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了，天都快亮了才回来！”桑紫苦熬大半夜，可算把她家尊主等回来了，可悬着的心才放下去一半，登时又提了上去，“怎么受伤了！”
忍冬身上的血染了大半个背，她倒是精神得很，没所谓地坐回床上：“喊什么喊，受伤了就疗伤呗。”
“我、我来啊。”
“不然呢，这点小伤。”
的确是些皮外伤而已，犯不着惊动青囊院那帮老家伙。桑紫也是后怕，上回那心死之症，吓得她日日以泪洗面。
桑紫赶紧给她疗伤，在她身后坐定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将脑袋往前探去，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忍冬的脸。
“看什么？”
“不正常啊，你这都受伤了，我看你还挺高兴的样子？”
“有吗？”忍冬摸摸自己的脸。
“你看看你这个嘴角，忍笑忍得很困难吧。要不是带着伤回来，我都要以为你是出去会情郎的。”
忍冬打开她指过来的手指：“少废话，赶紧给我疗伤。”
“嘁，还不让人说。”
半个时辰后，东方翻了鱼肚白，疗伤结束，桑紫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她一个小小花妖可没多大能耐，疗个皮外伤就耗去大半妖力。擦去额头密集的汗，她壮着胆子问：“你去找那个人类使者了？”
“啊？”忍冬瞌睡醒了。
“你身上有人味儿，好大的人味儿。”桑紫帮她脱下破了洞的外衫，放在鼻下闻，“不过不用担心，用我的香草露遮掩一下就好。”
“怎么，不问问为什么会有人味，你就想帮我隐瞒？”
桑紫转过脸去，耳根子通红：“哎呀，这哪好意思问嘛。这么浓烈的人味儿，那肯定是跟某个男人这个那个……沾染上的嘛。”
忍冬打开柜子换中衣，放下薄纱的帘子：“你可别乱说！”
桑紫守在帘子外，盯着帘子上倒映出来的影子，叹了口气：“我自然是不会乱说，可你也别乱来呀。”
“你觉得我是乱来？”
看里面的人穿得差不多了，桑紫捞开帘子塞了一只脑袋进去：“我是提醒你，要保护好自己，别什么都给交了。”
“……”
“前两日我族里有只小白茶妖，看上隔壁柳树出生的男妖。爱得那是轰轰烈烈，心也给了，身也给了，最后那负心汉转头要娶小牡丹。你知道的，花草修行不易，好不容易修出个形体，那小白茶妖竟然为了那棵歪脖子树，跳了丛极渊，活活冻死在里头。这可给我气的啊！”
“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算来一笔糊涂账，何必闹到你这里来。”桑紫气呼呼地说，“反正，不管是男妖还是男人，对你的好许就是一时的，你可别昏了头。”
“你这是劝我，不要和那使者来往了？”
桑紫取出香草露递给她，满脸担忧：“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身上的人味儿太重了，连头发丝上都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躲帘子后头换衣裳，指不定身上还被那个男人弄出点什么来，不想被我看到罢了。”
“……你想多了。”她单纯是因为肩上的无尽火伤痕才拉的帘子。可忍冬还是被她说红了脸，不自觉地咬了咬嘴皮子。
她的反应却恰恰坚定了桑紫的判断：“还犟！”
“……”首先，周凌不是那样的人。其次，床都扎成刺猬了，就是她想发生点什么，也不具备条件啊。一场深吻而已，身上留下的他的气息这么明显，也有她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钻的原因吧。
“好，那假如我真的做了他的人，你想说什么？”
一下把桑紫问懵了，这背后牵扯的问题有点大，不是一个小花妖可以左右的：“……那，就是说你站到使者那边了？”
“假设，是的呢？”
桑紫抠抠脑袋：“……其实吧，我们花草族私下讨论过。首先我们承了半妖的恩，是他们救回了我们的尊主。其次，我们花草妖生存艰难，要不是还有个尊主，就更艰难了。要是月之子回归，兴许我们的日子会有所改善。”
忍冬没有表态，只听她说。
“说实话，发现你跟使者走得近，我还挺高兴的。可他就是个人类啊，将来就算是半妖赢了，他会被放在什么位置呢，又能带给你什么呢？我其实是不明白的，就算要表明立场，也不必以身相许吧。”
“谁说我以身相许了。我跟二殿下也勾搭着，我以身相许了吗？”
“‘勾搭’……你也不嫌这个词难听。敢情两边儿都是假的？”
忍冬没有答她，抬起手腕闻了闻，嗅到她喜欢的味道。磨蹭了片刻，这才接过她的香草露，往身上撒：“我站到哪边，还得看二殿下什么态度。其实香草露用不用都可，今晚我溜出去见了谁，他已经知道。”
“啊？！”
就是因为几乎在打明牌了，所以她才会跟桑紫多嘴这么几句。忍冬伸个懒腰：“我要补个瞌睡，你要不要补？”
“你还睡得着？”
忍冬倒下就闭了眼睛，不过转眼就踏踏实实地睡着了。桑紫一脸无语地坐在床边，简直□□个心了，她摸摸自己的黑眼圈：“算了，我也睡！”
……
宗博还有朝会要开，等腾出手来责问忍冬，已经是下午的事儿了。她也就不慌不忙补觉到下午，恢复元气，头脑清晰，这关能过则过，过不了拉倒。
不必宗博来请，她自己找过去的。
关上房门，一个随侍都没让留。宗博脸色不佳，想来憋了一肚子气：“冬儿好好解释解释，为什么深更半夜，你会出现在那里？”
忍冬一脸不知错地坐下，吃起桌上糕点：“在春回山的时候，我的点英簪掉他那儿了，怕夜长梦多，只好连夜去取咯。”
“你可以叫我出面，怎可一个姑娘家的，大半夜跑去个男人的房间。更何况，他白日里刚刚对你无礼。”宗博耐着性子，抽走了她手上的糕点，“这里没有闲杂人等，你说实话。”
“就是实话啊。”忍冬不高兴地抢回自己的点心，“白天已经耽搁二哥了，如果再耽搁一回，传出去他们还不知要怎样议论二哥和我呢，说你沉迷女色正事都不顾了，又说我红颜祸水。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去解决，即便惹出什么事来，也不至于上升到朝堂的层面。”
听似都在为他考虑，可宗博不信：“那又为何阻拦我杀他？”
忍冬很是淡定地给自己和对方倒杯水：“你的手下没说么，我觉得使者不能杀。不然回头不仅你摊上事儿，作为事件起因的我，也得摊上事儿。这样一来，岂不坐实了我是个红颜祸水。我倒想问问二哥，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可曾真的考虑过我？”
宗博一口闷了她推过来的茶：“你总有理由解释。那又怎么解释，他不顾自己的安危，把月影宝珠用来保你。是不是因为，你们早已有了首尾？”他重重地搁下茶盏，盯着她的脸。
忍冬一脸惊讶：“有了首尾？你竟这样想我。”
“我很难不。”
“他要保我，我哪知道为什么，兴许……他全局考虑，想趁机收买我，或是离间我们也未可知。二哥这么说我，你听听，可不就是中了离间之计。”
宗博发出一声呵笑：“冬儿真是，好一张巧嘴。”
这话却是激怒了忍冬：“怎么啊，还要我解释为什么用点英杖来护他？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使者不能杀，父皇让你代掌朝政，不是让你这么胡来的。”
“我忍不了！”他拍桌而起，“我的人撤离以后，你留下近一时辰，你跟他说些什么？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他这是暴怒了。
“不如二哥猜猜？”忍冬不甘示弱地看着他，“我倒要听听，二哥还想往我身上安什么罪名。”
“冬儿，你敢对着妖月起誓，你对我没有二心么？”
“那二哥是否也敢对着妖月起誓，说你不曾负我？”
宗博万没有想到，这丫头还能倒打一耙。他的眼因怒而红：“我何时负过你。从小到大，我对你不好吗，我让你受过半点委屈吗？我把这个‘哥哥’，做成一个了‘跟班’，我照顾你迁就你，你的一切我事必躬亲，你的要求我必定依从。难道，你还要我把心剖出来吗！”
他的告白掷地有声，他的眼中甚至还含了眼泪。
忍冬看着这样受伤的他，忽而笑了一笑：“我敢对着妖月起誓，我忍冬绝不负待我真心之人。那这个真心人，是你吗，二哥？”
“你在质疑我！”
“是你在质疑我！”
宗博终于压不下他的怒火，伸手掐住她的下巴：“我后来着实觉得不对。昨天他们将你掳走，房间里为何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你身上为何没有一点伤。”他咬着牙，深吸一口气，“你为何，一声呼救都没有发出，嗯？”
忍冬被逼迫着，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充满愤怒和失望。其实早在她逐一解释之前，他就已经判定了她的死刑吧，不过是想听听她还能怎么编。没有一声呼救，她明明那么聪明，却没有任何自救的表现，昨日是他太过匆忙，被气昏了头，直到今日才发现她露出的马脚。
忍冬抓住他的手：“放开我。”
宗博反倒掐得更紧，愤怒使他癫狂：“怎么不解释了？我想听听，你还能想出什么理由。”
“我说你会信吗？你要是不肯信，那我也是百口莫辩。”
“好。那就不必解释你为何不呼救，不如你说说清楚，究竟是他掳走你的，还是你自己去找他的。自己做的事，这总说得清楚吧。”
“……”
“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