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重锤落地,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苏齐风爱女心切,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道:“公子,这,这使不得。”
话音刚落,便有彻骨寒意笼罩,让人如坠冰窖。
与此同时,阴风乍起,刮骨噬魂,那是一种能够伤及神魂的痛楚,堪比凌迟之刑。
黎不弃眉头拧起,“该死!”
随着他声音落下,神魂威压倒是消失了,然而那一瞬间的心悸和疼痛却叫人刻骨铭心,只是稍作回想便隐隐作痛。
“公子,饶命!”苏家众人面如土色,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黎不弃忽然低笑起来。
他一直捏在手中把玩的夜明珠在笑声中碎成齑粉,被他随手扬起,纷纷扬扬洒了苏齐风满头满脸。
苏齐风肝胆俱裂,大气都不敢出了——这是神魂鞭笞了还不算,要把他挫骨扬灰啊。
“真有意思……”他抚摸着耳垂上的红翡灵扣,那点猩红在苍白肤色上像凝固的血珠,“居然有人觉得,能拒绝荒渊?”
说话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地上跪着的苏齐风强行拖起,他眼角仍是微微弯着,眸中却泛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啊!”
苏齐风突然发出惨叫——他的右手正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五指指节接连爆开,仿佛被无形的手一寸寸碾碎。鲜血溅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妖异的红花。
“怎么伤得这么重?”黎不弃皱眉,脸上浮现出心疼的神色。
苏齐风痛得眼前发黑,只觉眼前人反复无常、疯疯癫癫,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明明是他伤的,现在又心疼个什么劲儿?
简直有病!疯病!
黎不弃温柔地托住苏齐风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
他一边哼着古怪的童谣,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药粉细细洒在伤口上。随着血肉蠕动的声响,那只手竟恢复如初。
“三日后出发。”松开手后,黎不弃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声音冷得仿佛掺了冰渣。
他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翻涌如血浪。行至门前却突然驻足,回首时唇角勾起一抹艳若桃李的笑,眼底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幽暗:“这天底下,没有荒渊带不走的人。”
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最后那句话轻若呢喃,却让所有人如坠冰窟。
明明在笑,那笑容却比任何威胁都令人胆寒。
三日后。
苏花楹登上了前往荒炎城的灵舟。
她这一世的亲人还不错,竟想舍弃家财,带着她偷偷离开。
送上门的作死机会岂能放过,只要她以死相逼,最终带着两个丫鬟在家人的眼泪中登上了远行的灵舟。
室内,苏花楹正在灯下绣香囊。
九重天上的苏半神不会针线,但下界轮回八世累积的经验已经让她有了很深的针线造诣,如今那细细的丝线在她手中宛如活物,随她心意,编织出栩栩如生的图案,她绣得认真,好似将对心上人的全部爱意都倾注在了香囊上的交颈鸳鸯之中。
她看似认真,思绪早就飘远。
此行顺利的话,她到达荒炎王城,见到荒渊王谢流韶。
勇敢的向荒渊王表明心意,这样一来,世人都知道她心悦荒渊王,情劫起。
最好的结果就是荒渊王看不上她,发现她跟小师妹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直接赐死,情劫终。
如果出师不利没死成,就……
正想着,房门啪的一声被推开,丫鬟云瑶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不好了小姐,云画她,她跳舟了!”
苏花楹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上,沁出了一点儿血珠。
她慌张抬头,眸中泪光盈盈,“跳舟?云画为何要跳舟?”说完,苏花楹站起来,提起裙子往外跑,“我去让灵舟停下来,救人要紧!”此前的多次轮回经历倒也有那么一点儿用处,比如说现在,她想哭就能落泪,秒变娇弱无助少女。
云瑶噗通一声跪下,双手抱住了苏花楹的小腿,哭求道:“这么高的灵舟跳下去早就尸骨无存了,还救什么救?云画,她宁死也不愿去荒渊啊!小姐,我也不想去,求你,放我回去吧。”
云瑶咚咚地磕头,脑门磕在台阶上,很快就起了几道红印子。
“你们……原来不愿陪我去荒渊的吗?”苏花楹一脸煞白,长睫眨动时泪水如断线的串珠般滚落,“若不愿,今晨怎么不说?你我亲如姐妹,我怎会强迫你们。”
原来的苏花楹的确待这两个丫鬟不薄。
可惜,她们心眼儿多,不为主家着想,反而与外人勾结,将苏花楹往歪路上引。
“早上……”云瑶两眼发红,“我们事前什么都不知道,一出门就糊里糊涂的上了灵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事实上,那时候她身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连站稳都用尽了全部力气根本无法开口说话,等到灵舟升空后许久,沉重的威压逐渐散去,被牢牢封锁在心中的恐惧才得以释放出来。
此刻,心中的恐慌因为云画的跳舟而放至最大,她口无遮拦地道:“荒渊王性格暴戾杀人如麻,他肯定已经入魔了,我们去了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小姐你喜欢他,愿意去是你的事。你不怕死,可我怕,求求你,你让我走吧!”
苏花楹还未说话,就见身前跪着的云瑶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
她被拎到空中,双手用力抓着脖颈,双脚乱蹬,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很明显,有人用擒拿术将她隔空抓了起来。
苏花楹心中有数,脸上却装出一副受惊的模样,眼睛瞪大,腿脚发软,险些摔倒在地。
“云瑶,云瑶……”她鼓起勇气站直,想要去帮婢女,下一刻,就见婢女身子倒飞出去,撞到船弦后往外一翻,直接跌出了灵舟。
一声尖锐的惨叫传入耳中,让苏花楹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她不紧张。
她是高兴!
两个包藏祸心的婢女,卒!
这说明她目标没选错,想死真的很容易,下一个,就轮到她了。还好不是没有灵气的上一世,法治社会凄凄惨惨被一个凤凰男吸血一生,熬到老死才得以解脱。
“既然不想去,那就满足她。”一身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突兀出现,他靠在门边,一缕灵气凝聚成风刃紧紧贴着苏花楹的脖颈,问:“怕不怕?”
苏花楹缓缓摇头。
“怎么不哭了,她们不是与你亲如姐妹?”
看不见的灵气风刃轻轻剐蹭着皮肤,脖颈瞬间火辣辣的疼,脚后跟抵着门槛,苏花楹无处可退,她眉头紧锁,颤声道:“荒渊王镇守荒炎,将荒原蛮兽阻拦在天荒关外,若不是他,此界早已生灵涂炭,云瑶诋毁荒渊王,罪有应得。”
贴在脸上的灵气刃散落风中,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凝住,他目光沉沉地看着苏花楹,周身威压如涟漪一般往四周荡开。
苏花楹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根本抵挡不住高阶修士的威压。
她浑身颤抖不停,嫩如豆腐的皮肤表面都出现了丝丝裂纹。
苏花楹慌了。
虽然一心求死,可她也得为情所困而死,现在这么死了,她要死不瞑目啊!等等,现在换个目标行不行,就说心悦面前这人,然后被他一巴掌打死,能不能过关?
轮回台怕是不会给她这么大的漏洞钻。但,此刻的她似乎也别无选择。
苏花楹张嘴,奈何发不出声。
正挣扎时,她听到对方问:“你真的心悦谢流韶那个魔头?”
苏花楹:……
他听到了自己和云瑶的对话。
如今再改口也没了机会,苏花楹只能含泪点头。
“有趣。”在他威压之下,普通凡人根本无法撒谎,这就说明,面前女人是真心的。
真心喜欢上了一个只见过一面,凶名传遍四海八荒的魔头,真是不知死活、愚蠢至极。
年轻男人散去威压,笑得很是开心,右侧脸上露出一个小酒窝:“多活几天,生活这般无趣,总得找点儿乐子。”接着,他掏出一个丹药瓶扔到桌上,“拿去疗伤。”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等会儿我会让人送一粒开脉丹过来。”
苏花楹:……
她这身体不能修炼,其实就是经脉淤堵不通,一粒开脉丹倒是可以助她打通经络,从而引气入体。
这个下界开脉丹十分珍贵,有灵石也不一定买到。至少苏家收购了十多年也没找到一颗,结果现在居然有人白送。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记忆苏醒后,她随时都可以修炼,有的是功法神通。
但灵气稀薄和规则压制才是这片天地最大的劣势,不管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打破天地桎梏。此界终点,连上三天的起点的够不上。
因此,应劫而死才是最优选择。
死了就是化神期,她还在这灵气贫瘠的下界慢慢修炼做什么?
苏花楹嘴唇翕动几下,小声拒绝:“开脉丹太珍贵了,我……”
男子又倏地变了脸,阴恻恻道:“让你吃你就吃,再废话一句割了你舌头。”
说完,他转身就走。
苏花楹问:“你是谁?”
他脚步微顿一下,头也不回地说:“黎不弃。”
服用了疗伤药的苏花楹盘膝坐在床上。
她面前放着一个托盘,盘里闪着玉泽的是一枚价值连城的开脉丹。刚刚那一身灰衣的人进来时,她顺便打听了一下黎不弃的身份,他是荒渊王的亲弟弟,随了母姓,如今百岁整,修为金丹期,是小南山界天骄榜榜一。
小南山界有六州九十九城。苏花楹以前看上的聂玉仅是青城第一,而黎不弃是九十九城第一,年轻一代的扛鼎人物。
不过这些第一对觉醒了记忆的苏花楹来说就什么都不是了。
此界灵气微薄,她以前从未听过,想来属于下三天最底层的囚灵境,这里的第一,几百年后也会止步于元婴境,根本不值一提。
手指轻轻放在开脉丹上,苏花楹定了定神,勉强分出一缕神识去探查,随后发现,这丹药内竟然暗藏一缕毒气。
在打开经络的同时,也会让一缕毒雾融于经脉之中,随着她开始修行,灵气在经络之中运转,毒雾会流经四肢百骸,融入灵脉当中。
平时不会发作,一旦被下毒之人以秘术引动,毒气冲击经络,犹如万蚁噬身,会让她痛不欲生。
黎不弃会不会与他兄长不和,日后打算利用她来暗杀荒渊王,而她宁死不从,哪怕被毒药折磨得肝肠寸断也不愿背叛荒渊王,这便是为情而死的表现,轮回台都挑不出毛病,一定能顺利过关。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苏花楹将丹药含入口中——作死路上,她又前进了一大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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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02:作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