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丫头片子要翻天!柏影大受震撼。
“算了,你就是个闷葫芦。”忍冬轻哼了声,踮起脚尖,倏尔含住他的嘴唇,又带着一丝怨气地轻咬起他。
他慌忙地想要推开,却不知为何僵住了手,竟就这样石化了一般杵在那里。她心头有气,全发泄在唇齿之上,可不管她怎么撒气,周凌都没一点反应。忍冬不满于他的无动于衷,反倒是先推开了他。
“总这么气人!”她气红了脸,扬起她的笔,“那,我就给你画个王八!”
笔尖悬停在他眉心,忍冬眯了眯眼睛。
……那里,怎么会有道火焰印记。
忽然她就酒醒了。
火焰印记?那不如来把火烧死她吧!忍冬当场一个后仰,战术性晕倒——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可现实没允许她倒下去,因为就在她睿智地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大人,有急报!”侍女顾不得里面的画面能看不能看,直接闯了进来。还好,能看,俩人站得挺开的。
柏影憋了老长一口气,松了:“何事?”
“猴王狼王手下的探子,同时探到鹰王有不得了的动作,两位当时便吓醒了酒,这会儿正在正厅等您拿主意。”
忍冬更醒了酒:“什么事?”
“小的不知,只晓得情况紧急,他们非要催着见您二位。”
柏影凝了眉头,回头对忍冬道:“我先去看看,你梳妆一下,稍后也来吧。”
“哦。”
柏影离开的速度好像屁|股后头着了火,她提起手瞅了瞅那只画王八的笔,一抛扔了老远,转头扑到枕头上,把脸埋进去。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种死法。
正厅里四位王都在那里,无一不惊醒了酒。柏影一进门,他们就挤上来说话,哪知柏影一抬手:“既然不是小事,那就等她过来了再说——坐吧。”
话毕又吩咐上几碗醒酒汤。
几个王一开始着实吓坏了,见他是一贯的冷静模样,也就暂松了心情。于是,你挤挤我,我捅捅你,眼珠子不停往他身上瞄。
“怎么?”
几个王立马摇头。过了会儿,还是瞄。
“有事就说。”
到底是熊王憨厚,指指嘴巴:“大人,这里……擦擦比较好吧。”
柏影抬手擦了下,手背上一层红色,是……口脂,和着血。嘴唇被擦得有些痛,那丫头咬得可不轻。
“咳……”他清了清嗓,用袖子擦干净嘴,“适才,在帮她调胭脂。”
哦……大晚上的调胭脂。信了信了。那咬痕怎么解释,上嘴皮跟下嘴皮打架了?
忍冬简单编了两条长辫子,就赶紧去正厅了,到的时候,发现气氛稍微有点不对,难道不该紧张一点么。为什么他们四个脸上都洋溢着神秘的笑容,一见她来,就赶紧埋头喝醒酒汤
“等你呢。”柏影抬抬下巴,示意她坐到旁边。
“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说到正事了,猴王正色看了看狼王:“是这样的,我和狼王手下的探子都探到一个消息——鹰王那混蛋派守卫包围月影皇碑,疑似在皇碑周围布下离火石,想炸了皇碑!”
月影皇碑断了一半尚且可以重铸,若是根基也一并毁了,兴许就无力回天了。若是没了皇碑,那代政王入界将变得没有意义。
大厅中寂静了两息,忍冬与柏影对视一眼,道:“他要是真想炸,不会留给你们时间探听到消息。他必定想要以此要挟我们什么,眼下他还没有提出来,我们暂时不必惊慌,没的自乱了阵脚。这时候,我们该好好想想办法,如何让他的要挟起不了作用。”
熊王摸着胸口稍缓了紧张的心情:“小尊主说得是。”
猴王:“我刚琢磨过了,离火石虽然厉害,但是丛极渊下的玄冰可以克它。只要玄冰的寒气包裹住,离火石就炸不了。”
豹王:“那管他想要挟我们什么,我们只管取来玄冰就好啦!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狼王:“对,磨成粉,绑在弩箭上,到时候往离火石上一射,准叫鹰王老儿傻眼!”
忍冬看了看柏影,后者并未表态,只是埋头喝醒酒汤。她便往下道:“我们想的到的,鹰王也想的到,他必会防着我们去取玄冰。”
大家都噤声了。
猴王想了想,又道:“丛极渊那么大,他不可能全派兵围起来,如果要守也只会派几个手下分点盯梢。我们取玄冰的时候小心一点,少一点人去,别搞出太大的动静,也是可以的——我看,就我们几个就行,不能再多了。”
熊王又不明白了:“可是,我们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多派点人去取玄冰,等同于告诉他,你的阴谋老子识破啦,别白费劲儿啦。我就不信,他真敢炸。他要是炸了,全妖界都反了他!”
忍冬:“万一呢?鹰王现在已经被逼入穷巷,就是个赌徒。赌到一无所有了,可能就会把桌子掀了,大家都别想玩儿。”
猴王:“而且,就算他没被逼到鱼死网破,我们取冰的事一旦被他知道了,他就可能搞出更加不要脸的办法来对付我们,而我们又未必能及时探听得到他想干什么。”
越说越被动。
一开始,听说妖皇派兵保护月影皇碑的时候,忍冬就已经猜到,他可能想以皇碑要挟了。所以,她着意提醒过柏影去查关于皇碑的消息,而柏影就把重任分派给了这几个王。
大家的脸上都挺沉重的,忍冬打破沉寂:“而且,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让我们查到这条消息的。”
狼王:“为什么啊?”
“刚才猴王说了,如果我们想要悄悄取冰,就得尽量少人。而玄冰不是那么好取的,当年为了做妖后的冰棺,派十几个大妖下去取冰,结果死了两个在下头。我们当中,最有能力去下去取冰的,是柏影。”
几人都同时看向了他。
柏影:“嗯。我身怀无尽火,不惧恶寒,下去取冰最为合适。届时你们守在上头,存运玄冰即可。”
忍冬:“假设妖皇拿定了我们会让柏影下去呢?他会不会,趁我们人少,把柏影,或者守在上头的我们几个,一网打尽。丛极渊处在深山雪林,在那里发生的事,只要他自己不说,就会是永远的秘密。”
熊王怒叹:“我就说嘛!这么惊世骇俗的消息,怎么可能被你们说查就查到。人家故意放给你们的!”
听完忍冬一番分析,脊背阵阵发凉。要悄悄取冰,便有遭遇埋伏的风险,这……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
商议结束,已是寅时末了。
四个王忧心忡忡地离开,柏影送忍冬回去。月影拉得长长,他们一起下了正厅的台阶。
忍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是了解他的,这次一定会顺利的。”
柏影:“嗯。”
接着便无话了,有一些被打断的尴尬,在安静的夜里重新冒芽。忍冬搅弄着胸前的辫子:“……你不用送我,早些休息吧。”
柏影:“……还是送吧。”
路过他的小院,忍冬又说了一遍:“回去休息吧,自己的地盘我又不会迷路。”她的小院就在前方,跨过一条小河就到了。
柏影没有停下脚步:“我哪次没有送你先回家。”
忍冬只好跟着走。走到小河桥上,水流潺潺,无人的冬夜刮来寒冷的风,柏影停下脚步,帮她将兜帽戴在头上。
“阿影哥哥。”
“嗯?”
柏影总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归来以后更变本加厉,这反而让她心头不安。她抬起头:“你处处都让着我,捧着我,怕我多心,怕我为难……其实不必的,你没必要非得背上这样的负担,我真的很高兴你的归来。”
柏影帮她重新绑紧系带,声音略显得沉:“从前不知道你到底多爱他,现在知道了。”他唇伤上的伤口已经淡去了,但感觉仍在。这丫头把痛苦深深藏在心里,没有跟谁说,“是,我以为可以对你再好一点,便足以弥补……但好像弥补不了。”
忍冬莞尔:“酒不是个好东西,它会放大喜怒哀乐,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难过。忘了这件事吧,我们从前是怎么的样,以后还怎么样,也不要老是对我太好,我反而浑身不舒服。”
柏影凝起眉头,显得有些焦躁:“但,猴王他们几个说得不错。我们有婚约,也是蝶族最后的希望,只有我们的结合才能延续蝶族。时间会冲淡一切,或许……我们可以试试。”
忍冬噗嗤笑了:“这不就跟押上刑场似的,感情要怎么试啊?”
他盯着桥下流过的水,沉沉叹出口气:“……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暂不勉强。”
“‘暂不’?你是觉得,蝶族只剩我们了,只有我们才能孕育蝶族正统血脉的后代吧。”她一个姑娘家,说起这个倒不脸红,“就算你也很抗拒,还是想试试。”
他没作声。
“算了吧,我看你挺为难的。”忍冬对他招招手,笑,“来,我悄悄告诉你个秘密。”
柏影把耳朵凑过来,忍冬附耳说了几句。
“什么?!”他眉毛都飞起来了。
“蝶族的希望不只是在我们身上,我们还有很多同胞等待破茧。所以,从今以后,你不要再给自己那么大压力了。”
圣树当中的蝶蛹有多少,她去数过了,一共五十三个。雌蛹颜色浅,二十三个,雄蛹颜色深,整整三十个。将来他们破茧新生,延续蝶族血脉不成问题。
柏影好像松了口气:“我明天亲自去看看。”
“去啊,我又没骗你。”她笑道,“你啊,放心地娶你喜欢的姑娘,或者,你要想联姻外族也没关系啊。”
他放松的脸一时又僵住了:“联姻外族?”
“蝶族式微,就算将来代政王主政,算我们头功,我们也得有能力守得住封赏啊。依我看,联姻外族是很好的一步棋。我做公主这些年,跟各族贵女们都有些来往,孔雀族的,狼族的,象族的……这些公主都很不错,又漂亮又能干,你看上哪个我可以帮你牵线啊。”
柏影:“我联姻,那你呢,你也联姻?”
忍冬抿唇,笑了笑。她转身迈了半步,手放到小桥的栏杆上,面对着河面:“应该……也会吧。”
“你明明有爱的人。”
“可是他不存在了。”她垂眸,看眼手上的摧残如星的戒指,也望向了桥下的流水,“逝者如斯,日子总还要过下去。我也……还是要为蝶族尽绵薄之力。”
“不行!”
“你不想我外嫁?”
“……不是。”
“那是为什么?”
“别太委屈自己。”
“我不觉得委屈。”忍冬说,“我觉得,能为蝶族做些事,能被认可,能成为守护大家的人,能有资格倾听到圣树的声音,我才算是真正的我。”
柏影正待说话,她笑了下,“言尽于此,我要回去休息了。”说完就越过他,下了桥去。
“二花,你不可以。”柏影追上来。
忍冬的脚步没有停,飞快地往前去。
他有些生气,三两步追赶上去:“不可以,还不至于走到那步,二花……冬儿!”
“那你要我怎样!”她转回身,裙角急促地摆荡,胸前的辫子晃动着。她猛吸了一口气,微颤着呼出来,“我,还能怎样。”
都说她任性,可她分明是最懂事的。这一瞬间的喧泄,令柏影无言以对,他唯有伫立着,目送她没入黑夜中。
究竟希望她的将来是怎样的,他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