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秦忘冬饮了杯茶,整理好腹稿,直接道:“想必王爷已派人查探清楚小人身份了吧?”

祝正衣睨他。

这话的答案二人心知肚明,秦忘冬本也不打算听见什么,索性继续开口道:“我千里迢迢赶赴京城,为的就是谢老星师冒死直谏之事。”

六个月前,久居摘星楼的谢老星师身着朝服,跪在大殿外不起,高声直喊天下大灾,望圣上决裁。

圣上却微服流连于烟花场所,下口谕轰走了谢老星师不止一次。

谢老星师起初还苦口婆心,最后甚至破口大骂。圣上羞恼,命人褪去谢老星师的官服官帽,只软禁于摘星楼中,无令不得出。

不知怎的,谢老星师竟跑到皇帝行宫内,拽着圣上的龙袍不放,冒死劝诫道:“若圣上无德,不如退位让贤,也好避免天灾**。”

圣上大怒,下令赐死谢老星师。谢老星师见其屡劝不改,上骂三清老祖,下骂狗官微末,最后一气之下,触柱而亡。

此事过后,圣上杀鸡儆猴,抓了好些敢直言劝政的朝中老臣下大狱。剩到现在,也没几个人敢谈论这些。

祝正衣想着,秦小公子与谢老星师有着血脉渊源,听了这事坐不住入京,在理。

他半闔眼睑,心底却不全然相信。除了这事儿,定然还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秦忘冬又道:“七年前…”

话起了个头,祝正衣猛然睁开双眼,视线扫过去,定格在他脸上。

秦忘冬像是没有察觉,只垂着头、握着笔,一笔一划边写边道:“那时我十二岁。说来叫王爷笑话,小人的母亲说,我是个压不住福的。生来便身子不好,常年跟着先生在外学习医理,也是为着治治自个儿的身子。

“先生瞧我聪慧,便收了我为义子。”

“后来跟着先生高攀谢老星师一句师公,一并学习占星看相之术,略学了些皮毛。”他抬眼看着祝正衣,清浅笑了笑。

他放下笔,执起墨条缓缓磨着。

秦忘冬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彼时小人跟着先生出门采药,半途便听闻城破了,我们二人紧赶慢赶,归家时却还是只见着了空荡荡的城。

“听人说,大半个城的人命都没了。官府来人收拾了去,我连母亲的遗骨都未曾见过一面,便天人永隔。”

祝正衣喉间哽得厉害。

他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节哀。”

秦忘冬斜斜望他一眼,古井无波道:“人死如灯灭,小人早已看开了。王爷不必如此悲伤。”

他放下墨条,又开始写。

口中继续道:“虽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有件事,我与王爷是一样的。”

祝正衣看着他。

他抬眸,眼中汹涌的火燃尽了他的心。

他说:“我要那个狗皇帝,为我母亲偿命。”

祝正衣没说话。

秦忘冬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他凉凉的咳了几声,带着歉意道:“小的造次了。”

“你想怎么做。”祝正衣问。

他走过来,身上带着浓浓的墨香。

祝正衣听见他很轻很轻的说:“我要拥有最高的权势,我要他以灾祸之名名垂千史,我要他遭后世万人唾骂。”

那声音又低了几分,合着窗外忽然呜咽的风声,他险些没有听清。

他说:“我还要…四海皆定,天下太平。”

祝正衣坐在那里,怔怔的望着他。

猝不及防的,秦忘冬呕出一口血,人也跟着软了下去。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到,完全是出自本能捞了他一把。

“你、你身子骨竟差到如此地步?”祝正衣拧着眉,转头便要唤人请府医。

秦忘冬伸出那只嵌着红痣的手按住他,“请王爷安心,小人一诺值千金。未达成所愿之前,小人会保养好自己个儿。”

他听了这话,眉头紧锁着,只觉这张嘴实在是不吉利。

“都说医者不自医,你既学过医理,便要知晓曹丞相讳疾忌医之例。”

秦忘冬又笑。

这次笑意不加掩饰,唇边的血渍都被映衬得如春日红花。

好一张美人芙蓉面。

美人道:“是。若不是曹丞相多疑,只怕华佗老先生早早就将头风治好了也不准。”

祝正衣便知道,自己心急反倒说错了话。又见秦忘冬固执己见,默了默不再劝,只道:“顾惜自己些,你的大事大计划少不得一个主力者。”

“是,小的明白着呢。”秦忘冬两只手搭在他的臂弯,攀附着用力撑着自己的身体。

“小的一直在想,若有朝一日入了京,便是要我千刀万剐、入阿鼻地狱也要想尽办法报仇雪恨。”

祝正衣走思了。

他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只觉着这家伙的手真嫩,简直不像个男人。

但他的身体离他极近。

血气方刚的年纪,两个人身上都烫的不行。这又让他意识到,这家伙虽细皮嫩肉,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七想八想,他有些尴尬。

不敢抬头看他。

“你若有其他想法,尽可说与本王听。”他潦草道。

秦忘冬看出他神情不属,心底冷笑,手却装作无意转到他胸口按了一把。

祝正衣“噌”的一下子站起来,把他扔在了地上。

他站着,光从四周压下来。

秦忘冬狼狈的抬头,看不清他的神色。他面上愕然,心中恼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硬块头!

骂完又忍不住咕哝,难不成自己做的太过了?

祝正衣说不清自己怎么回事。

总之他有些面红耳赤的扔下一句身体不适,改日再细谈,便匆匆离去了。

早已候在屋门口的长风迅速进来,裹了秦忘冬就往床上去。

俯身替他掖好被角,长风小声抱怨:“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会儿就来了?也不知道体贴人,怪不得这般年纪了还娶不得妻。”

秦忘冬精神松懈下来,身上的痛便一寸寸炸开。他咬着唇,忍着,不叫长风发觉。

只用被子里的那只手握成拳头,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

他面色平缓,斥道:“不得妄议。”

长风不说话了,看了看他的神色没什么不妥,刚要松口气,又惊叫起来:“公子您哪里不舒服?”

秦忘冬蹙眉。

长风又道:“怎的唇边还有血迹?王爷他打你了?!”

秦忘冬又松口气。

笑道:“倘若王爷要打我,此刻你便早随我扔进乱葬岗了,净说些什么胡话。”

左左右右仔细检查过,长风这才叹气:“公子宽心些,如今……总之,我这就去温药来,公子先等等,且喝了药再睡个好觉。”

他点头。

长风便如风一般旋去了伙房。

待他一走,秦忘冬强撑着挪到窗边,大开着窗口,狠狠又吐了口血。

原本憋闷着,叫他头昏脑涨,四肢百骸都烧的痛起来。这口血一吐,反倒轻松了不少。

他喘几口气,略缓了缓,又收拾干净躺回了床上。

望着床顶,他暗暗琢磨着下一步的计划。

想来,宫中也应该收到消息了才是。

最迟明日午时后,他与祝正衣,必有一人要进宫面圣。

若是祝正衣进宫,那他还需费些心思来让祝正衣做实他的身份,最好争取在圣上面前露个脸。

若是自己进宫,那倒省了事。

只要有机会进宫,他便有把握。到时只需照实说一说这些日子观星后的结论,圣上信与不信,自己都必然会留在宫中。

在皇帝面前得了脸,往后的筹谋才更通畅。

端看皇帝要如何抉择了。

想到这,他闷笑两声。

有什么好想的,那等蠢货,昏庸至极。

笑着笑着,又咳了两声。

他止住了笑,只觉身体累的很,渐渐便睡过去。

长风紧抿着唇,红着眼眶在屋外静静等着。直到屋内人的呼吸声绵长,这才放心的转身离去。

公子不想他担忧,他便不知道的好。

他能做的,就是去伙房守着药汤子,再寻几颗好吃的糖果点心来,好让公子甜甜嘴儿。

他家公子,实在是太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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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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