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宴会开始,下人们抬着托盘鱼贯而入,托盘之上盛放着一只只色泽剔透的琉璃杯。

佳酿上桌后,在座的众人举起放在鼻前轻嗅,而后置于唇边抿了一口。

“好酒,真是绝世好酒!只此一口,下一刻赴死亦足矣!”

其中一人声如洪亮,发出慨叹,其余人听后也纷纷称赞,简直把酒盏内的酒夸上了天,似是时间绝无仅有一般。

穆澜见状,抿了一口,轻嗤:“浮夸。”

他这句话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因为这酒水确实一般般,甚至连中等品次都算不上。

声音不大不小,坐在上首的青松先生和他旁边的郁棉能听清楚。

果然,青松先生的脸霎时便黑了,盯过来的眼神令人胆寒。

奈何穆澜不仅不怕,还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侧眸轻笑一声:“我说错了么?”

他当然没说错。

其实在座不少人心里都很清楚,只不过此宴目的本就不在饮酒,而是为攀附、巴结郁棉所设,郁棉又有意让青松先生来承办,故而这酒水即便再差,也得说好,否则驳了青松先生的面子,无异于连着打了郁三公子的脸。

但穆澜可不顾及谁的面子。

在坐的一人似是以为逮到了向青松先生和郁棉示好的机会,握着那只琉璃杯,起身就向着穆澜走来。

“你品不出这绝世美酒,只能说明你没见识,俗气,这佳酿啊,恐怕连狗来了嗅上一嗅都得醉生梦死三日,果然是人俗见识短。”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整个厅内顿时满是哈哈大笑之声。

那人的意思就是穆澜连狗都不如。

但穆澜不仅没生气,修长的手指转动着酒杯:“说的不错,这酒狗嗅一嗅都得醉,舔一舔那更是赞不绝口。”

那人笑不出来了,脸色大变,也不装了,直接指着穆澜破口大骂:“你个病鬼,说谁是狗!”

“谁对这酒赞不绝口,我就说谁。”

“你!”那人在人前失了颜面,只能通过辱骂穆澜来找补回来:“畜生都尝得出的美酒你尝不出,不是连畜生都不如吗,依我看你也别上桌了,将门外的狗换进来都比你懂得赏味!”

穆澜瞥着眼前这个恼羞成怒的人,表情渐渐冷下去。

还好今天面对这番场景的是他,若是换作从前的穆澜,真有可能被气的一口气上不来。

这些人自以为自己肚子里有点墨水,就敢称才俊,也是在白水镇这种山旮旯里了,若是出了这地儿,哪里容得下他们作威作福。

而且这些人都以郁棉马首是瞻,只要郁棉不开口,他们只会愈发嚣张。

穆澜捏紧手中的酒杯,刚启唇,就有一道声音抢先一步。

“粗俗。”

那人一愣,穆澜也一愣。

谁也没想到储绥会在这时候开口。

储绥此举无异于火上浇油,对方瞬间被点燃,面上露出凶色:“你说什么?”

对他欲喷出火的目光,储绥视而不见,神情淡淡,并没要答他的意思。

见他不回答,男子更是羞恼,声音扬高:“我问你说什么!”

“说你,攀附风雅,鄙陋不堪。”

储绥话音刚落,男子的拳头就重重砸在桌案上。

穆澜在一旁掩唇轻笑:“哟,怎么还急眼了。”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莫名的默契,对面的男子急的跳脚,这一场闹剧却被郁棉尽收眼底,却仍未发一言。

储绥神色如常,相较起来,对方急地上蹿下跳的模样,倒像只猴似的滑稽可笑。

男子立在案前,恨得牙痒痒,见储绥端起茶盏淡然自若的放至嘴边,在情绪挑唆之下一把夺过茶杯。

下一秒,就在众人震惊又错愕的目光中,朝着储绥的头顶,倾倒而下。

穆澜这病秧子,再怎么说也是穆结善的儿子,穆家家财万贯,他是不好得罪,但储绥不一样,一个穆家赘婿,过的连个下人都不如,欺负他没人会替他出头。

大家眼睁睁看着一杯热茶就这样倒完,褐绿色的茶叶落在他的发冠上,水煮顺着他的发梢,贴着脸庞滑落,打湿衣襟。

但是无人出手阻止

有人是觉得事不关己,有人是觉得做得有些过了但敢怒不敢言,也有像穆澜一样的,双手抱臂等着看戏。

他不过是随便出手,推波助澜一下,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郁棉站了出来,对储绥施以援手,并斥责方才那人的所作所为,把他驱逐出宴会,然后储绥欠了郁棉人情,感激不尽,两人正式结交。

储绥被泼了茶水,仍旧一副沉稳自持的模样,对比之下,相形见绌,男子愈发气极,夺过储绥面前的酒杯,眼看又要泼。

郁棉见状,眉头一蹙,刚要站起,便想到方才储绥和穆澜唱双簧的场景,顿时止住了身形,身侧的拳头死死攥紧,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新一杯酒又自储绥头顶倾泻而下,男子一边倒酒宣泄着怒气,一边用恶毒的语言羞辱他:“储公子,不是说我攀附风雅吗,不是说我鄙陋不堪吗,那我就敬你一杯,怎么样,尝尝看是不是上好的佳酿啊。”

无人阻止之下,此人愈发得寸进尺。

而储绥只是阖着眼眸,任凭酒水从他的眼皮上滑落。

穆澜都快看不下去了,目光朝着郁棉望去,只见他依旧端坐案前,没有丝毫要阻止的意思。

不是,怎么回事?现在不出手更待何时啊,男主都被欺负那么惨了。

可郁棉还是无动于衷。

眼见又将一只酒杯倒空,储绥头发已被淋湿,水珠顺着脖颈滑入他的衣襟。

男子还觉得不解气,索性提起岸上的酒壶,打算直接倒下。

穆澜见男子脸上挂起的那副小人得志的笑,顿时恶心的午饭都差点吐出来,简直贱到家了。

男子嗞着张嘴,正打算继续倒时,一杯酒水迎面泼来,随后眼睛传来剧烈的刺痛,他忙不迭地扔下酒杯,去擦拭眼睛,疼的便骂人便喊。

待勉勉强强可以视人,就看到穆澜手持琉璃杯,轻蔑地看着他。

男子气的抬手指他:“你!你!”

穆澜笑得肆意:“这酒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既然你说是好酒,那我也敬你一杯。”

“穆澜你找死!”那男子说着便什么也不顾了,踉跄着冲上来就要去抓他的领子。

被穆澜侧身躲开,抬手将手中的被子掷出,好巧不巧砸在对方额头上,随着“哐啷”一声,那只价值不菲的琉璃杯跌落在地上,摔的粉身碎骨。

若说酒水是劣等酒,洒多少都不心疼,那这一只只用来盛酒的琉璃杯,必定是这场琼浆宴上最昂贵的物品了,青松本意也只想拿出来撑撑场子,谁曾想就被穆澜这般一扔,摔碎了一个。

眼看穆澜又拿起一只,青松的心在滴血,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住手!你可知你手中这只琉璃杯值多少钱!”

穆澜扫了眼杯子,挑眉道:“很贵?”

青松正要开口,却只见穆澜手再次一松,杯子落在地上,又摔了个四分五裂,看着碎成渣滓的琉璃杯,穆澜漂亮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双令人倾倒的桃花眼中明光流转,更添姝色:“那真是太好了,这杯子啊,越贵我摔起来越兴奋。”

“你!”

青松被气的说不出话,只是很快,穆澜又从旁边的桌子上顺手拿过两个琉璃杯,一个,一个的扔在地上,清脆的鸣响回荡在整个厅堂。

看着青松心疼的眼睛都在滴血的模样,穆澜笑意盈盈,却不达眼底:“啧,这不是会说话吗?方才看那么半天一句话不说,我还真以为这宴会主人是个只会看戏的哑巴。”

“穆澜你简直欺人太甚!”青松怒喝。

穆澜耸耸肩,作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行吧,今日摔坏的琉璃杯全记我穆府账上,一个杯子我在额外出十两银,到时候你派人直接到我府上去取,否则你又说我欺负你。”

这回可是将青松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再在这儿呆下去也是无趣,于其看着这些人倒胃口,不如回暖阁里烧炭盆子。

想着拽住身旁储绥的袖子:“走吗?”

尽管被茶水淋了一身,储绥依旧不改颜色,神情淡淡,没有半分异样,这是出身皇家应有的仪态,感叹龙游浅滩遭虾戏,天之骄子沦落到如今地步,也着实让人不忍。

储绥抬眸,那双墨色的眼眸深邃,他启唇道:“好,稍等我片刻。”

说罢,他起身,缓缓朝着郁棉踱步而去,从腰间拿出那块白玉,稳稳放在郁棉跟前,声音平静:“郁公子错爱,储某已有妻室,恕不能受此玉。”

储绥转身,郁棉似才醒过神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储绥,我不是……”

然而,储绥却并未有丝毫犹豫,抬步离开。

走出琼浆宴厅,太阳竟已西沉,天色渐暗,弦月透云而出。

两人走在回府的路上。

方才离开前,储绥交还玉佩时,对郁棉说的那番话,穆澜想来想去,也没想清楚这两人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事儿总梗心里也不是办法,于是他便开了口:“储绥,刚刚你还郁棉玉佩时候,说的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储绥冷冷看了他一眼:“你分明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我怎么知道吗?”穆澜眨巴眨巴眼睛,似是在求证。

储绥开口:“你确定你不知道?”

穆澜皱眉:“当然不知道了,你不想说就算了,绕来绕去打什么哑谜。”

突然,储绥的脚步顿住,目光如同淬了寒冰,寸寸冷下去,看着一脸茫然转头的穆澜,凉声道:“你不是穆澜,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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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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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美人穿书后只想摆烂
连载中不入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