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爱你,像白纸爱笔尖一样爱你,像空旷爱拥挤一样爱你,像海浪爱山崖一样爱你。——苏芳《暴雨下的病房里》】
一个星期后,夏酌从重症监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他仍需要卧床静养,从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接待亲朋好友的时间延长至没有特别的时间限制,又花去了一个多星期。
即将离开重症监护的时候,他的意识其实每天至少有半天的时间都是清晰的,只是没办法说话和活动。
有意识就会有期待,他期待见到他的主刀医生。
他想告诉时与,麻醉前,他也是有意识的。
可惜他一整个星期都没能见到时与。他想,或许时与每天都来看他,只是每天都赶巧在他睡着的时候。
转入普通病房,他的意识自然就格外清晰了。时与却迟迟没有出现。
拔掉呼吸机之后,他问出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时与呢?”
袁庭雪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没好气地说:“滚回美国了。”
回……回美国了?!
夏酌差点一口大气没喘上来,都不会正常呼吸了。
“袁主任开玩笑呢。”旁边的护士笑道,“心外的陆主任突然说身体不好要退休,时医生现在可是心外的‘一把刀’,医院怎么可能放他走?”
那就是没回美国。
夏酌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没回美国怎么俩星期都不见人影?
夏酌又感到一呼一吸间心肺周围隐隐作痛,然后脑子里莫名飘来一句歌词:想念是会呼吸的痛……
袁庭雪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挺好的,但是想问问主刀医生什么时候能下床活动,以及,手术的细节。
袁庭雪却仍旧奇也怪哉的,说这些不用问主刀的,主刀那位忙,顾不上他,细节可以问赵泽宁的爸爸赵逸。
夏酌知道自己拗不过袁庭雪,只好去问旁边的护士:“可以帮我把时医生叫过来吗?”
护士瞄了一眼袁庭雪。
袁庭雪瞪着夏酌说:“你第一句话怎么不问问你亲妈老娘?你问那没良心的狗小子有什么用?我禁止他来看你!如果我是南区医院的院长,他早就被我开除了!”
“……”
护士只好继续站在原地,假装低头收拾呼吸机。
夏酌哭笑不得:“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了!”袁庭雪气不打一处来,“他差点儿为了一个死人就把你给耽误死了!亏我以前还把他当亲儿子对待,亲个屁!”
“我不没死么。”夏酌说,“他有谱儿的。”
“有谱儿?赌博的人都觉得自己有谱儿!谱儿大了!他跟你交情那么好,跟咱们一家人都交情匪浅,凭什么他就不能专心准备你的换瓣?非要在你那台手术之前先开那搭桥的?当时赵逸也在!心外又不止他一个医生!再说最后那搭桥的不还是死了么!”袁庭雪仍然很愤怒,“行,南区医院非得把他留下来可以,但是咱们家的大门他永远也别想进!以后你私底下跟他怎么来往都行,就是别让你亲妈老娘我看见!”
夏酌虚弱地笑了几下,声音不大地表示反驳:“妈,时与好歹是我的主刀医生,再说我现在不好好的吗?他肯定有不得已的原因。”
袁庭雪正深呼吸着试图平静对时与的怨念,病房的门就被敲了几下。
推门而入的是夏文盛和时与。
“爸。”夏酌眼前一亮,“与哥。”
“一个老不死,一个小不死。”袁庭雪烦躁地从夏文盛和时与中间大步走了出去。
夏文盛摇头笑了笑,问夏酌道:“你妈妈这是又发的什么疯?”
“没事儿,她就是担心。”夏酌又问,“您怎么来了?这儿不一直封城呢吗?”
“封城就进得来出不去呗。”夏文盛说,“我就怕出不去,所以得先把工作处理完,结果交通又不方便,耗到今天才赶过来。你妈妈也真是,你都做完手术在ICU里待了好几天她才想起来通知我。”
夏酌一开始还看着夏文盛,后来眼神逐渐移动到了时与那边。
夏文盛知道夏酌和时与的关系,虽然想象不出来这俩本就要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孩子究竟还能要好到什么程度,但也并不反对他们的同性关系。而且在看到前妻刚才的态度之后,夏文盛甚至又想从“不反对”变为“积极支持”。
他从背后把时与往前推了推,说:“你们俩聊,我去买点儿吃的。”
病房已经被这几天前来探视的人送的水果篮子、矿泉水、小零食、保健品和鲜花给堆满了,夏酌实在不知道夏文盛还要去买什么吃的,但也没有阻拦。
“与哥。”
夏酌有太多话想跟时与说,一时间都拥堵在脑子里,像CPU卡了,竟然只说出这么个简短的称呼就宕机似地停顿了。
时与的装备未变,仍穿着防护服,戴着防护面罩、护目镜和双层口罩。
夏酌看不出他是不是瘦了、憔悴了,头发和胡子是不是疏于修剪,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眼神很平静,近乎恬淡。
他想告诉时与,我和咱爸摊牌了,他支持咱俩。
他想告诉时与,别介意咱妈的脾气,她就喜欢怼天怼地,过阵子我好好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就行。
他还想告诉时与,案子结了,这座城市的天在他沉睡的时候就已经逐渐放晴……
还有,与哥,我想你。
失去意识之前,很想你。醒来之后,更想你。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可我好像反过来了,竟然是“死当复来归,生当长相思”。
还有,与哥,我爱你。
爱曾经在病床前为我哭泣的你,更爱现在这样平静地站在我面前的你。
曾经的你,我爱到心疼。现在的你,我爱到心安。
心安理得。
夏酌不说话,时与就沉默地等着,也没说话,连一声回应都没有,因为并没有具体的内容需要回应。
最后夏酌还是决定先答谢时与的救命之恩,但是又不想直接用“谢谢”这么疏远的词,于是说:“与哥,我的手术,辛苦你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强行以身相许吧。”
“嗯。”时与终于回应了一声,表示他听到了,接着却说,“不用。”
意思是,我是医生,不用报答,人人都许的话可许不过来。
夏酌听懂了这个“不用”的意思,笑得胸腔直疼。
“别笑,静养。”时与仍站在不远不近处,平静地说,“多休息,少说话。”
“好。”夏酌笑看着时与。
“没事我就走了。”时与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笑意,或者半分情绪,转身便走。
“与哥。”夏酌这才从劫后余生的欣慰以及两个星期小别重逢的欣喜中回过神来,察觉到了时与真正的变化。
时与停住脚步,回头问他:“还有事吗?”
“我是谁?”夏酌觉得时与好像失忆了。
“夏酌。”时与觉得他在手术中将心脏停搏的时长控制得很好,没有给这位患者造成脑损伤。
“我是你的谁?”
“近期手术患者。”
“还有呢?”
“同学,男朋友,未婚夫,发小,还有一段时间的法定兄弟。”
时与回答得流利且完整,完全没有失忆,只是在说“男朋友、未婚夫”的时候,语气和“同学、发小、法定兄弟”没有任何区别,位置也是穿插在这些客观事实中间的,没有按照个人喜好的顺序。
“与哥,你还爱我吗?”
“爱?”
夏酌听得出来,这个字从时与口中说出来并没有丝毫肯定的语气,而是一个问句。
他叹了口气,上半身瞬间从脑袋直疼到了肚脐。
夏酌已经明白时与的述情障碍再一次复发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时与懵懂着停顿了片刻,又波澜不惊地补上一句:“夏酌,我一直爱你。”
我当然爱你,像白纸爱笔尖一样爱你,像空旷爱拥挤一样爱你,像海浪爱山崖一样爱你。——苏芳《暴雨下的病房里》
虽然莫名有点像,但这不是完结章~不要走开,后面还有,没写完呢!
但是这个月就会完结的。没出息的作者已经提前开始不舍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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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