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希乐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儿,眼睛雾蒙蒙的,没什么光彩,仿佛失了神智。
但文亦绿不得不承认自己松了口气,至少被冷明知当成狗一样栓着的人不是崔明朗。
“坐啊,不用拘谨。”冷明知大摇大摆坐在主位,翘着二郎腿。
荣希乐顺从的跪在一旁。
柯然脸上没有太多情绪,仿佛对此司空见惯。
他在一旁坐下,跟冷明知中间隔着三个座位,背后是敞开的落地窗。
文亦绿则是像保镖一样站在柯然身边,时刻警戒着。
有人端上茶,光头男毕恭毕敬给柯然斟了一杯,然后站在冷明知身后,双手在背后交叉。
“K先生不喝吗?”冷明知举起茶杯,示意碰杯。
“年纪大了,晚上喝茶睡不着。”柯然淡淡拒绝。
冷明知茶杯一抖,烫水溢出,他指尖泛红,但依旧不影响发挥:“原来如此,看来K先生也到力不从心的年纪了。”
柯然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好整以暇:“力不从心也能吃药解决,不像某些人明知自己有病,却不肯就医,这才是大忌。”
“比如?”冷明知嘴角抽搐。
“比如把人当成狗养,这应该是属于认知问题,千万搞错去看眼科。”
原本沉闷诡异的氛围突然朝更加奇怪的方向蔓延,剑拔弩张、尔虞我诈的场面如有如期出现,反而是一种过家家式的打嘴仗。
文亦绿知道冷明知嘴毒不饶人,却没想到柯然也有功夫在身上。
光头握拳轻咳几声,压低声音像是在跟冷明知说话,可实际上他音量不小,其余人都能听见。
“家主,夜已深,K先生舟车劳顿,不如先让对方休息?”
冷明知闻言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也对,K先生第一次来L组织做客,我们可不能失了礼数。”
说完门外就走来两名黑衣男,分别对文亦绿跟柯然做“请”的手势。
文亦绿明白,他跟柯然要被分开。
柯然面不改色,潇洒系上风衣扣子,冷漠傲人:“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冷明知:“请。”
柯然不着痕迹的看了文亦绿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对方先一步离开。
而站在文亦绿面前的黑衣人没动,反倒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荣希乐情绪有了波澜,撑着地板的手指揪住柔软的绒毛,似乎是在忍受什么。
文亦绿回头看向冷明知,他知道眼下到了自己的轮次。
“崔明朗呢?”他开口,声音像互相撞击的冰块又冷又沉。
冷明知支着脑袋,嘴角上扬:“你猜。”
“冷明知,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文亦绿一字一顿,加重语气。
他跟冷明知认识时间不短,两人性格南辕北辙,根本无法相安无事。
在过去,是冷明知的默默资助,让被黎梅虐待的文亦绿跟崔明朗活了下来。文亦绿念着这个恩情,在自己能打工赚钱后就把钱还上。后来每次冷明知的帮助都是明码标价的,文亦绿自认他们互不相欠。如果冷明知有帮助,文亦绿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出手。
所以在文亦绿的定义中,他跟冷明知一直都是两清状态。别人会觉得这种关系太过于拎得清,不近人情,但却是文亦绿最理想的关系。
但没想到,冷明知竟然是叛徒。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玩游戏吗?”冷明知挑眉,眼神薄凉,“在你放弃救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把我推向狼窝了。”
十九年前的那场混乱,穆雨石失踪,文亦绿跟崔明朗被黎梅收养,而冷明知则被L组织的人抓了回去,培养成杀戮机器。
“你知道我每一天每一秒都是怎样度过的吗?”冷明知走到文亦绿面前,坚硬如铁棍一般的手死死抓着文亦绿的肩膀,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布满血丝,像濒临崩溃的病人。
“我其实也知道你们过得不好,但跟我的遭遇相比,你们简直活在天堂。”
冷明知不愿意回想起那段如同梦魇一样过往,阴暗潮湿的洞穴,饥饿恐惧的孩子......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交出一具尸体,那么所有人都会被杀掉。
这种炼狱般的生活,冷明知过了五年。等到他从洞穴里走出来的时候,不管洗多少次澡不管怎么搓揉,都洗不掉已经浸入皮肤的血腥味。
“如果我死了,事情也就这样算了,可偏偏我还活着,还遇见了你们。”冷明知讥笑,他揪住文亦绿的衣领,手背血管突出,青脉之下流淌的是暴虐因子。
冷明知心里是恨文亦绿的,明明对方也经历过不少腌臜事,为什么他就是这么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任何事情能牵动他的情绪。
他应该跟自己一样变成暴戾的疯子,变成情绪不稳定的怪物。
这样与众不同的文亦绿让冷明知嫉妒,也让他产生了摧毁的念头。
“路是你选的,不要赖我。”文亦绿扯开冷明知的手。
看似没用多大力气,冷明知却往后趔趄了几步,浑浑噩噩像个醉鬼。
“呵呵。”他低着头,挑染的半长发遮住面容,自喉间溢出不明的笑声,跟一个疯子差不多。
半响,冷明知斜眼,定定看着文亦绿,颇有种男鬼既视感:“别着急,你我之间的事,要一件一件的清算。”
他重新回到位置上,岔开腿姿势豪迈放纵,灵活的手指却极为暧昧的在荣希乐皮肤上游走。
不愧是被荣家娇养了二十多年的少爷,荣希乐细皮嫩肉,像一只误入狼窝的羔羊。
“去,”冷明知踹了荣希乐一脚,态度傲慢恶劣:“给我们大名鼎鼎的文总敬杯茶。”
荣希乐一个踉跄,差点扑在地上。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步伐缓慢,像僵硬的人偶。
粗壮的锁链捆着他的脖子,这屈辱的烙印无时无刻不在击垮荣希乐的自尊心。
他眼眶通红,浑身颤抖,端着的茶杯不断往外溢水。
“请,请文总喝茶。”荣希乐声音带着哭腔,非常沙哑。
看到给自己带来过无数欺辱的人现如今的狼狈模样,文亦绿心里没有多少快感。毕竟荣希乐在他眼里只是一枚被人利用了的棋子,底色是悲剧。
突然锁链收紧,荣希乐被巨力往后拉。他没反应过来,手里的茶杯直接摔在地上,茶水打湿了文亦绿的裤腿。
“蠢货,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冷明知破口大骂,锃亮的尖头皮鞋死死踩住荣希乐的脖子,后面面色涨红呼吸不畅。
“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打我,不要打我。”荣希乐泪流满面,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漂亮五官。
“爬起来给文总道歉。”
“文总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荣希乐开始拼命朝文亦绿磕头,他用足了力气,哪怕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也依旧能听到毛骨悚然的撞击声。
不多时荣希乐额头青紫,但冷明知没发话,他不敢停。
文亦绿心里烦闷,他被迫看了一场荒诞闹剧。
“够了。”他站起来,面色铁青,清冷的眼眸带着怒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故意支开柯然单独留下自己,文亦绿可不觉得冷明知只是为了让他看一场无语的闹剧。
“你不喜欢这个吗?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冷明知明知故问,随意收紧锁链,荣希乐摔回他的脚边,像一只没有尊严的下等动物。
“毕竟他可是对你做了很多坏事,你不泄愤报复回去吗?”
文亦绿依旧冷淡:“不了,我不感兴趣。”
冷明知死死盯着他,锁链收紧,荣希乐窒息。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目空一切的态度,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他就应该跟自己一样,因为仇恨成为扭曲的疯子。
但归根结底冷明知心里更多的是埋怨,他恨文亦绿的淡然,恨文亦绿的冷漠,恨自己跟在文亦绿身边那么久却一点位置都没有。
或许在文亦绿心里,自己跟这可笑的荣希乐又有什么区别?
当然这些冷明知都不会说出来。
文亦绿不明白冷明知的恨意从何而来,但他并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牵连其他人:“你恨我,尽管冲我来,但是崔明朗是无辜的,你开个价吧。”
冷明知摇头,笑得意味深长:“别着急,明天或许你就有机会见到他了。”
“?”
“如果你运气够好的话,或者说是K先生运气够好的话。”
下一秒文亦绿腰间一凉,一直存在感极低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靠近并且拿出武器。
随后就是搜身,但文亦绿身上什么都没有。
冷明知似乎知道搜不出什么,有些兴趣缺缺,百无聊赖的玩着手中的链条。
反倒是一直当观众的光头说话了:“带文先生下去休息吧。”
原先一直视线不明朗,刚才注意力又被冷明知转移,文亦绿从未认真看过这个光头。现如今对方发声,文亦绿下意识瞥了一眼,瞬间后背发凉。
那光头机警的察觉到文亦绿的视线,露出一个友好笑容。
文亦绿不动声色,跟着黑衣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