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刻刀在玄冰殿内无声地雕琢，每一道划痕都深深刻在榆谙那摇摇欲坠的生命之上。
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峰顶风波，又过去了数日。
月华结界散发着柔和而恒定的光芒，如同温暖的茧，持续不断地滋养着莲台上那脆弱不堪的神魂与躯体。
明虚真人留下的顶级丹药，燕溯不惜代价渡入的本源剑元，以及那结界本身蕴含的守护之力，终于在这场与死神漫长的拉锯战中，暂时扳回了一丝微弱的优势。
深沉的昏迷如同厚重的冰层，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这一次的苏醒，不再是被剧痛强行撕裂意识，而是一种缓慢的、如同从冰冷深海逐渐上浮的过程。
最先恢复的是模糊的感知。
——冷。依旧是深入骨髓的蚀骨寒意，仿佛灵魂都被冻结。
——痛。无处不在的钝痛，源自本源崩裂的废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经脉。
——沉重。身体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重若千钧。
然后，是模糊的光影。
月华结界柔和的光芒，透过沉重的眼睑，在视野中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倒悬的冰棱在光晕边缘折射出幽冷的寒光。
紧接着，是声音。
只有自己那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破碎杂音的呼吸声，以及……一种极其细微、如同寒泉滴落的规律声响，似是穹顶冰棱融化的水珠。
意识在混沌中挣扎，努力想要抓住些什么。
昏迷前最后残留的记忆碎片——铺天盖地的血红、撕裂灵魂的悲鸣、冰冷绝望的坠落感、还有……那道模糊却孤绝沉重的墨色身影——如同破碎的琉璃，在脑海中翻滚、碰撞，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恐惧。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带着痛苦和茫然的低吟，从榆谙苍白的唇间溢出。这微弱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却如同惊雷。
一直如同融入幽暗背景般静立在莲台之畔的墨色身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动了。
燕溯无声地出现在榆谙的视线边缘。他没有立刻靠近，只是静静地站着，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古井，清晰地倒映出莲台上那双艰难掀开一道缝隙、依旧蒙着厚厚水雾与迷茫的眼眸。
那眼神，脆弱得像初生的幼兽，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藏的恐惧。
“醒了？” 冰冷的声音响起，没有波澜，却奇异地穿透了榆谙混乱的意识，带来一丝真实的锚点。
榆谙费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聚焦在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墨色身影上。
喉咙里火烧火燎，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清晰的声音，只能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这个微小的动作，却牵动了脖颈的肌肉，引发一阵剧烈的呛咳。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瞬间席卷了他，单薄的身体在莲台上痛苦地蜷缩、痉挛，苍白的脸颊因窒息而泛起病态的潮红，大口的鲜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
就在他几乎要将心肺都咳出来时，一只带着冰冷玉质触感的手掌，极其自然地、轻缓地落在他剧烈起伏的后心。
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暖流，带着熟悉的、精纯的守护剑意，小心翼翼地探入，如同最灵巧的工匠，瞬间梳理着他狂暴紊乱的气息，抚平那些濒临彻底断裂的脆弱经脉。
剧咳在暖流的抚慰下渐渐平息。榆谙无力地瘫软下去，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比刚才清醒了一些，但身体却更加虚弱，仿佛刚才那阵咳嗽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依旧站在莲台边的燕溯。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眸中，充满了未散的痛苦，更深的迷茫，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这恐惧，并非仅仅源于身体的痛苦和陌生的环境。更深的，是源自灵魂深处。
昏迷前那混乱梦境中的血色与悲鸣，峰顶风波时那股不受控制地从自己体内爆发出的、冰冷而恐怖的毁灭力量。
还有……最后那一刻，为了自保，从枯竭本源深处压榨出的、那道微弱却精纯古老到令人心悸、仿佛能冻结湮灭一切的……星河流光。
那是什么力量？
它来自哪里？
为什么会在我体内？
它……会不会彻底吞噬掉我这残破的躯壳？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榆谙刚刚苏醒的、脆弱不堪的神经。他看着燕溯，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气音，眼中是无声的询问与惊悸。
燕溯读懂了他眼中的恐惧与疑问。他看到了榆谙在剧咳中流露出的、对自己体内力量的深深不安。
那双深邃如渊的眼眸，在榆谙身上停留了片刻，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翻涌——了然、沉重，甚至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惜。
但他并未解释。没有关于那力量的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及峰顶那场因卫峥强闯而引发的风波。
他只是再次俯下身，动作依旧轻缓。一只带着薄茧的手，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温着的玉盏。盏中是温润如玉、散发着奇异馨香的灵液。
另一只手，则极其轻柔地托起榆谙的后颈，让他能稍稍仰起头。
“喝药。” 冰冷的声音，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带着一种试图将榆谙从恐惧漩涡中拉回的稳定力量。
温润的灵液被小心地渡入口中，滋润着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舒缓。燕溯的动作很稳，很有耐心，每一次倾斜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这一次，没有鲜血溢出，只有榆谙顺从而虚弱的吞咽。
喂完药，燕溯并未立刻离开。他静静地看了榆谙一会儿，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冷似乎褪去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凝。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意味，拂开了榆谙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
“静养。” 依旧是简短冰冷的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比之前更多的分量。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榆谙：无需恐惧，无需多问，此刻，静养恢复便是唯一。
做完这一切，燕溯直起身，不再看榆谙，转身走向大殿深处那片幽暗区域。墨色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消失不见。
莲台上，榆谙怔怔地望着燕溯消失的方向，唇齿间还残留着灵液的温润与馨香，额角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指尖拂过的、一丝奇异的触感。
身体深处的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体内那股蛰伏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也依旧存在，但燕溯那冰冷却稳定的态度，那无声的守护，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隔开了那噬人的深渊，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
他疲惫地闭上眼，混乱的思绪在虚弱中渐渐沉沦。身体依旧冰冷疼痛，但意识却不再像之前那般完全沉入黑暗，而是处于一种半梦半醒、极其虚弱的弥留状态。
*
然而，这份被玄冰殿强行守护的脆弱宁静，注定无法长久。剑宗之外，被魔气浸染的天地，正陷入更深的动荡与血火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玄冰殿那厚重的殿门，并未能完全隔绝外界的肃杀与紧迫。
“咻——”
“咻咻——”
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不时撕裂剑尊峰顶的风雪。
一道道剑符，如同索命的血鸦，悍然穿透七曜剑罡大阵的外围警戒线，悬停在紧闭的殿门前，剧烈震颤着，发出嗡嗡的低鸣。
这些剑符的光芒，不再是单一的赤红，而是染上了紫黑色的魔气、暗金的抵抗之色、甚至惨白的噩耗等不祥的色彩。
每一次剑符的出现，都带来一股令人心悸的战场煞气和绝望气息，瞬间冲淡殿内那好不容易维持的、带着药香的脆弱平静。
燕溯的身影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他面无表情地摄取剑符，冰冷的指尖点在其上。瞬间，无数混乱而惨烈的画面碎片和焦灼的意念洪流，便冲入他的识海。
后面还有一章O3O
*
小剧场：
我们的小榆谙（边咳血边说）：我已经当了十多章病美人了，我要开始发力了！！……咳咳
某攻（一脸担心）：我在
我（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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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烽烟剑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