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悬没说话,只伸手托住她的后脑,俯身靠近。
慕情微微仰起脸,闭上眼,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他温热的唇落在眉心,摩挲着轻吮了一下。
痒痒的,她忍住了没有笑出声,嘴角弯弯地睁开眼。
从前都是蜻蜓点水般一碰,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进步呢?
反正她也只是心血来潮耍耍赖,没有更高的要求。
她等着他起身,那温软的唇瓣微微移开,却并未远离,而是顺势向下……
慕情睫毛一颤,条件反射地垂下,感觉到一个轻柔的吻印在眼睑上,然后是鼻尖、脸颊、唇角,最后……
“……唔,”慕情蓦地挣扎起来,“师、师兄……等……”
月悬一顿,放弃了趁机深入的念头,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才放开她,声音有些哑:“怎么了?”
慕情双手紧紧捂着嘴,羞涩又懊恼,难得月悬那么主动,她也很不想打断,可是……
“我……我起床还没有漱口……”
她欲哭无泪。
月悬一怔,随即轻笑出声,眉眼在窗外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染上融融暖意。
他在慕情捂着嘴的手背上又落下一吻,这才退开些距离,将她的手拉下,握在掌心。
“那下次?”
慕情红着脸点头。待他松手,顿觉头也不昏了,身子也不痛了,慌慌张张便冲去屏风后洗漱。
等她收拾妥当出来,月悬已端坐案前,手中执卷。唯有耳根与颈侧未褪尽的薄红,泄露了他方才远非表面那般淡定从容。
慕情心中平衡了,雀跃地扑过去:“你在看什么?”
月悬不动声色地将书卷合拢,收了起来,“没什么,只是一些旧案卷宗,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你洗漱好了?”
慕情也不追问,点了点头。
“那去用饭。”月悬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出门。
他们身处荆宿清明司衙属的后院,穿过一个庭院便是饭厅。
夏姨和海棠师姐已经在了,两人脸上都带着愁绪,见他们进来,才勉强展颜露出笑意。
“睡了这么久,方才我都想去敲门了。”夏姨打趣道。
慕情脸色微红,心中暗道好险,幸好夏姨没去。打起精神跟她们说了几句话,菜肴便陆续上桌。
他们都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便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慕情想起方才夏姨和师姐的神色,搅了搅碗里特制的病号粥,忍不住问起案件进展。
三人都神色如常,海棠师姐告诉她老太监人已经抓到了,正在审问,其府邸也已查封,只是书籍杂物堆积如山,尚需时日清理。
夏姨则板起脸,严令她只需顾好自己,旁的一概不许操心。
慕情左右看了看,乖巧应下,心中却已了然:在她昏睡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把人带来给她看过了,只是结果恐怕不如人意。
这些事,他们都瞒着她,在她面前极力掩饰忧虑。
慕情也不去探听,她知道身边的人都在为她倾尽全力,但她也知道,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身体深处日渐清晰的衰败感,如同沙漏里不断流逝的沙砾,无声宣告着终局。
她只能尽力过好当下的每一日,让自己欢喜,也让身边人欢喜。
可面对月悬时,她又经常会产生犹豫和迟疑。
或许她从头到尾就不应该去招惹他,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无端被卷进来,和她一起承受这一切,甚至比她承受更多。
她死了也就死了,反正也不是没死过,可月悬要怎么办呢,他会很难过吗?
慕情相信时间能抚平一切,也相信一个人可以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喜欢上不同的人。
月悬这样的人,若能治好旧疾,卸下心防,定能拥有更圆满的人生。
她不希望给他带来太大的伤痛,她想:或许应该控制一下自己。
因为这一点顾虑,那天承诺的“下一次”,迟迟也未兑现。
两人相处时,向来是慕情主动更多,她不愿意,月悬自然也不会逾矩。
这日月悬外出,海棠和夏姨也不在,慕情坐在窗台前,摸出一个骨哨,放在唇边吹动。
人耳无法捕捉的音波一圈圈荡开,没一会儿,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
慕情眸中一亮,从椅子上弹起,“你真的在呀?”
她只是试探着吹了一下,没想到明绝真能这么快赶来,毕竟上次两人见面的时候,他还在京城。
明绝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没有对她日渐苍白虚弱的模样发表任何看法,冷硬地问 :“找我什么事?”
他开门见山,毫无寒暄之意,慕情也不好再绕弯子,转身翻出一个手写的小册子递给他。
“那个……我如今不方便出门了,能不能麻烦你帮忙寻些东西?”
明绝略一翻看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你想救月悬?”
慕情有些赧然:“只是想试一试……我总觉得,那所谓的阴蚀之症,并非毫无办法。”
现在早做准备,以后说不定能用上。
她说道:“此事也不着急,到时候要是我……我不在,烦请帮我交给夏姨。你应该认识她吧?”
他既然能知道眷王府众人,想来也识得夏姨。
明绝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对了,”慕情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你对这个病症了解吗?”
毕竟明绝跟她不同,他是个很厉害的鬼魂呐!对于阴气的了解肯定更深。
“略有耳闻。”明绝的态度依旧冷淡,“但我解决不了。”
慕情略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她又从怀里拿出一包金银财物。
“这些钱你收好,等回了京城,我再取一些给你。”
她列的单子中没有什么特别贵重之物,只是难寻,甚至这个世界不一定有。但有钱总是更方便行事一些,麻烦他已然过意不去,钱财上更不能吝啬。
好在明绝也没有推辞,接过来和那本小册子一起收了起来。
正事儿说完,她正想跟这位久未见面的朋友聊聊现状,结果明绝好像并没有聊天的意思。
“这个给你。”他伸出手,掌心一翻,露出一颗圆润如玉的珠子。
慕情微愣:“……固魂珠?”
她后退一步,摆手道:“这个我拿着也没用,你留着吧。”
看明绝如今能在青天白日下行走自如,魂体凝实如生人,想来固魂珠还是很有用的。
明绝不语,径直将她拉近,将那固魂珠往她掌心一拍。
慕情愣住,感觉到他冷冰冰的手毫无阻碍地贴上她的掌心,而掌中那鸡蛋大小的珠子瞬间消失无踪,唯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沁凉顺着手臂蜿蜒而上,钻入胸膛。
慕慕情打了个寒噤。
明绝松开她,“走了。”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黑雾,消散于窗外。
“诶,等等!”慕情扑到窗边,哪里还有人影?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愣了会儿神,接着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明绝独特的关怀方式吧。
这固魂珠,他显然比她用得娴熟,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效用,若能令她魂魄凝实,死后化鬼,倒也不错。
只是听闻需有极强执念或怨气方能成鬼,她多半是没指望了。
倚着窗棂发了一会儿呆,忽地一阵凉风卷入。慕情嗓子发痒,咳了几声,喉头猛地一阵翻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口鼻,有粘稠的液体顺着鼻腔与嘴角蜿蜒流下。
她抬手一抹,满眼刺目的红色。
慕情脑中一阵晕眩,扶着桌案喘息片刻,镇定地洗净血污,又将地上几点血渍仔细擦去,拖着疲惫的身子倒回床榻。
·
慕情又做梦了。
这一次与之前的都不同,似乎是她原本记忆的延伸。
梦中的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在玩游戏,是在跟一个AI角色在一起,所以尝试慢慢疏离月悬,回归正常的游戏心态。
她原以为是因为现实中身体每况愈下,才导致游戏记忆戛然而止。但在这次梦境中,她好像看到了前世游戏中那个“自己”的终局……
不是渐渐地淡出游戏世界,而是在某一天,毫无征兆地暴毙而亡。
那是在她和“AI月悬”分手又复合后的第三个月。
慕情清晨睁眼,映入眼帘的竟是她自己的脸——那具身体安静地躺在床上,早已没了气息。
她茫然地“飘”起,整个人轻若无物地向上浮升,像个游离的幽魂,悬浮在眷王府上空。
她看到侍女小红端着盥洗用具敲门,却发现躺在床上的冰冷尸体,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地跑去报信。
看到平静的王府霎时间乱成一锅粥,众人从不敢置信的悲恸和混乱,到慢慢接受现实,为她张罗起葬礼。
看到月悬深夜踏入临时搭建的灵堂,屏退所有人,独自坐在她的棺椁旁。他没有恸哭,只是静静地抱着她,身后是熊熊燃起的一片红色火光。
慕情满头冷汗地从梦中惊醒,被人抓住了手。
月悬已经回来了,坐在她床边看书,见状抚了抚她汗湿的额发,温声问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慕情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任他怎么询问,也不说话,只是摇头。
月悬便也不再问了,温热的手掌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不怕,有我在呢。”
慕情思绪很混乱,她原先就有些怀疑自己在“游戏世界”里的那部分记忆,现在更觉得不对劲。
游戏里的主控角色会死吗?应该不会吧?
还是说,这个梦境只是她日有所忧,夜有所梦?并不代表着曾经历过的事情?
可梦中的感受十分真实,她仿佛还能感受到梦中的烈焰在眼前燃烧。
她死死回抱住月悬,将脸埋在他颈窝处,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过了许久,她才有些迟疑地、闷闷地开口,问了个突兀的问题:“为什么有些人,在爱人死后,会……寻短见呢?”
月悬拍着她后背的手微顿,沉默良久,才低声说道:“或许……是怕她独自一人,在那未知的世界里……会孤单吧。”
“那很傻了。”慕情心情低落,“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你以后也不能干这种蠢事。”
月悬喉结滚动,勉强牵起一丝笑意,低头亲她的眼睛:“好,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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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