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王的巨斧先支撑不住,接着是豹骨盾,再接着是狼牙棒。断魂剑所向披靡,宗博杀得妖气腾飞。整个丛极渊地动山摇,搅扰了这本该安静的夜。
“看来不得不承认自己老迈了啊……”狼王终于站不住,率先吐出一口血来。
因为老,所以见证了鹰族的崛起,贪心地想要再见证它的倒下。鹰族的崛起,不就是因为拥有了灵狐宝藏吗,今天的聚元弓、断魂剑,包括宗博身上的那副甲,哪个不属灵狐宝藏。所以他们不服。
起手毒烟,便更是不服!
若没有这毒,今天必要叫鹰族毛都输光!三个王难再一战,倒在雪地里动弹不得。宗博持剑凌空,浑身黑气弥散。生魂吸食过多,恶念难以压制,若再不打断他,他就会成为无知无觉的恶妖。
可现在保命尚且艰难,谈何打断,终究是棋差一着,不够阴狠。断魂剑已高高举起——
“都给我死!”宗博怒吼着,挥剑劈砍下来。
排山倒海的剑气,裹带着金光,晃得狼豹熊王急闭双眼,可剑刃带来的剧痛却半晌未来,倒是耳边突然响起宗博的惨叫。
再睁眼,赤色的火焰掠过眼前,将已被烈焰包裹的宗博重重拉至雪地。红光耀眼,将夜色驱赶,亮如白昼,一如那日的火雷刑台,他的归来如神祇降临。
“送她去圣树下,无尽火旁,快!”
柏影话落,以火为盾,接下将将爬起身来的宗博悉力一剑。妖气溅飞冰雪,刮得眼睛难以睁开,绛红的衣袂如烈焰翻腾。他的愤怒,裹着滔天巨焰,化盾为剑,以泰山压顶之势袭向宗博。
宗博举剑抵挡,断魂剑立时发出鸣音,艰难地抵下这一击。
“快带她走!”
柏影怒喝。三王连忙去扶忍冬,却见这丫头已然昏死,嘴唇暗沉,指尖发黑,就连肤色也变得青黑……这已是将死之色啊。
豹王略通医术,摸了把脉:“糟了,她以妖丹为器,纳尽毒气——快走,送回蝶族兴许还能撑一时半刻。”
这里放心交给柏影,三个王无力再战,带着忍冬飞奔回蝶族去了。此时距离毒烟入体,已有半个时辰。巨量的毒团在妖丹,再有半个时辰,毒若不解,她必定没命。
圣树和无尽火或许可以帮她多撑一段时间,但想要活下来,还得是弄到解药。
正殿前,妖皇眼睛微眯,忽的变了脸色。那是……无尽火所映照的光,柏影竟然没死?
暗急了许久的猴王,终于得一丝喘息:“那红光真好看。丛极渊那边有火山吗?这是爆发了啊。”
妖皇:“是吗,那就再等等看,这场爆发能持续多久。”
睡得正香的妖界众生,大半夜的要么被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吵醒,要么被照亮黑夜的光亮惊扰了瞌睡,三三两两开门出来看。
“丛极渊那边好亮,那是什么?”
“好霸道的红光。”
“那小火凤凰大半夜不睡觉,在丛极渊放火玩儿?”
“快看,好像是在跟谁打起来了。”
还有一道金光与红光相撞。但那金光明显势弱,不出一会儿就被红光压制得几乎看不到影子。
猴王望了会儿天,笑了:“这火山太猛了,爆发得还挺久的,鹰王你说呢?”
一只被激怒的赤羽蝶所能爆发的力量,或许是吞噬了数十道生魂的宗博所不能比的,断魂剑对上天养地生的无尽火,也未必能发挥出它的力量。
两地相隔甚远,战况如何不便刺探。看似红光力压金光,但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算输。妖皇点了个头,没说话。
直到一只玄冰箭,自远方破空而来,直刺在月影皇碑之下。透骨的寒气顷刻弥散开来,将深藏其下的离火石包裹、冻毁、碎烂成渣……妖皇终于闭了眼。
输了。
豹王放下弓箭,嘴角溢出血来。这一箭,又快又狠,耗尽他余下妖力,可要了老命。守在月影皇碑旁的守兵,匆忙提起了长矛,却煞是茫然。
猴王:“鹰老兄,你看,你这些兵不行。亏得老豹子就是射箭玩儿玩儿,要是真来个想坏了碑的,你脱不了干系啊。”
直到现在,还没跟妖皇撕破脸。片刻的沉寂后,妖皇转了身,一步步往回去了:“传令下去,皇碑守军,撤!”
一方撤走,一方接手,月影皇碑终于被夺了回来。妖皇认输,不仅仅是因为战败了,更因为,丛极渊那儿的打斗已然停歇,现在的宗博应该已经在柏影手上捏着了吧。
狼王大喘着粗气跑到猴王跟前:“解药呢?”
猴王终于拿下月影皇碑,正乐得合不拢嘴:“什么解药?”
狼王:“哎呀,你在这儿不知道,取冰没那么顺利,宗博那龟孙放毒了,小尊主身中剧毒,就要没命了!”
猴王一个健步冲上台阶:“慢着,解药拿来!”
妖皇已走到台阶顶端,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哦?什么解药?”竟做出副茫然模样,“对了,我那不省心的儿子不知跑去了哪里,你们见着了,可记得告诉他,他老子在找他。”
……
熊王在圣树下守着忍冬,情况虽危机,他却不敢声张。心急如焚地等了快半个时辰,才等回豹狼猴王三位。
“解药呢!”
猴王靠上前来,瞧了瞧忍冬的情况,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狼王嘴里骂骂咧咧:“一老一小两个龟孙,老子真想砍了他们。”
豹王:“你要真能砍那就去砍,骂谁不会,赶紧想办法才是啊。”
熊王见他们这副态度,心知情况大概是不妙了。正待询问到底什么情况,柏影绑了宗博回来,往狼王身上一扔:“关起来。”
方才持剑大杀四方的宗博,眼下已被揍得去了半条命,正在昏死当中。
狼王可不想扶这小龟孙,一脚踹到树根上靠着。他愤愤道:“鹰王那家伙,要我们用他儿子来换解药。而且,根本没有根除毒性的解药,除非有谁把毒吸走,转移在自己身上。要么,就去月满池泡一段时日,可得缓解,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复发。这种附骨之毒,只消片刻就会在体内生根,很难拔除。那老龟孙说,他那里有从月满池带回来的池水,可缓解一时片刻,叫我们尽快做决定。”
“大人?!”
众王都盯着柏影,等他做决断。那小蝴蝶早上还活蹦乱跳,现在躺在树下的草地上,毒气已侵入妖丹肺腑,若在被侵入妖心,那就回天乏术了。
满渊口的毒气,她就那么跳了下来。不论是她的动作慢一点点,还是她妖丹为器的决定慢一点点,下沉的毒气就会随他的鼻息进去体内。今天的取冰行动便会失败,他们,都会完蛋。
她知道跳下去就会死,但她一丝犹豫都没有过。
柏影不言。他抬起手,从体内逼出羽丹,将那微紫的光没入忍冬体内。羽丹刚刚入体,她的脸色便有丝毫好转。
其实,按照时间来算,她这会儿应该已经气绝。但圣树的庇护,还有无尽火的滋养,再加上体内羽丹净化之力,她便硬撑到了现在。那么,再加上他的这枚羽丹,她或许还能再撑一段时间。
“可这也是治标不治本啊,毒是必须拔除的。”
“要拔,那也得让鹰王亲自来拔!”柏影一掌拍在树身,叶子零星震落,他的愤怒终于无以复加。四个王被他突然发泄的暴喝,震得统统闭了嘴巴。
当然要拔除!那是他的妹妹,他的亲人,如果可以,他愿为她付出生命。
可他的理智尚存。柏影锁眉,闭眼了片刻,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不论要谁来转移毒根,终究都会牺牲一人。她不会同意。”
他最是懂这丫头的。那点英杖上的红斑,她时时用指腹摩挲,圣女的死,直到现在,还是她的心结。她一直想要得到认可,若再多一份为她的牺牲,她怕会难以原谅自己。
柏影头痛欲裂。
猴王小心翼翼地问:“那这羽丹究竟能撑多久?倘若也是不行,还得是把小尊主送到月满池去。可月满池那边,必定兵防重重,能不能进去,还得看鹰王的意思。”
即便把宗博送回去,也不能完全拔除毒根。好不容易拿捏住的人质,决不可为了泡几次月满池,就放回去。再者说,为了泡月满池而低头,日后少不得被拿捏。
不愧是恶贯满盈的妖皇,冷静又心狠。真是可笑,这世上心狠手辣者得先机,一片丹心者困于苦。他既回来了,这苦便该了结,便该有所改变,可忍冬,却为何忍到将死还未见春天。
柏影没有回答猴王,他蹲下握住忍冬的手。那手冰凉,没一点血色,原本粉嫩的指甲被毒气污得灰黑。
天边泛白了。
猴王示意狼王,赶紧带着宗博离开了。狼豹两个本就伤得不轻,又是一番奔波,这就关押宗博去了。
柏影守在一旁。若是寻常的毒,羽丹可轻易化解。这附骨之毒原就是专门选来对付他们的,传说是在上古恶灵身上养蛊养出来的。若是蝶王在世,或可解毒,但单凭谍王妖力化出来的羽丹,不足以化解。
照毒气渗透的速度来看,两颗羽丹顶多再帮她撑一天。这一天之内,他得做出决断。
当天大亮了,柏影放下她的手,终于站起身。
猴王:“大人?”
“你们守着她。”
熊王一脸茫然,等着下一步的吩咐。
可柏影没有吩咐,他提步远去,走入晨起的雾里。猴王也没个主意,忙追出去:“大人要去哪儿?”
去哪儿?
“去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