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雪直抓要害，她甚至都没提两个精锐被支开这件事，就足以让忍冬头皮发麻。还好她复盘了一晚上，一步一步寻找自己可能出现的破绽。
“当时我没想到周凌会碰巧出现在这里嘛，一时无措，忘了隐身，好巧不巧就被发现了行踪。”
斗雪：“是吗？”
忍冬低下头，认错态度良好：“我恋爱脑了，是我的问题。”
主动承认错误，比抵死狡辩更加容易蒙混过去。不知斗雪让她过关没有，总之没再提周凌，只是说道：“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强攻么。昨晚，外包围圈的兵尽数中了封丹散，自保都成问题，谈何强攻。”
“啊？！”
“我的兵，不可能警觉性如此之低，连何时何人下的手都未曾察觉。除非，对方有隐藏气息的办法。”斗雪顿了一顿，“问题的根源只怕不是什么恋爱脑——你的隐息珠呢，拿出来看看。”
这心思，实在是太缜密了。隐息珠在南池那里，昨晚的封丹散自然是南池撒的，他靠着隐息珠废了斗雪包围在外的兵力。有隐息珠便可以在除妖师面前隐藏气息，对妖，也有五成功效，如果当时隐息珠在忍冬身上，正常情况下她绝对不可能被抓做人质。这两个细节串起来，就成了个最大的疑点。
“什么意思，你怀疑包围圈被撒封丹散跟我有关？！”忍冬一下子站起来，音量拔高，“我与虎王之仇不共戴天，我会去做这样的事？！”
对方的语调不疾不徐：“这是疑点，必须查清楚——隐息珠呢，拿出来给我看看。”
她拿得出来个鬼。忍冬满脸“竟然怀疑到我身上，你没毛病吧”的愤怒，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斗雪却不理会她的暴躁，还是那句：“拿来。”
“我给二哥了。”
“哦？”
忍冬又坐回去，气呼呼解释：“他不是被虎王重伤了么。我怕虎王的手下趁机反杀过来，又怕被除妖师盯上，趁他虚弱伤他性命，只好把隐息珠揣他身上了。出来得急，忘了问他要回来。”
斗雪收回去手，眼睛扫过她的脸，生来锐利的眼睛自带一股压迫感：“你是笃定了我不会去向他求证。就算我去求证了，他也会替你打掩护，是吧。”
“阿姐！为了抓住虎王，我命都可以舍掉，你又不是没看见。昨晚上，我可有过片刻贪生怕死！”越说越气愤，忍冬拍着桌子反问，“是，有疑点就要查，可你说，我哪里来的动机？”
斗雪：“这就涉及到第三个疑点。”
“？”哪来那么多疑点！
“我从未告诉过你，确定虎王藏在东盛别苑这个据点，我只是说‘很有可能’。那么，在不确定虎王一定在的情况下，你就作出一副甘愿赴死的样子，未免太早，也太过刻意。”
忍冬：“……”
“倘若虎王不在那里，你的死只能换来一个据点的捣毁，得不偿失。你那么聪明，我想，不会算不清这个账。”
的确，从头到尾，斗雪没说过百分百确认虎王就在那里的话，她悍然赴死，反应确实过大。昨天情况紧急，纵她向来做事妥贴，恐怕也难以面面俱到。忍冬与她对视着，不敢有半分怯意：“因为……我确定虎王就在东盛别苑！”
“如何确定？”
忍冬给斗雪倒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杯，抱着杯子喝了半杯。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缓缓解释道：“我们的人是陆续潜入进去的。从东盛别苑放迷烟的时间来看，他们定然早已有所察觉。如果虎王不在这里，他们完全可以保护重要成员撤离，留死士断后，避免与我们正面对上。可是他们没有，这说明，这个据点的重要成员极可能无法撤离……虎王重伤当中，行动定然不便，撤离只会更加危险。”
“有道理，但也不能完全认定虎王就在。”斗雪还是不认可忍冬的清白。或许，从上一次忍冬找到宗博，随后虎王便意外逃脱开始，怀疑的种子就已经埋下。忍冬频频暴露心有谋划，斗雪除非是个傻子，才全不防她。
现如今，忍冬的解释没有办法完全证明自己的清白，斗雪的推断也无法认定她有问题。再这么解释下去，怕是越说越错，忍冬不想再多跟她拉扯。她走到窗边透透气，斗雪没跟着她，端起水杯细饮，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还能解释出些什么。
真是如履薄冰啊。自打招惹了斗雪以后，她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可斗雪她又是必须招惹的，如果不拉拢这位，很多事单靠她个人是无法办到的。
这个时候，朝阳已经高升，光线变得刺目。忍冬拉上纱帘，回头挑眉一笑：“阿姐真是心细如发，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就算你这么聪明，父皇最宠信的还是二哥。”
斗雪眼底骤冷，这是戳到她最痛处了。
“你信不信，等二哥伤愈，立刻就会把抓捕虎王这件事接手回去。不管你做再多的努力，审问我再多的东西，都无法改变即将到来的事实。”
“为什么？”斗雪问。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有这样的判断，还是想问……为什么父皇看不到你的优秀？”
斗雪放下水杯，慢慢得走到她身旁：“两个都问。”
现在，主动权似乎又变到忍冬手上了。斗雪睿智，可斗雪的心病，她拿捏得死死的，否则可不敢在刀尖上行走。
“那个答案，在你帮我完成三件事之前，我不能告诉你。不过，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提示。”
相应的，这件事就不能再深究了。很明显，这是交换的条件。斗雪颦眉，片刻的思索后，她说了“可以”两个字。
“那阿姐就听我慢慢说。”忍冬大大松了口气，“两千年前，除妖师与妖族有一场大战，个中细节已经很少被提起了。这几年新生的小妖，甚至都不知道曾经有那样一场大战，也不知道月之子是谁。为了鹰族皇位永固，妖界不再分崩离析，掩埋掉一些过去，是不得已的选择。父皇藏住了许多的秘密，妖界上下不知，阿姐不知，不巧，我知道其中一些。当中就包括了，你母亲昏睡的真正原因。”
“什么原因！”
“现在不能告诉你。我说了，只能给你提示。”
“那你的提示呢。”
忍冬：“父皇重用二哥，时常将他带在身边教导。对你，却是早早放到外头带兵，干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父皇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不奇怪，因为，你们的心，不是同一种颜色。”
斗雪皱了眉头：“什么意思？”
“我的提示只能点到为止。”忍冬摇着头道，“有些事呢，我直接说，你未必会信。”
斗雪没吭声。母后永远是她的痛，死去的大哥亦是，她的羽翼日渐丰满，却愈发孤单。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却找不到症结所在。心，不是同一种颜色……
悄然的，忍冬握住了她的手。
“把‘情义’二字看得重，就没有办法做到心硬如铁。昨晚，生死之间，我看到你眼里的怜悯，你在乎我的死活，而不是仅仅在权衡利弊。如果我们是亲生姐妹，你会是个好姐姐。”
斗雪垂眸看着握在一起的手，没吭声。
“这许多年，阿姐虽对我冷淡，却从不与我争宠，时常避让我的无理取闹，我虽然顽皮任性，该懂的却都懂。”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同样渴望温暖，想要被关心的同时，又时常在关心着别人。我们有苦说不出，日子过得煎熬。阿姐，我们的心，才是同一种颜色。”
斗雪没有反驳她，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笑：“好个伶牙俐齿。”
“如果不信，你就等一等看，看二哥会不会来人界，让你把这个案子交还给他。我可太了解他们父子俩了。”
该说的都说了。如果斗雪是个聪明的，就绝不会再为难她。她挑队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可能看错。
片刻之后，斗雪取了鹰羽一根，写了几个字，抛出窗外。忍冬眼尖，看见那羽毛上写着“不必再审”。这算是放过周凌他们，也暂且不再深究忍冬这回。
呼——
心头大定。
“商量个事儿呗，阿姐。”忍冬又活了，亲昵地勾着斗雪的脖子，由于身高不够，吊得斗雪不得不往她这边侧弯了身子。
“？”
“以后对我家凌哥客气点嘛，不要那么凶。毕竟他是你过不了门的妹夫，礼貌礼貌，大家都好啦。”
“还在演？”
“谁跟你演了，怎么就不信我呢。你看，订婚戒指都有，这可是情侣活动上拿到的，你一查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忍冬伸出爪子，把上次活动拿到的戒指晃给斗雪看。
对方回以轻蔑的眼神：“就这么个便宜货？”
“等以后有钱了，他肯定给我换大钻戒。”
“那不行。”斗雪说，“你当我没查到他？以他现在的家底，不至于买不起个耀眼的钻戒。让他重新买过，我妹妹可没那么便宜。”
“……”
你不说实话，我就陪你演，看谁坑得过谁。
斗雪长眉微挑，又道：“不是说，我是好姐姐么。做姐姐的，自然要替妹妹把关。你在妖界，可是花草尊主，尊贵的小公主殿下，金贵无双。你把他叫来，不买个十几万的表示诚意，休想再碰我妹妹一个手指头。”
不要啊，周凌那个疯子，他真的敢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