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闻声转头,只见李觉身上湿了大半,满脸怨气地站在门口。
“哎?”方岐眯了眯眼,“你怎么这副模样,外面下雨了?”说着他还朝窗口看了看。
李觉摘掉脖子上的工作证看着面前东倒西歪的两人——在场的三个警察,一个因为“闹事”被停职,一个微醺像个无赖,剩下的自己则是满脸杀气。
“雨倒是没下,就是下了点刀子。”李觉脱掉外套卷起袖子走过去。
汪思明:“……”
“你来的正好,酒没了你下去……”
“味道真臭,你俩几天没洗澡了?”李觉唔起鼻子嫌弃道。
这一句话出口,汪思明和方岐同时抬起手闻了闻然后异口同声:“没味啊。”
李觉:“……”
“你真他妈不省事,”李觉从方岐身边没好气地走过去,然后从面前酒瓶下面抽出几张资料,“当桌垫呢?”
李觉说着看着手里的纸,每拿起一张,就看到方岐那熟悉的黑字落在上面,一份有一份案件复印件被他画得密密麻麻,七零八落的稿纸上也全是思路分析。
他沉默了。
方岐撑着汪思明站起来然后走过去又搂上李觉,整个人重心转移:“我要告诉你两个好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李觉:“……”
“我先说第一个吧,第一个就是……”方岐郑重道,“我上次说的,何秀美现场的疑点我现在基本想得差不多了,那不是有丁杰的血迹吗?前几天我又去看了看,”
“……”
“第二个就是……”方岐没有继续说,“我忘了。”
两人:“……”
“别喝了,你睡觉去,明天还上班呢。”李觉抓起他。
“我不睡!”方岐拧着自己的身子。
“方岐你生病了,还病得不轻。”李觉干脆坐下。
“我好好的你咒我呢?”方岐拿出吵架的模样对着李觉说。
汪思明开口道:“哎都少说两句。”
“嘴不积德,**变小!”
“你才变小!酒精影响生育,上了年纪还喝酒,你就是病上加病!”
汪思明拉住“怒火中烧”的李觉:“别闹别闹,干什么呢。”
“别推我,”方岐看着他,“李觉我老是觉得这两天你很反常啊,天天在单位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啊。”
汪思明:“……”
“瞒你什么?电视剧看多了吧……单位那么多事情我才懒得管你呢。”
“我跟你们说,等我……”
“行行行好好好,知道了方队……”
“别管他,”李觉插嘴,“继续作,还要喝?行我再下去买两箱给你喝个够……”
“哎你……”汪思明看着李觉,“明天还上班呢,你们……回来!哎李觉!”李觉根本不管汪思明直接走到电梯口出去,汪思明无奈转身,下一秒,就看到方岐已经半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转回去弯腰要把方岐拖到沙发上躺好,背后又传来几声响动,转头一看,李觉原路返回,拿起还剩半瓶的酒闭眼仰头就是一个牛饮。
汪思明:“……”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方岐在床上自己醒来,这是他喝醉后的一个特点,头天晚上喝得越醉,睡得越晚,早上自然醒的也越早。
他捏了捏自己的太阳穴回忆着昨晚的事,等掀开被子一看,自己身上除了一条裤衩其余的什么也没穿。
“……”
他看了看时间从床上下来要去刷牙,一推开房门,一股浓郁的隔夜酒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鼾声。
“…… ”
他眉头一皱伸头朝客厅一看,此时就在余昇家正对主卧和客卫的沙发上、铺在茶几下面的地毯一边都各睡了一个人。
而整个茶几方岐昨天看的资料已经一张不剩,只剩下摆得密密麻麻的空酒瓶子。
方岐抿了抿嘴走过去,沙发上的李觉衬衣皱巴巴的,抱着沙发垫面对沙发靠背睡得正香,接着他低头一看,就看到汪思明躺在地毯上嘴里还念念有词:“杨副……杨副没违规……”
方岐:“……”
方岐十分嫌弃地伸脚踢攮着汪思明:“起来起来起来。”
汪思明只是嘟囔几句继续睡,方岐捂了捂鼻子自念道:“臭死了……”
说着他走进卧室随便套了条裤子走出来弯腰拿起一个抱枕朝李觉扔过去:“快起来快起来。”
李觉被重重一扔眯着一只眼转头:“……嗯、嗯?”
“快起来,像什么样,臭死了,你俩多久没洗澡了,酒味烟味到处都是,快起来!”他又踢了踢汪思明,“待会儿还上班呢,真想被罗局踢出去啊你。”
李觉打着哈欠在沙发上坐直,方岐上下打量着衣冠不整,头发凌乱的两人不知不觉笑起来:“就像叫花子……”
汪思明头疼欲裂没有说话,李觉半睁着眼,方岐笑了笑走进卫生间刷牙然后嘴不闲地玩笑道:“你们俩昨晚上趁我睡着的时候干什么了?衣冠不整的……”
“有病……”李觉抄起一个抱枕扔过去。
“快回去吧,等等,回去之前把这里拾掇拾掇,脏死了……”
李觉一笑:“现在开始讲究了?”
汪思明站起对李觉欲笑:“你回去洗个澡吧,一会儿罗局闻到不好。”
李觉闻了闻,就眼看着方岐叼着牙刷走到周围把能开的窗户全部都打开了,他看着站起朝卫生间走进去,方岐一看:“哎哎哎你干什么呢?去哪儿呢你?”
“洗澡啊。”李觉挠了挠头。
“洗什么洗,回自己家洗去。”方岐走过去。
“来不及了,马上就上班了,再回去又回来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了……”说着他又抬脚。
“余昇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方岐说,“回自己家洗去,又不是大学宿舍。”
汪思明坐在后面笑着。
“还惦记着呢?”李觉无奈,“余昇是不会回来了,我看这里转给我得了……”
“去去去,别他妈挤兑人啊。”方岐走过去然后小声道。
“余昇还没过来的时候你那个衣服扔在厨房里,袜子和书、盒饭全部堆在茶几上,这些你都忘了?他现在又不在你讲究什么……”李觉说着又要进去。
“那是以前,要洗去对面洗去,去对面……”方岐指着自己家门。
李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过去,方岐又在后面叫道:“哎新衣服在衣帽间最左边最下面那一层,你别拿错了啊!”
最后李觉在方岐家洗完澡要等一起去单位,就在这时,方岐接到了施朝恩在曼里打过来的电话。
市公安局。
“李队。”
跟对头人打过招呼转身进办公室,一进门,靠进门口的蒋玉波就笑眯眯地抬起头:“李队早啊。”
接着他吸了吸鼻子,林敏刚好从门口走了进来:“哇,李队你好香啊。”说着他还凑上去又仔细闻了闻。
李觉抬起手闻了闻:“我怎么闻不到,哦,应该是方岐家的沐浴露,是挺香的,跟姑娘用的一样……”
邱小然笑着说:“我也闻到了,这味道……还挺熟悉的,喔!我想起来了,是余昇哥身上的味道。”
几人瞬间安静,表情迟疑,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坐在角落的葛健本来没想管,听到这里更是一惊,直接转过椅背惊讶地看着李觉。
科文看着葛健:“……”
“李队……这、这余昇才不在几天啊,你们怎么就……”林敏支支吾吾把书包放到桌子上。
“想什么呢你!找骂是不是?”李觉走过去把资料放到桌子上。
“嘿不过之前我还一直以为方队的女朋友是小姜她姐呢,”林敏说着看了一眼葛健,葛健又锁着脖子转回去,“不过是余昇就挺好的,还能给我们带吃的,可惜……”
“你就记着吃的吧,余昇哥每次都给我们带吃的你最高兴对不对?”邱小然端着杯牛奶走过去。
“才没有呢,我是因为觉得余昇跟我同龄有共同语言,你懂什么……”
“哎,方队怎么还没来?”蒋玉波问。
李觉挠了挠后颈平静道:“他……他相亲去了。”
几人:???
林敏一听跳起来:“我要去告诉余昇!你们背着他……”他刚走一步被科文淡定拉住。
蒋玉波低头:“是啊是啊方队怎么这么……我现在再也不想崇拜他了……”
葛健理直气壮冲着科文:“我之前说什么了!我就说方队……”
邱小然:“我不信!你们不要胡说,我、我要去告诉玲玲姐!”
科文:“……”
高速路上,汪思明开着方岐的车,两人坐在朝曼里瑶山的马路上飞驰。
“我俩多久没这么单独说过话了?”方岐笑了笑。
汪思明摇了摇头有些感叹,自从杨潘出事后,整个特警队就像是被割了大动脉,这段时间事情越堆越多,谁也没时间顾及除了跟自己有关以外的事情。
“杨副这件事还没完,你去监察那边一闹,佟兆言那边这段时间高兴着呢,”方岐坐在副驾驶座上说,“我上次去的时候其实看出来了,这监察……有些人不干净,这件事你太冲动了。”
汪思明没有说话。
“哼,”接着他冷笑一声接着说,“一颗老鼠屎搅坏一锅汤,但凡没个佟兆言眼前得亮敞不知道多少,现在这天就跟我俩面前的这片乌云一样,天上哪能全部是乌云,但只要有一片它就能下雨,就能淹地。”
他停了停又道:“老汪,杨副这件事如果真的坐实……不管怎样你以后还是需要回来,不管杨副后来还会有多少个副局,你都还是需要做好你的工作。”
汪思明认真开车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把杨副当你叔,他这样你不舒服,但是很多事不舒服也没办法,就上次,李觉在南窑口差点把王竞江都打了,我们千万不能输,特别是输给那种小人,公安局的脊梁一旦断了,就很难站起来了。”
汪思明左手手肘撑在车窗上把头靠在手腕上看着前面的路笑了笑:“我知道,我时刻为组织待命,现在就差罗局一句话,刀子架在我头上我都往前冲。”
方岐接着说:“陆一惟那小子这几天我看是给忙坏了,天天在办公室嚷着要去蹲罗局办公室叫你回来,还说上次集训的时候训练场跑进来一只胖橘,一群大男人在那里围着看围着摸,他不来谁也不动,说自己根本管不下来……”
汪思明一听笑着摇了摇头:“特警队好多都还是孩子,就二十出头,贪玩着呢,陆一惟那小子不错,我也是因为放心他走时才安排他看着的,这次我跟你来呢,一是多个人手,二是……我还是想要亲自把杨副的事情弄清楚。”
“嗯,上次我们去问了,杨副被捕的前一天下午,就是我们所有人都在清远的那天,杨副家对门看到有人在杨副家门口有人徘徊,但是就看了个背面没人知道是谁。”
汪思明沉默了。
方岐看着前面的路,外表平静可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半晌,他平静道:“这也是我务必要前往瑶山的原因之一,“那天我和李觉去爱民巷,原本那个林文远住的房子已经被拆迁了,后来建的也快十年了,柏联那边正打算拆迁改成写字楼,422这个案子蹊跷,感觉像是有人故意在剪我们的线索,如果真的能找到林文远的蛛丝马迹,说不定真想还能更近一步。”
“你怕余昇吧?”汪思明一说看着方岐脸带着些惊讶,“你怕就像上次百华一样,人在不明白事情真相的时候总是会朝看起来最合理的那个解释走,你怕余昇承受不该承受的。”
方岐深吸一口气,但是没有叹出来:“我只是觉得……谁也做不到面面俱到,但因为是余昇,所以我愿意为他拼一把,他没有父母,现在只有我了。”
汪思明有些愣住了,他知道方岐向来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如今他看出来了,他对余昇的情感如果只用重情重义来形容就太过浅薄了。
说到这里,方岐突然想起杨潘被带走那天说的那些话。
“现在杨副折进去了,你也折进去了,真不知道我们这几个人谁能走到最后。”
汪思明笑了笑道:“这不是废话吗?主角是你又不是我……”
瑶山一座只距离曼里的几公里大山,因为山周长满了绿油油的橡胶树,所以人们渐渐在这里找到了可以谋生的路,于是也就慢慢在这里定居繁衍。
瑶山靠近山顶的一团居民群现在繁密地绕在高高的山外边,原本这里因为海拔太高无人居住,只有一座孤独的福利院处理在这里,可后来瑶山地老居民慢慢发现,越是地势高的地方空气越好,水源也越好,居民也逐渐上移。
也因为这样,居民就分多居住在山顶和山脚两个寨,山顶就称瑶山,山脚后来习惯叫做塞翁。
1996年,瑶山福利院因为库房易燃物品被点燃发生火灾后,由于福利院建筑大面积地受损,村组里没钱就没有再重修。
于是瑶山福利院也变成了一座“荒宅”。
等汪思明把车停稳后,方岐伸脚跨上了瑶山的地界,热浪袭来,面前一条弯曲的黄土路朝山顶通去,这个地方是目前来说一个比较平坦的天然停车场,路边还有几家民居,除此之外就是如同曼里那般的四周阔叶自由地生长。
方岐拍了拍衣服站在车边,几分钟后,一辆小型轿车从“停车场”的下路一路驶来。方岐和汪思明看着挡风玻璃的人打招呼示意,等小车停稳后,驾驶座就走下来一个小个子的年轻男人。
“方队!汪队!”男人按下车锁朝两人招手。
两人走过去,那人就伸出手分别握了握:“我是县公安局刑警队的范喆远,施队他临时有事让我过来。”
范喆远说完看着两人的车笑道:“你们把车停到里面去吧,要是晚上下雨可能明天就变成黄土车了。”
几分钟后,几人坐在范喆远的车上一路朝目的地前进,这时方岐坐在后座开口:“小范,你对这边挺熟悉啊。”
“那可不方队,我老丈人家就是瑶山的,祖坟还在山背后对着三河寨子呢。”
方岐一听:“原来是三河寨啊,三河寨橡胶树那可是名气都到南远了。”
“是啊,说起这个橡胶啊,早些年这三河寨我老丈人老丈母娘还因为祖坟地域这事情跟人闹过呢,”方岐仔细听着,“03年的之前瑶山都是三河寨这边负责管理,说是到后来不知道有个什么纠纷来着,这镇和寨子,镇和镇之间就变了,我家媳妇的爷爷本来就是埋在三河寨对面的这里,后来两地方分开后有些人就要清理这些传统的祖坟,拿来地种橡胶,你想想,动了自己祖坟的事老一辈人怎么会同意?这不就是闹起来了。”
方岐听着点了点头又问:“你来公安局多少年了?”
“我是……07年进来的,原本在特警队,后来我结婚后就调职了,”说着范喆远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满脸幸福说,“忙归忙,我这有孩子以后更是哪儿哪儿都去不……”
两人笑了笑,方岐就随便问道:“那你之前听没听说过瑶山那个案子?”
“瑶山?你说的是着火那次?”
方岐点了点头故意说:“这案子大归大,但好像没什么影响。”
“嗨,曼里它就是个小县城,顶多就是因为靠近边境稀奇些,当时瑶山那个福利院做的挺大的,我估计没哪个曼里人不知道这事。”
汪思明一听开口问:“我记得那年好像不是在旱季啊,那么大的火还烧得那么快……”
范喆远拐了个弯说:“具体是哪月我倒是记不清楚了,就听我爸以前说过,还有就是我进单位后大家伙聊闲话说起,说……好像是晚上,里面小孩儿啊护工睡觉呢,又是在山顶周围也没什么人嘛,结果就全留在里面了,具体到底是怎么着的,年份久了,估计早就混淆了。”
方岐沉默着点了点头。
三人就这样顺着山头走着,范喆远接着道:“讲一个民间故事啊,方队你们就当听笑话了,以前瑶山老人,特别是刚才我们停车那一块儿的老居民最喜欢讲的一个故事,说瑶山福利院着火是因为那块地皮风水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