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少年的脚步便如同生锈的齿轮,缓慢凝滞住了。

这是段柏云头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江甚雪本能地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对,这有什么好严重的?

“你跑什么?”段柏云走近。

对啊,他有什么好怕的。江甚雪顿时又恢复了些底气,昂首看着眼前人。

“段总晚上好,您身体好多了吧?”

从段柏云的角度看去,少年的眉眼压得很深,用力揪着眉头,看着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段柏云差点被逗笑了,“生我气呢。”

“我哪有,”江甚雪不忿,“倒是你怎么忽然过来了。”给他吓一跳。

“打你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可不得来看看。”

江甚雪理直气壮,“我在忙啊。”

“你有什么好忙的。”段柏云握住少年手腕,又探了一下额头,把不情不愿的人拉回车上,“感冒了也不好好休息。”

“你生病了不也是没有好好休息吗?”

“我感冒已经好了。”

“我也是有工作的好不好。”

“你怎么知道我感冒了的,好吧,我就知道付医生会告诉你。”

少年一个个反驳回去,最后愤愤控诉道,“付医生是你派来监督我的是不是?”

段柏云给系好安全带,少年坐不安分,脸一撇道,“我还有事。”

“你会有什么事?”

段总终于开尊口了,可一开口就是这么气人,江甚雪感觉胸口有邪火噌噌往上冒,“我现在是个演员。”

“嗯。”

“嗯什么嗯,我说认真的,我是艺人,我已经大半个月没露面了,这是严重的失职。”

段柏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没事的。”

少年愤愤地瞪着他,一张小脸涨红着,显然是相当不满。

“好,等你身体好点,我给你安排戏拍,到时候你想拍什么都行。”段柏云软声哄着他,“现在先回去好吗,吃晚饭了没有?”

少年却是用力摇头表示抗拒,“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么?”段柏云道,“钱够花吗,我再给你打点,还是想买什么?”

“我要,”看着男人疲倦带着包容的目光,江甚雪顿了一下,低着头小声道,“我现在就想当个艺人。”

“不行。”段柏云毫不犹豫地给否定了。

“为什么啊?”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现在身体没养好……”

“那我留在你身边又有什么用?”少年罕见的几乎是大吼出声打断道,“我不想这样!”

段柏云微怔,眉头不自觉皱紧,“那你想怎样?”

“我想去拍戏,上节目……”不论怎样都好,反正就是不想维持现状。

江甚雪扯着安全带,“段总您自己忙吧。”

“小雪。”男人无奈地喊他。

“别这么叫我,我又不是你的狗!”

又来了,段柏云又是这副语气,根本就是把他当宠物看待,兴致来了就把他当小狗逗弄,对他本人毫无念想。

“别闹。”段柏云摁住少年的手,把人摁回座位里。

少年红着眼瞪他,“你觉得我是在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没有把你当成狗。”段柏云难得感觉到了棘手,眼前人格外难哄,“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那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段柏云拿出了更多的耐心,比以往更加的温柔,仿佛能包容怀中人所有的任性和坏脾气。

可这并不是江甚雪想要的,被问到想要什么时,他想到了自己涨幅莫名的任务进度条,想到了疗养院日复一日的天空,想到了那算命的说自己命不久矣时的惋惜神色……

毫无疑问,他想要活下去,想要好好体验这个陌生又美好的世界。

只要能完成受虐任务……于此时他又想到了韩映雪那张笑吟吟的脸。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包围着江甚雪,“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了……”

“不要再把我当宠物一样宠着哄着了,我求你了。”

——把他当替身工具人,不要对他有任何怜惜,不要给他任何温柔滋生妄想的土壤,真正的像对待一条狗那样对待他。

可这是不可能的,江甚雪清楚地明白这点,在韩映雪回来之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一点温热落在手背,砸出极浅的弧度,段柏云恍然,那是一滴眼泪。

竟然哭了。

骤然间有种莫大的负罪感压在段柏云心口,他仓皇抹去少年眼尾的湿润,“怎么哭了呀,都依你好不好?”

男人在耐着性子哄他,可这眼泪完全不听使唤,江甚雪只感觉鼻酸眼睛也酸,催生出的湿意在眼眶打转,将视线模糊得只剩眼前模糊的人影轮廓。

眼看着随着他指腹抹开湿意,少年眼眶如决堤般涌出泪水,段柏云慌道,“我错了,你别哭了。”

少年娇气归娇气,却从未在他面前哭过,骤然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坠落,教他心疼得一时间只想把人搂进怀里好好安慰,“宝贝别哭。”

江甚雪用力拍开他的手,恶声恶气道,“谁是你宝贝!”

【滴——】

正在羞愤气头上的他忽地听到了系统提示音。

然后亲眼看见进度条向前挪动着,45%,48%,52%,最终停留在52%的位置。

江甚雪连眼泪都忘了抹,惊得忘了反应。

粗粝的指腹抚过他的脸,用柔软的纸巾仔细搽干净了脸上的泪水。

“好好,你是我的宝贝,不哭了。”段柏云显得有些笨拙地安抚道,“都是我的错。”

哭?意识到自己刚才丢了大脸,江甚雪胡乱抹了一把脸,无言以对的窘迫和羞恼堵在喉咙里,叫他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段柏云注意着少年的神色,小心开口,“宝……呃,小江。”

江甚雪打开车窗,清凉的风吹散了眼眶的湿漉,却带不走面庞浮上的羞热。

“唉啾——”

他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喷嚏。

“先把窗户关上吧,风大,别着凉了。”段柏云拿不准少年的情绪,只得讨好道,“会生病的。”

“段柏云。”少年深呼吸了几下,语气放得很平静,“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段柏云难得沉默住。

江甚雪望着那条只有他才能看见的进度条,心里滋味乱七八糟。

判定是否有效受虐的标准,似乎和他以前想的很不太一样,并不是他本人得受多重的伤害……

江甚雪再问他,“之前我不小心晕过去睡了几天,你是什么感受?”

“好端端的为什么问这个?”段柏云面上疑惑,心里忽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你是不是非常担心我,”江甚雪咄咄逼人地追问,“是不是怕我会醒不过来,怕我会死……”

话未说完,被男人掐住了下颚强行打断。

段柏云扯起嘴角似乎想挤出个笑来,但失败了,无可奈何道,“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你刚刚是心疼了吗?”江甚雪就着这个姿势,颇有些有恃无恐地继续问,“你心疼我了?”

“是,心疼了。”对这点段柏云承认得非常痛快,但他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心口提得越发紧了。

“原来如此……”江甚雪恍然,惊喜得眼泪一滴也挤不出来了,半个月多月前那次过于激动险些身死,前几天的感冒,而刚才的,或许是眼泪?

虐心虐身并非字面意思上简单的让他受苦受虐,所谓的有效受虐剧情,关键是他受虐得到了段柏云的认可。

险些丧命是受虐,小感冒也是虐,连没有伤害的眼泪也是虐,段柏云在心疼他。

原来如此,居然这么简单,江甚雪捏紧了拳头,亏他以前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要是他现在再搞点什么事,让段柏云再心疼几下,岂不是很快就能刷满进度条了?

段柏云正为少年阴晴不定的情绪忐忑着,忽然被对方拽住了衣领。

“小,小江?”

少年一副激动得想要立即做些什么的模样,但面上又出现了几分犹豫,最后泄气地松开了手。

“算了。”望着男人写满担忧的双眼,江甚雪自我安慰地心想,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让段柏云心疼,还是别太刻意了。

搞清楚了有效剧情的判定条件,任务就简单多了。

段柏云不明所以,见少年情绪似乎平静了下来,于是小心试探着问,“是不是受什么委屈了,来跟我说说。”

“还问我干什么,付医生没跟你说吗?”江甚雪嘴巴一撇,“起开,别压着我。我没什么好委屈的,也不需要你。”

看来是还有彻底没消气。段柏云默默回到驾驶座,在启动前又回头确认了几遍,确保少年有安全地坐在位置上。

车驶过陌生繁华的夜幕,耀眼的霓虹光影不断后退远离,视线豁然开阔起来。段柏云握紧方向盘,习惯性地踩下油门。

猝不及防地提速给江甚雪吓了一跳。

“你开那么快干什么?”

“不好意思。”前座传来段柏云歉意的声音,“吓到了吗?”

“废话。”江甚雪心有余悸,“你一个大老板怎么自己开车,都没有司机的吗?”

“我喜欢自己开车。”

“可你技术也太差了。”江甚雪说完觉得应该委婉点,“你开稳点嘛。”

段柏云好像在开玩笑,“不好意思,以前飙车飙习惯了。”

“别别别,”江甚雪避犹不及,就算是玩笑他也笑不出来,“我不喜欢,你别带我飙车。”

听少年语气如此认真,段柏云起了逗弄的心思,“别怕,我开了那么多年的车,技术不差的。”

“不要!”江甚雪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段柏云却觉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很意思,“好吧,那不带你飙,我一个人玩。”

“你一个人也别玩,”江甚雪是真的在说正经的,“飙车那么危险,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

“我不会出事。”

“等到出事就晚了,不要这么不当回事!”

少年真的生气了,他声线颤抖,愤怒的语气里透着不同以往的担忧和惊惶。

段柏云意识到少年的情绪不对,立马收敛了刚才的散漫,“怎么了吗?”

“我爸妈就是……”少年咽了口唾沫,极轻的哽咽声被风吞没。

段柏云没有听清后半段话,但结果不难猜,他收敛了刚才的散漫,“对不起。”

“没事,咳咳……”江甚雪清了清嗓子,让自己说话不那么别扭,“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他已经失去了世界上最亲爱的爸妈,要是段柏云也……不,他根本没法去想象这种画面。

段柏云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一定不会出事的。

“我曾经也有过最为亲密的存在,他也因为意外离开了。”段柏云斟酌着说道,“对不起。”

“想起这件事你也很难过吧,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江甚雪摇摇头,他发现其实段柏云不怎么会哄人,嘴巴笨拙得很,“我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不过段柏云曾经最为亲密的人……韩映雪吗?可人家还活得好好的呢。段柏云会为了安慰他不惜诅咒白月光吗?

江甚雪不免有些疑惑,可细细品味,刚才段柏云的语气却也不似作假。

郊区的夜晚很安静,别墅彼此相隔较远,只能隐约看到零星亮起的灯光。

江甚雪没想到段柏云带他来的不是原来的公寓。

“今晚在这住吗?”

“你喜欢的话长期住这也不是问题。”段柏云开了灯,别墅亮堂且空旷,但相比他之前住的平层,这里显得活气多了。

至少冰箱里是有食物的,而且看样子是最近新添的,包装最新日期是今天。

段柏云换了衣服,洗手下厨,问江甚雪想吃什么。

说实话他不怎么饿,而是有点茫然,不过迷茫迷茫着就陷入了段柏云切瓜砍菜的背影身姿里去了。

段柏云刀工熟练,剁排骨改刀,切细丝,扒蒜……几乎是样样在行。

江甚雪第一次看美味可口的饭菜经由段柏云亲手做出来,这过程画面非常有吸引力,细想起来又觉神奇,段总竟是如此居家好男人。

吃完饭段柏云又牵着他参观了一遍别墅。

段总是高科技公司老总,屋内不乏各种他没见过的新奇产物。

全息投影,虚空成像什么的,偌大的别墅内部瞬息间就能变成海底世界,江甚雪不太懂这些方面的技术,只觉惊奇有趣。

段柏云问他要不要把自己的数据也录入进入,生成虚拟形象。

江甚雪好奇归好奇,还是拒绝了。

段柏云问他为什么。

江甚雪的回答很简单,他想自己亲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深邃绚丽的海洋,延绵的群山……他都想自己亲眼去体验。

看完一圈,段柏云问他,“以后就在这住怎么样?”

江甚雪:“很好,但我不想一直住这。”

诚然,这里的安全性和隐秘性都很高,不会有外人打扰———这是刚才段柏云跟他介绍的,配置较为完善,可以住的很舒服方便。

段柏云:“为什么?”

江甚雪说:“这里哪哪都好,就是出行不方便。”

“没事,可以安排司机接送。”

“我说的是,我要考虑上班的出行。”江甚雪看着段柏云嘴角的弧度在下降,“段总您是大忙人要上班,我也要啊。”

段柏云脸上的笑意彻底淡没了,“别闹。”

“这不是闹,”江甚雪受够了段柏云这种把他当小孩唬的态度,“我是在认真地跟你说,我现在留在你身边又没什么用,我也想做点什么。”

段柏云颇为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你是想让我一直待在这里,像宠物一样被你圈养着是吧?”

江甚雪的话语尖锐了起来,他看见段柏云眉宇间骤然揪起几道纵深的阴影,段柏云在发怒的边缘了。

可他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段家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就是被宠坏了,理智明白应该冷静,可他情绪上怎也按捺不住,“段柏云,我不是你的狗,我……”

段柏云的手伸了过来,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也闭了嘴。

可想象中落在脸上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江甚雪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看见的是段柏云紧绷着的,面无表情的脸。

“我,我不想一个人无所事事,你就让我走嘛。”

少年怯怯地开口试探,“好嘛?”

“呵……”段柏云真的被气笑了,怒得咬牙,捧着眼前这张精致又可恨的脸直接吻了下去。

江甚雪猝不及防,感觉这次段柏云是以亲吻做惩罚,掠夺走他的空气,不给他呼吸的余地,双手被对方攥紧,被压着毫无还手的余地。

直到缺氧窒息到大脑发出警报的程度,段柏云终于放过了他。

少年整个人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抱在怀里安分乖巧了不少,段柏云这才拿出理性分析的架势,跟少年分析状况,从他身体病弱需要静养,到他们不缺钱不需要少年忙碌工作,再到展望未来,以后身体好了有的是时间拍戏,如此耐心地劝慰哄说。

江甚雪已然平静了,段柏云的话有道理,其实他都明白,可他们没有未来。

“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这好好休息呢,嗯?缺什么跟我说就是。”段柏云耐心地问他。

“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少年鬼使神差地开口问道,“是因为韩映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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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怎么当虐文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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