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到此结束。
他俩结束了,阳台那边却传来争吵声。这才刚团聚,这对夫妻就闹矛盾了?忍冬听了一耳朵,瑞香哭得很大声,争吵中似乎还提到了她。她喝光杯里的酒,软软趴上沙发扶手,眼皮耷拉下来:“周凌,我的糖吃光了。”
红润微醺的脸蛋看起来十分娇憨,也十分具有欺骗性,懒懒的声音挠人心上,叫人几乎忘了她刚才说话的眼神是多么强横。
“我去买。”工具凌拿了把伞就出了门。帮忙买点糖果,这点小事也算随叫随到的。
关门声音一响,忍冬就从扶手上直起腰,满身疲倦地伸个懒腰,慢悠悠游荡到了阳台:“怎么,说到我就吵起来了?”
瑞香不断抹眼泪,一见她来更是哭得慌:“小蝴蝶,我怎么都说不通他。我跟他说,我不能离开点英簪太久,叫他跟着你,他居然说……居然说,我住在他的妖丹里就好!”
“住在妖丹里?”忍冬被这个创意惊到了,扭头看南池,“妖丹是妖力之源,你知不知道让她住进你的妖丹,她虽然可以永远陪着你,你却要每时每刻承受巨大的痛苦。”
对方臭着脸,对她爱搭不理。
瑞香:“所以我叫他追随你,这样既能经常见到我,也不必受那个苦。可他还是不相信你,说什么我在你手上,便叫他受制于人。”
原来,就为这个吵啊。
忍冬真想戳一戳瑞香的笨脑袋:“万事不可操之过急呀。你俩的谈话,你随随便便就透露给我?你跟我十年,自然是了解我的,但他如果只听你所说,就相信我这个只认识一天的人,那就是比你还傻。”
“可是……”
“他有让你住他妖丹的魄力,不仅说明他有骨气有脑子,还说明他爱你至深。你倒跳起脚来了,算什么道理。”
听到这话,南池才脸色稍缓。
瑞香素来是个单纯的性子,听了忍冬的解释,还是不停抹眼泪:“小蝴蝶,你对我们有恩,这份恩情无论如何也要还的。我无能为力,我着急啊……”
“我是你们的尊主,我帮你做点什么,那都是应该的。”
“不,尊主没有责任去管我一家小事。”瑞香摇了摇头,眼神突然凝重起来:“我虽然愚笨,但也能感觉得到,除了抓捕虎王,你还有更要紧的事做。你得独自面对,多难啊,我希望他跟着你,若能帮上忙也算是还了恩。”
忍冬当场翻她个白眼:“我有更重要的事做?我怎么不知道。”
瑞香沉甸甸叹口气:“我只是一缕住在你簪子里的残魂,其实你的秘密告诉我也没什么的,我连透露给别人的机会都不会有。可你从来不提,即便是我问,你也打马虎眼儿……我想,定是因为有危险,你怕我干着急,才不说。既然危险,那多一个帮手总是好的。”
“我不需要。”
南池:“你看,人家又不领情。”
瑞香气得跺脚:“罢了,我竟看错了你,知恩却不图报!”她气呼呼地飘到忍冬跟前,拍着胸脯说,“我身为去忧草,虽只是一道残魂,但仍保有三成固本培元的药效。你若需要,便将我用了,左右我只是一道魂……其实我本就不该赖在世上,如今心愿已了……”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南池连忙来拉瑞香,手伸过来却摸了个空。
“我若住在你的妖丹里,哪一日你痛得受不了了,我便惹你厌恶成了负担。我既不能为你分忧,也不能与你牵手,更不能与你生儿育女,我的存在只会让你的余生不好过——你看,你连我的手都摸不着。”
她越说越难过,哇哇大哭起来。南池手足无措,就连为她擦眼泪这种小事,竟也办不到。
原以为重逢是喜,不到半日,却体会到了无力。
哭声久久不见停歇。忍冬自己能哭,却见不得谁在她面前哭,两分钟后终于受不住。她摊开手,把一颗珠子递到这对夫妻面前:“这是隐息珠,南池你拿着。”
“?”哭声戛然而止。
“既然我是你们的尊主——不对,只是代尊主——是有责任庇护南池这最后一株去忧草的。这颗隐息珠能够隐藏你的妖气,使你不被除妖师发现。鉴于除妖师的灵力与妖力同源,隐息珠对妖也起作用,不过只有五成效果,只要不刻意探你的气息就不会发现你的踪迹。你有了这颗珠子,就不必再担心被抓去炼药。如此,可以信任我了么?可以让瑞香就住在我点英簪里么?”
瑞香止了泪:“那你呢!遇到除妖师怎么办?”
“我可是从不争强好斗的小蝴蝶,除妖师都懒得看我一眼的。”
“你不争强,你不好斗?鬼都不信!”瑞香无语,“不过,不常动武倒是真的,应该……招惹不到除妖师吧。”
隐息珠是个好东西。南池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接了过来:“尊主大恩,南池无以为谢,以后定当竭力侍奉。”
这下皆大欢喜。忍冬拍拍新小弟的肩:“时候不早了,快去休息吧,后半夜还得赶路。”
周凌很晚才回来,外头雨下得大,许多商铺提前关了。回住处时,屋里静悄悄的,只剩忍冬趴在沙发扶手上一动不动。茶几上摆放的红酒空了瓶子,小蝴蝶贪杯,居然全干完了。这会儿,她脸颊红红,呼吸匀称,已然醉入梦乡。
他放下满满一袋子糖果,拍了拍她。熟睡中的小姑娘忽然直起腰,对着他的脖子就是一搂。周凌不防,被拽得顺力一趴,扑倒在她身上。
“我好想你啊。”她呢喃着。
周凌浑身僵硬。
“阿影哥哥。”
这样的一个拥抱,明明贴近,却似是走远。她抱起来很轻,放到床上便缩成小小的一团,周凌帮她盖上被子。
“这次我来保护你。”她说着醉话。分明是对她的阿影哥哥说的,却又好像也是对他,令周凌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坐在床边,想听听她还会说些什么。但等了一会儿,她却没再开口。他抽回被她抓住的手,再次替她盖上被子,轻轻关上门。茶几上高脚杯里还剩了半杯酒,周凌仰头喝尽,在阳台吹了会儿凤,终于回房睡觉。
转日天晴。阳台窗帘轻摇漫舞,阳光悄然洒进房间,清晨很美好,周凌站在窗边吹着清爽的风,心情却不美好。
“喂,兄弟现在有空了吧?”曾少骅的电话打进来。
“有屁快放。”
“咋,谁惹你了?”
“少问。”
“吃火|药了你?就那个,跟你约个时间。”曾总说,“过几天我要去A市,你知道的,那边儿有世仇。别的事咱也不好耽搁你,就A市吧……”
“知道了,押你人肉镖。”
“兄弟就是爽快!那冬姐呢,要不要带她一起过来玩儿。”
“她走了。”
“啊?”
又一次不辞而别,她像往次那样来去如风,还挑的晚上。他还不能怪她不辞而别,因为人家是提前打过招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凌挂断电话,看见聊天软件她发了条消息过来——“有急事,先走了”——还算有良心。
周凌干笑了笑。
开车返程,工具凌本次任务完成。
忍冬的的确确是有急事才离开的,斗雪那边已经告之虎王被围,大体的位置距离她这里横跨三个省。本来只隔了两个,过来找南池,反向跨了一个省,她如果不连夜出发,怕要赶不上。
到底在人界混了十年有余,南池替她想了个最快的法子——扒飞机。于是凭借南池丰富的扒飞机经验,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隐身上了去A市的航班。
飞机上没有空位,忍冬靠在卫生间门口困得打哈欠。瑞香那对却还沉寂在重逢的喜悦中,头靠头地占着过道一起追剧。
瑞香:“这个这个,我要看这个,上次看到第六集就没电了。”
南池笑眯眯的无有不应:“好,听你的。”他已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换下灰扑扑的工装,这样看来长得倒也和画上差不了太多。
“你要一直陪我看哦。”
“那必须的啊。”
“嘻嘻。”幸福的红云爬上脸,瑞香冲忍冬抬下巴,表情在说,“我有夫君罩着,以后想看啥就是啥,去你的恐怖片儿吧!”
忍冬偏开脑袋:“嘁……”剥了根棒棒糖吃,满嘴狗粮味。人家这对两百来年的感情了,新婚燕尔便经历生死别离,强按她头吃狗粮好像也不为过。要不是魂魄无实体,这对能提供的狗粮保管各种风味应有尽有。
忍冬拿起手机,看见周凌回来的消息——“知道了”。想多解释几句,打了两个字又把手机放下,算了。
两个多小时后,忍冬一行赶到A市。与此同时,斗雪的翎羽传来一个她不大愿意看到的消息——虎王已被擒获,正被关押在郊区某个仓库里。忍冬眸光沉沉,收了翎羽,终究还是没有来得及亲手抓住虎王啊。
南池叫了辆出租,距离目的地大约还有半个小时车程。两口子继续在车上追剧。
“她这个手串好漂亮哦。”
“那我给你买一个更漂亮的。”
“……可是我戴不了啊。”
“那……买了收藏?只要你喜欢,我都给你买。”
忍冬闭眼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看完一集,瑞香终于发现她的气场低沉:“是紧张吗?”
忍冬睁开眼:“我有不详的预感。”
瑞香叹气:“可怜的小蝴蝶,马上就要面对灭族仇人。咱们定要将那老贼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忍冬脸色不太好:“我休息会儿,到地方叫我。”
司机的脸色更不好。后排一男一女在搞什么阴间对话,全程没在一个频道,坐得那么开,中间位置是留给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