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什么是华松弟子大会?我也要参加吗?”萧璘坐在她手边,把长到腰下的马尾用发带圈起来,用力系牢。
“华松派每年举行一次弟子大会,考校本派弟子术法、品行、收集情报的能力、对实用咒术的掌握程度和对城间大事的了解等。”晴朗道,“你可以不参加,若想去体验一番,就和你大师兄多多交流,他蝉联了三届冠军。”
“师兄这么厉害?”萧璘琥珀色的眼睛圆睁睁的,十分钦佩。
“侥幸而已。”林恢抬起头,犹豫了片刻,向他师父道,“请师父允许弟子缺席这次考校,留在莽河,寻回二师弟。”
“那弟子也不参加了,请师父成全!”萧璘也站起来道。
原来如此。晴朗的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杯盖,目光在二人脸上划过,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躁又开始缓慢而清晰地拥住她。她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说:“小恢可以留下,阿璘既然被沧海教盯上,还是随为师回秦霜吧。”
“多谢师父。”
“是。”
这次的确在天浪城附近耽搁了太久,收到来信的当日,晴朗不得不带着小徒弟,叫上金寒和公孙襄一并启程。
经历连番赶路,在城门前,卫将军府的人就匆忙把金寒领走了。
……
凝望着萧璘清澈乖顺的双眸,四五怔了一会儿。
这双眉眼同记忆中的孟熙师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也许是他年纪尚小,还没有长开。
或者那几个教徒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不,这个眼睛的颜色……要说他是那个人的后代,还真有可能。
和他父亲极为相似的颜色。
四五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鼓励他好好用功,在第子大会为晴朗争光。
之后,晴朗少不得要履行做师父的职责,给他介绍:“你大师兄精通于炼符和快剑,特别是炼符的本事,放在各大门派里都数一数二。你二师兄擅用重剑,大成之时可削山填海。你惯用什么武器?要不然,跟为师学咒术可好?”
萧璘咧开嘴,心里一阵紧张兴奋:“有没有那种让仇者恨极,令亲者拍手称快的术?比如扰人心智,或者打穴散功、背地阴人、专门针对破绽的?”
一席话语速飞快,声音又清脆又热忱,如同水珠子噼里啪啦倒在雕瓮里。
晴朗有些招架不住,张了张嘴:“不如试试暗器?”
萧璘开心地点头:“听公孙姐姐说,华松派的摇星阵和火树银花、袖里乾坤等招式都赫赫有名。”
晴朗抽出一把银针,“以前用过暗器吗?”
“理论上用过。”
“理论上?”
“就是知道怎么运腕和聚气,其他的我都忘了,全靠本能吧。”
“心态还挺乐观。”晴朗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瞧仔细了!”
不夜而流星熠熠。看似寻常的暗器手法,却是杀机四伏,一瞬间封死了所有的退路。萧璘的眼里满是震撼,久久不能平静,若他刚才乱动了一步,不消两秒就会被射成筛子。
“师父的手法,和公孙姐姐演示的好像不太一样?”
晴朗没劲道:“她会什么暗器啊,空架子罢了。”
“哇——”萧璘崇拜极了,“大家都说师父是千技千绝,师父果真厉害!”
“那不过是溢美之词。”晴朗搓搓手指,望向天边浮云,“闭穴以后我都不愿意跟人打架了,除非是三局两胜制。”
“弟子一定会为您找到不用闭穴的方法的!”萧璘道。
“哦,你加油。”晴朗闲看云朵一会儿摆成一字,一会儿摆成人字。
“师父!您心态要摆正,不能自暴自弃啊!”萧璘忿忿然挥起了小拳头,“碧玉年华,大好时光,怎么能和老人家一样没干劲呢?”
晴朗启唇,吐出一口悠长悠长的气。她也不想装成这样啊,可回沧阳的日子遥遥无期,如之奈何?
“还有还有,我一说要学暗器您就教了,难道不应该先教导我为人正直,勿行卑鄙无耻之道吗?”
“有道理,看招!”
画骨流光,伴随着萧璘的惊叫声,夕阳渐渐沉下。
弟子房中零零散散摊了一地物件,萧璘摸了摸崭新的笔墨纸砚,手指一勾大力开山弓的弦,又展开一幅提篮观音像。
公孙襄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动作,一旦发现他的手在何处停留,眼睛就开始冒光。
萧璘欲言又止了三个来回,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想说什么?”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
萧璘把那些东西放下,叹了口气:“头一回听说,用小儿抓周的方法治失忆症……我觉得行不通。”
公孙襄有些失落,却柔和地道:“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事儿,我不在意。”萧璘向着天空张开五指,夹暗器的指节之间划出了细细的伤口,月光顺着指缝倾洒下来,皎洁而美好,“就当是,重获新生好了。”
公孙襄把抓周的东西堆到一边,从蹲着改为席地坐下:“弟子大会,你有没有准备好呀?”
萧璘摊手蹙眉:“十发中可以射中两三发。”
公孙襄笑笑:“出题人是你师父,她应该懒得想刁钻的题吧。”
“说得好像简单的题我就能应付似的。”萧璘耸肩。
华松弟子大会当日,晴朗宣布了两场考题,第一场是在太神山寻找七十二块灵石,三炷香的时间,最后按带回的灵石数量计分。
一百多名弟子进入太神山,没过多久就开始互相使绊子,萧璘因为是新来的,倒一路安安稳稳,没受波及。
他小心翼翼,有一次前后都有人打了起来,他就一个猛子扎进河里。第一块灵石是在河底的淤泥中找到的。
第二块嵌在巨石中,五六名弟子围在那儿,企图用小刀将之剜出。锋利的刀子被石头磕出了豁口,却是半分也插不进去。
萧璘绕着巨石走了一圈,忽然蹭蹭攀上石顶,两条手臂趴在上面,身体和双腿像荡秋千一样自然垂下来。微风吹起了他柔软的头发,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某个凹洞:“这里贴了一张符。”
“原来如此。”清橙和灵秀两位姑娘一齐攀上,清橙笑道,“林师兄炼出来的符果然名不虚传。”
“这是什么?”萧璘问。
“金刚符。”
清橙抬手一揭,灵秀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见那金刚符轻飘飘地飞远,露出底下一截青色的符纸来。
“——啊!!!”
太神山深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汹涌的气浪推倒了树木,一阵绿浪翻滚。四五端坐高台,眉毛几不可见地动了动:“这动静是不是有点大了?”
晴朗从发呆中醒过神,圆滚滚的落雷兽蓦然站起,身高和坐着时差也不多。
“金刚符之下还埋了天雷地火符,如此浅显的伪装他们也看不出,还是要多多锻炼啊。”
说着她身子一歪,舒服地倒在另一位长老的肩膀上,声音嗡嗡的,像一把盐粒子在人耳边擦来擦去:“羽师姐,我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家里要揭不开锅了,你再帮我炼几道符吧!”
“离我远点!”羽霖铃嫌弃地说。
晴朗眨眨眼,脑袋从她颈间转移到肩窝,又抬起黑漆漆的双眸望着她。
四五叹了口气:“你想要什么符?我帮你。”
啧,所以说四五掌门不愧是几百女弟子的梦中情人,但看他静坐翠竹之下,温煦清雅,容止如玉,青衫翩翩,如何不令少女怀春?
……
崩裂声震得萧璘一阵耳鸣,好在灵秀反应快,在爆炸的一瞬间拖着他跳开了。而清橙只是慢上半步,就变得灰头土脸。
那灵石飞出去很远,骨碌碌地撞到一个障碍物,滚在了地上,被一只修如劲竹的手捡起来。
清橙忙道:“久松师兄,这是我们拿下来的。”
“哦?如何证明?”拾石之人气质清冷,神情淡然,显是不会容情。
灵秀道:“萧师弟都看到了。”
萧璘连忙点头,久松瞥了他一眼:“拿下来,不是又掉了吗?”
“师兄的意思是要硬抢了?”清橙的脸色变得不好看。
“本就掉在我脚下,何来硬抢一说?”久松把灵石放入袖中。
“你!”清橙怒不可遏,拔剑而起。
久松身子一斜,微微避让,却是向山林更深处飞去。
“别跑!”清橙穷追不舍,千道剑光如决堤之水,那人却似沙鸥随潮而翔,闪得毫不费力。
灵秀摇摇头,在华松派内,她和清橙虽然和久松齐名,勉勉强强能与之一战,胜率却只有十之三四,这么下去果断要吃亏。她连忙和清橙两面夹击,同时打出飞镖来限制久松。
萧璘看得兴起,不由也拔足跟在后头。原本以他的轻身之术肯定追不上,但那三个人在空中缠斗,时不时迂回闪展,倒便宜了他这个观众。
就在这时,两位姑娘同时出手,漫天遍布的暗器直将风声切断。久松诡异地一扭身,原地只剩一道虚影,再看他的长剑,至今还挂在腰间,仍未出过一招半式。
萧璘不由纳罕道:“好飘逸的身法,竟能躲过双人摇星阵。不过她们的配合有破绽,如果第三波飞镖稍稍往下,第四波时左手从左下方斜挑,右手这么样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