的翅膀呼扇开来,它的身躯几乎与地面垂直地冲上云霄,万丈高空,瞬息而就,然后一个急停,打横,坐在上面的人差点没甩出去。
飞起来后,他们也没好受多少。狮鹫的背很宽敞,但呆在它身上,就像坐海盗船一样,一忽儿往左歪,一忽儿向右躺,狂风吹得五官移位,谁也别嫌谁丑。
半炷香以后,他们飞完了寻常要花两个时辰才能通过的距离。几人从狮鹫身上滑下来,两条腿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呕!”苏仇扶着树狂吐,一回头,发现华英把仙月道的土特产——如姬给带出来了,而且这鬼物的破烂衣裳经过不可抗力的洗礼,几乎碎得精光。
“有伤风化!”苏仇怒声指责。
华英大张双臂,像母鸡护崽一样挡在他面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我没动!”苏仇反驳。
而且这破骷髅架子有什么好看的!
另一边,丁胜谷捧着元不惜一条被他得揪骨折的胳膊,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教……教主,这个怎么办?”
萧无妄挥挥手让狮鹫退下:“没事,待会儿接回去!”顿了顿,又言,“这样都没醒,耐力惊人啊!”
……
“听说没有,咱们暮云堂来了几个新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美人啊!”
“真的真的?快去看看!”
“啧!有什么好好奇的,咱们组一个都落不着!苏堂主是什么人,大家还不知道吗?”
“那倒也是。”一干人想到苏仇花花太岁的名声,顿时意兴阑珊,“都散了散了啊!”
半末成衣店内,闲杂人等已被摒退。萧无妄托着脸看向华英:“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合虚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华英想了想:“不记得,倒是梦到过。”
“你梦到了什么?”萧无妄露出好奇的眼神。
……郁郁葱葱的修竹,沿着屋檐流淌而下的阳光,清扫落叶的白衣公子。斜放的矮几,趴在软垫上的女孩和毛茸茸的小肉团。
模糊的虚影。
华英摇摇头:“不知道,全是些没有意义的片段。”
“说的也是。不过,你既然被那人调教几年,实力应当看得过去吧?切磋一番如何?”
华英的目光往下一扫,掠过他垂在衣摆处的名剑尽欢。
衣袖翻腾,萧无妄手中蓦然多了一练秋水,挟着劲利的风向她刺来。
华英仓促间往后一仰,薄刃恰从纤细的脖颈前扫过,殷殷作响,寒意森森。
“慢了!”雪刃一翻,再度侵上。
待它飞至近前,华英才发现刀尖凝着一点紫黑色的灵力,竟是吞灵的起式。
下意识地想用“碧水环云”瓦解这一击,清如银带的水、白如柳絮的云,灵力才刚成形,在释放的最后关头却是一散。
才发现方才之举全凭本能,她已经忘了接下来该如何做了。
刀尖不轻不重地抵上胸口,从心窝里弥漫出一股寒痒之意,慑人心胆。她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
“哼,就这点水平,你还不够啊!”萧无妄收回武器,冷冷地道。
华英紧紧抿着唇,他的话并不算重,听起来却比那刀子好不了多少。
“再去磨练磨练吧,否则那个地方即使去了,也是自寻死路!”萧无妄一甩衣袖,径直走出了房间。
——如果说我还有什么遗憾,必定是因我那徒儿的身份。我还没有教会她人世间有多少险恶,多少苦难,这十多年借来的时光,实在太短太短了,而我挂念的人,她还尚年少。
“我还会再来的。”望着他的背影,华英笃定地说。
不管多少次,都要继续。萧无妄说的没错,自己不能就这样去见那个人。
只不过是一次莫名奇妙的昏迷,醒来以后,元不惜发现一切都向最坏的方向演变了。
这些天萧无妄忙着收集旧部,夺回沧海教的控制权。月下垣大小纷争不断,整个儿乌烟瘴气,而华英她,听说跟着苏仇混成了史上最年轻的魔星。
月下垣的人自“谈萧色变”之后,又总结出“暮云堂没有一个好人”。
是的,暮云堂在大家心中全是混账,但混又和混有所不同。其中数百号人,配称“魔星”的,就只有苏仇亲自带领的那几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