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什么呢,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
南方的Y市花开四季、温暖如春,海边的酒吧每天都上演着昼夜无休的热闹,山里的度假村、赛车场以及郊区新建的影视基地将旅游业变为了这里的支柱产业之一,尤其吸引年轻人。
夏酌给自己安排的行程很紧凑。飞机中午准点抵达,他在机场直接被电视台的车拉去台里彩排,把小拉杆箱行李和傻大个儿搭档这些累赘一并留给了时与。
霍秋然把时与的双背肩和夏酌的拉杆箱全都揽了过来,外加他自己的小拉杆箱,走在机场里活像个高大威猛、步履稳健的行李架,还是戴着墨镜的那种。
时大少爷不想让这傻大个儿看起来像自己的家仆,只好放缓脚步,和追求者并肩而行。
“老霍,你特么能别乐了吗?”排队等租车的时候,时与实在受不了了,“能收收你无处释放的多巴胺吗?”
“小与啊,叫我‘秋然’吧。”霍秋然扶了扶墨镜,顺便松弛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古铜色苹果肌。墨镜不是他平时出门办案戴的那副,而是某个欧洲大牌的“度假”款。其实霍秋然也没怎么乐,就只是在夏酌走后可以独占时与这期间情不自禁地一直嘴角上扬着。
在他们决定“微服度假”之后,夏酌和时与就改口叫他“老霍”了,而在霍队口中,夏酌还是“老夏”,时与却突然变成了“小与”。
“我只忍你这货到酒店。”时与白了他一眼。
“得忍到酒店呀……啧啧,我的不对,我的不对。”霍秋然觉得自己脸上的苹果肌又要笑僵了。
“叫我‘时医生’有什么问题么?我又不用微服私访。”时与很想在霍秋然的苹果肌上一边扇一巴掌。
“时医生,要不你喊我一次‘秋然’试试?”
“你在我这儿最亲近的称呼就是‘你这霍’,ok?”
“Ok啊。”霍队俯身在时与耳边吹了口气,“而且还有点儿喜欢,怎么办?”
“靠。”
霍秋然租了一辆机场的租车公司里能提供的最豪华的小跑车,是要多扎眼有多扎眼的橘红色,并早已在导航上选了一条特别绕远的海景道路,笑眯眯地载着时与到海边公路上兜风,油然生出一种带小男友度假的浪漫感觉。
“租这么豪的车是公费还是自费?”时与欣赏着窗外海景,认为还是得理一理这货,保持沟通,怕这货不说话的时候老琢磨欠揍的事儿。
霍秋然回答:“局里只报销油费。”
“你花多少冤枉钱咱俩也没可能。”时与狠心拒绝着追求者,“我看上夏酌的时候,我们俩还一起坐地铁、坐公交呢,而且我小时候比他有钱多了。”
霍秋然并不介意,笑着补上一句:“租车的费用,老夏报销。是他让我租辆最贵、最骚、最显眼的。”
时与哑然。
“别误会,不是为了带你出来玩儿,是我和老夏用的。”霍秋然解释道,“算是微服私访的刚需吧。”
时与嘴上“哦”了一句,心里却又不是滋味起来:你开这种车带我的宝贝儿出去玩儿!?
“带你玩儿的话。”霍秋然说,“我会租个直升飞机的。”
“……”
“你跳过伞吗?”霍秋然问。
“没。”
“我小时候在迪拜跳过,全程无死角俯瞰湛蓝的波斯湾。”霍秋然开车拐进一条直通海滩的小路,“天很蓝,波斯湾也很蓝。我特别喜欢那种放下所有牵挂,在风里自由翱翔的感觉。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特别干净、澄澈、温和。”
“那你干嘛搞刑侦?成天看非正常死亡的尸体很刺激?”
“让我选的话我早就打职业篮球了,退役以后就去当个到处旅游的自由摄影师。”霍秋然在海边停下车,“奈何家里不让,我总不能抛下父母不管想干嘛干嘛。小与,其实我挺孝顺的,有社会责任感,也有家庭责任感。”
“哦。”时与终于理解夏酌以前在学校里为什么总是面色冷淡、口气冷漠,大概面对莫名其妙的追求者也只能做出这种反应。
“走吧,那家海景餐厅评分特别高,我前天就订好座位了。”霍秋然下车,时与也只好跟着下去。
对于餐厅的评分,失去味觉的时与早就不在意,但午饭时间已过,他确实饿了。
两人坐在花团锦簇的网红餐厅里,时与隔着大落地窗看海看云,霍秋然看手机扫码点菜。
“小与,我上次看你挺爱吃海鲜的,老夏也说你没什么忌口,对吧?”霍秋然在点餐前还是和压根没看菜单的当事人确认了一遍。
“嗯,你随便点。夏酌也告诉你我没有味觉了,对吧?”时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快被这软磨硬泡的货磨得没脾气了。
“味觉的事儿不是你做讲座的时候自己说的吗?我也不用什么事儿都问他。”霍秋然点着手机下了单,“知道你没味觉,所以选了个能满足你视觉的地方。”
“咱俩还能正常说话吗?”时与托腮看海,决定就这么歪着脖子吃这顿搞的像约会一样的中午饭。
“这样儿不挺正常?”霍秋然也笑着看海,“你不还是随时随地想抽我?”
“你是个明白人。”就是比我还不要脸,可是我他妈的竟然打不过你,时与暗骂。
“这儿的海也好看,甚至跟波斯湾有点儿像。”霍秋然似乎稍稍收敛了些。
“哪儿像?”
“都是背靠着纸醉金迷,海景就会被衬托得更加蔚蓝干净。”霍秋然说,“其实我搞刑侦并不完全是被逼无奈屈于长辈的淫威,否则根本不可能年纪轻轻就立功立到这个位置。或者说,正因为我家里长辈位高权重,我走的每一步才必须脚踏实地,不能让别人抓住把柄。这份工作,我是越干越喜欢。我也早就想通了,与其用相机镜头捕捉那些世界上本就干净自然的角落,不如用自己的双手,把这世道上不干净的角落一个个地给它抠扯干净。”
时与终于转过头,把目光从风景处移给了坐在他对面请他吃饭的霍秋然。
霍秋然很认真地看着时与的眼睛说:“小与,我用我对你的珍视跟你保证,我是个干干净净的刑警。就算老夏借着职务之便干坏事儿,我也绝对不会。我不完美,但我会一直保持清醒。如果你今后对我的工作有顾虑,我也可以慢慢调换岗位。”
“唉。”时与连续长叹三口气,才吐出一句,“霍队,我太难了。”
霍秋然满眼疑问,疑问里还夹杂着耐心和宠溺,总之让时与看不下去,赶紧又扭头去看海。
“我刚在飞机上跟老夏聊了很久,聊的全是你。我跟他说,我不嫉妒他,我只是想把你在他身上得不到的回应全都变本加厉地弥补给你。”霍秋然笑了笑,趁他把时与说得无力反击,赶紧乘胜追击道,“也许是你的执着感动了天地四季,夏神决定派我来拯救你。”
话音落在“拯救”两字,霍秋然的手已经覆上时与的手。
卧艹!
时与吓得不轻,赶紧把手抽了回来,同时在心里嘀咕:大意了,怎么把手落桌上了,反正不弹琴了,剁了算了。
……
一顿海景大餐,两个不要脸的人居然一个吃的拘谨,另一个吃的尴尬。
然而人在江湖混,“不要脸”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
时与难得到暖融融的地方度个短假,就算不怎么欣赏霍秋然,也还是想欣赏欣赏美景。反正回酒店就是刷手机、等夏酌,不如沿途停停车、看看海。
事实证明,霍秋然也不是个满脑子精|虫淤积的男人。他对时与言语撩拨不倦是真,却没有再轻易动手动脚,最多只是揽一揽时与的肩膀,帮他挡开飞驰而过的摩托车队。但这样的表现竟然令时与更加头皮发麻、无地自容,只能拿厚脸皮硬撑。
硬撑着的交谈却也十分愉快。
和留学归来的时与不同,霍秋然没在国外长住过,但这不妨碍他去过特别多地方,比时与去过的地方多得多。时与觉得,这位南中学长才是真正的家境优渥的大少爷。
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以及工作之后,霍秋然的每个假期都不着家。上大学前,他不是去国外上冬令营、夏令营,就是跟着亲戚出国旅游。欧洲、澳洲、北美、南美,他全都去过,就差不开放旅游的南极了。大学时期,霍秋然是个呼朋唤友的背包客,把祖国大江南北走了个遍。工作之后又多了攀岩、开越野车、打高尔夫之类的五花八门的业余爱好,偶尔还在军警篮球赛里带队拿奖杯。
大少爷带着家道中落的小少爷一路看海、逛街,小少爷拗不过大少爷,两人竟然在纪念品商店里买了两件夏威夷风格的花衬衫换上穿着,款式一样,颜色一红一蓝。大少爷非让小少爷穿红的,小少爷穿上脸就黑了。
试衣间里,时与终于逮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低声问霍秋然:“不是说一上飞机就有人盯着咱们吗?你不专心和夏酌扮情侣,跟我搞什么基?”
“怪不得老夏说你纯情**,你到底知不知道医院以外的现实社会是怎么运作的?”霍秋然俯身,在时与耳旁低笑道,“小与,我和老夏不是在给他们演青春校园偶像剧。我们是成年很久的正常男人,看见你这样儿的,谁不想上?我就算不演老夏那么邪恶的人,起码得演个正常人,至少不能演个圣人吧?”
“……”
面对霍秋然,时与早已经骂人骂到江郎才尽,只能告诫自己要配合宝了个贝儿的工作,以及忍让宝了个贝儿的混账工作搭档。
……
两人穿着沙滩“情侣装”在海边小镇闲逛。时与太庆幸吃饭的时候抽回了手,否则以霍队的说法,他们俩就算手牵手闲逛也一点不违和。
太阳有西下的势头,霍秋然突然停在一家快打烊的花店门口,精心挑选了两束很漂亮的花,并不全是玫瑰,还点缀了其他品种,颜色偏素,显得端庄雅致。
“你这不会是一束送给老夏,一束送给我的吧?”时与诧异地看霍秋然抱着两捧花扫码结账。
“一束确实是明天录完节目送给老夏的,另一束不是。”霍秋然说,“不好意思啊小与,今天我高兴昏头了,差点儿忘了你还拍过花卉摄影集。你喜欢哪种?我送给你,以后每天订一束送你们医院去。”
“千万别。我就算会喜欢你的花儿,我也绝对不会喜欢你这霍。”时与赶紧从花店遁了。
霍秋然故意绕远路带时与看海景,导致两人开到山里的时候天已黑透,差点没找到那家隐秘又高档的日式森林酒店。
为了不让精明的“变色龙”看出来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夏酌只订了一间套房,这样排查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或者监听设备也会比较容易。
霍秋然和时与在前台办理完入住,领了房卡便前后脚走进套房。
套房的里间和外间各有一张双人榻榻米。
时与想赶紧替夏酌霸占里间,把这霍扔外面吹冷风,于是毫不犹豫地去拉里间的门,却被霍秋然抓住了手臂。
霍秋然一手抱着两束花,一手仍握着时与的小臂,说,“我其实不喜欢剪下来插在花瓶里的花儿,所以刚才没给你买。可能我也有我矫情的一面吧,但我觉得花朵就应该长在山野间,开败也可以活在阳光下等下一轮春天,而不是被扔进垃圾桶,还要想一下是湿垃圾还是干垃圾。”
“英雄所见略同。不早了,霍队休息吧。”时与不想忍了,他要赶紧进里间换掉这身红艳艳的“情侣装”,然后洗澡、吃饭、刷手机、一个人静一静。
“小与,夏天陪我去趟欧洲吧,带上你的相机,咱们在阿姆斯特丹看完郁金香就一路向东开,最后停在保加利亚的玫瑰谷……”霍秋然仍牵着时与的小臂,边说边缓缓逼近,俯视着那双诱人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无辜无情笼罩着一层烦躁气焰,可爱至极,真想低头亲上去。
“你这霍——”时与忍无可忍地用另一只手大力挡开了霍秋然就要亲过来的嘴,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生无可恋地说,“——干脆现在就把老子睡了吧,免得你特么总惦记!”
听时与语出惊人,霍秋然下意识地放开了他。
时与刚要重新去开那扇通往里间的门,门就已经被拉开了。
拉开门的正是已经彩排回来多时,早就卸完妆、洗完澡、戴上眼镜、换好一身宽松居家服的夏酌。
“所以今儿晚上怎么睡?”夏酌擦着头发,状似悠然置身事外地走出来挡在时与面前,上下打量着跟时与穿着“情侣装”手里还抱着两束花的霍队,又淡定地问了一遍,“谁跟谁睡?”
重新写了第一章开头部分,是全新的内容,也是后面的预告。
小可爱们可以清缓存去看一眼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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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