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早上七点半，张稚昂被电话吵醒，另一头的男声语气不悦。
“你昨天去哪了一整天不在家？上门阿姨说家里没人，大老远白跑一趟，我不晓得你家什么情况，也不好给她钥匙。”
“孟德啊？”张稚昂把手机放在枕头边外放，眼睛都没睁，“临时出了点事，暂时不需要阿姨了，对不起啊。”
“没什么对不起的，幼琳担心才让我问问，没事就好。”
“幼琳那边还顺利吧？”
“出了点问题，但能搞定，你们见面再细聊吧，我还有事要忙。”
“哦对了！”张稚昂急忙抓起手机，“有件事还要麻烦你，之前提过一嘴的……”
谈完正事，对方很快挂断电话，张稚昂也没了睡意。
最近经历了太多说出去都没人信的怪事，体感上度日如年，可现世中居然才过了两三天，如果不是已经被开除，甚至都不会耽误今天周一上班。
察觉到内心的这个念头，张稚昂暗骂了自己一句牛马。
翻了个身，点开没有领导的私下工作小群，好像乱成一锅粥了，张稚昂出于对部门同事的情谊，简单回了几条安抚信息，迅速起床收拾出门。
到公司的时候还很早，办公室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人，是为了抢地铁口限量鸡蛋饼而甘愿早到的唐邑宁。
“天老娘你这几天干啥去啦？电话也不接，担心死我了，看我周末新买的小狗耳坠，好不好看？你没有耳洞，否则我就给你也带一对了。”
一身五彩斑斓的女人拎着饼冲了过来，看到张稚昂的脸愣了一下，“怎么有点肿了……先不说这个，到这么早又没吃早餐吧，加蛋加肠双倍辣，尝尝？”
张稚昂包都没放下就被塞了一大口，含糊不清道：“李总来了吗？”
半小时后，迅速办完离职手续的张稚昂拿着不多的私人物品走到办公室门口，身旁是跟出来想要送她一段的唐邑宁。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得罪李老登了？这么突然。”
多巴胺配色的女人语气消沉，小狗耳坠和头上的毛绒抓夹都黯淡了几分。
看到眼前这个多年同事兼好友的眼眶有些湿润，张稚昂突然暗自心惊。
难以想象就在前不久，在杜燕霞樊笼里的时候，自己居然能把关于好友的全部记忆忘了个干净，心虚地好半天才开口：
“没有，是总部那边的调整，你别多想，正巧我家里有点突发状况，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唐邑宁没说话，走到电梯间，两人都沉默下来。
写字楼地理位置很好，32层的视野，大半座城市都被收纳进那几扇光洁的落地窗里，这些窗子造价昂贵，隔绝一切冷热空气与噪音，也隔绝城市的人气。
眼看电梯来了，张稚昂接过对方帮自己拎着的袋子。
“那我先走了。”
唐邑宁扁扁嘴：“不等等陶然和小鱼她们？马上就到了。”
“不了，你也知道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张稚昂看了眼手机，“给你们点了奶茶，上周说好的，记得看微信啊。”
突然离开多年的工作岗位，张稚昂没想到会如此迅速，但也没有之前无数次预想中的痛快，因为整件事处处都透露着不合理。
不光是找不到公司开除自己的理由，刚才与李总沟通的时候，对方也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甚至很痛快地答应了一笔不算少的赔偿金，完全不是平时的作风。
要知道几个月前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被“劝退”的技术测试，别说是赔偿金，连去年年终奖都还在拖着。
张稚昂走在公司楼下的树林里不停分析着，李总今天这个态度，就仿佛自己是什么瘟神，恨不得立刻送走才能安心，实在反常。
手机震动两下，张稚昂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解锁查看，是唐邑宁发来的视频，画面中的几个同事在分奶茶。
“你不是要三分糖吗？全糖是昂姐给我点的，能不能要点脸？唐姐你看他什么意思啊？”
圆脸女生气鼓鼓地对着唐邑宁告状，被她怒斥的男生背对镜头，看不到表情，还有个戴棒球帽的长发女生缩在画面角落，一脸不高兴地捧着自己那杯奶茶发呆，大概也是听说了张稚昂离职的事。
最后镜头向下一晃，唐邑宁摇了摇左手的抹茶冰淇淋：“谢啦，希望这不是最后一杯。”
没过几秒钟又来了两条文字消息：你家的事我不清楚，但你需要帮忙的话随时说一声。别拿我当外人。
张稚昂站在雪地里看着对话框发呆，突然很庆幸自己拿回了有关这群人的记忆，仿佛心口有股浊气散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室外甜丝丝的冷空气。
公司楼下这片园区的维护称不上多用心，前天下的大雪，今早还是只清扫出一条窄窄的步行栈道，如今是工作时间，周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无数毛白杨高耸而立。
这些树喜欢在春季结出讨厌的飞絮，但秋冬里的金黄叶子倒是好看得要命，如今被几场风刮落，散落在白雪上，像洒了金箔的熟宣，是平日只顾低头通勤的人无暇欣赏的景色。
张稚昂心情不错，点开视频打算再看一遍，可刚播放几秒就被一连串新的提示音打断。
屏幕顶端显示，备注为曹狗的微信好友发来了七八个文件消息，还附了条语音。
张稚昂点开外放，是早上那通电话里的男声，仍然那么气急败坏。
“你要的几个offer，说过多少次，要东西别这么急，怎么我是什么很闲的人吗？”
张稚昂回了一个表情包，然后将上面一串文件打包转发给了唐邑宁。
……
“不是跟你说过这周都不用来吗？流程还要走几天。”
废弃商场门前，张弛非接过递来的咖啡袋子，发现居然是自己常喝的那家。
“刚谈完离职，回家也没什么事，顺路来看看肖愈，“张稚昂道，“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张弛非迈开步子：“麻烦不至于，可以来。”
进入樊楼大门，两人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大堂。
张稚昂微微侧头，看着马上就要成为自己领导的这个女孩，忽略掉脸上那片很难完全忽视的疤，说是普通高中生也没有违和感。
像这样老实规矩的年轻人，为什么会被卖给樊楼打工？好奇心快要把张稚昂吞掉。
昨晚秦敬贤那两人太能吊胃口，死活不肯细说，问就是涉及到队长的**了。
控诉那何必还要透露个开头让人惦记呢？
人俩又说，这是怕你被翳部某些居心不良的言论给误导，所以打个预防针，非姐的事当然要非姐自己跟你说，我们背后蛐蛐算啥呀。
还真是理直气壮的。
“想问什么？”
张弛非对于被凝视好像十分敏锐。
“只是有点好奇，张队是哪年的生日？”
“跟你同岁。”
张稚昂有些意外：“还以为张队要比我小一些呢。”
张弛非没继续这个话题：“等你办完入职就不用别人带着进来了，这是临时的门禁卡，你先拿着，正门和电梯都会用到。”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片，上面的图案和文字十分复杂，沉甸甸的像某种古钱币，张稚昂拿在手里看了看，揣进了口袋里。
两人一同回到办公室，秦敬贤正苦大仇深地坐在桌前磨洋工，知道张稚昂带着零食来慰问特别开心。
“不知道大家喜欢喝什么，就买了些不容易出错的。”张稚昂把饮料放在会议桌上。
秦敬贤见张弛非脸色没有不快，立刻从椅子上弹射过来：“谢谢稚昂！我不挑食，只要是小甜水我都爱～”
许智远坐在工位上偷瞄，似乎在斟酌打招呼和取饮料的时机，没想到张稚昂直接送了两杯过去：“智远喝奶茶吗？不喜欢的话还有果茶和咖啡。”
“我都可以。”许智远看也没看，慌乱接过离自己最近的那杯，声若蚊蝇地道了声谢。
赵壬不在，大概是串休终于批下来了。
张弛非看了一圈，最后还是叫来秦敬贤，让她送张稚昂到16楼的住院部。
秦敬贤乐得带薪摸鱼，屁颠屁颠领着人就去了。
上了楼，张稚昂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看到肖愈还在熟睡，秦敬贤看出她在担心，又领着去了责任医师的办公室。
“这孩子啊……”满脸皱纹的医生戴上眼镜，原子笔对着病历本点了几下。
“状况不太好，正经得调养一阵子，要我建议就别回去了，在楼里待着吧，自由不自由是一回事，但活她个七老八十的不费劲，脑子也比在外头轻快啊，还不用人费力照顾，当然了，这些都看家属自己意愿……”
出来后，张稚昂一脸心事重重，秦敬贤探头过去：“你哭啦？”
张稚昂抬头：“没有啊。”
“哦……我看错了。”
秦敬贤心说这人怎么回事，不做表情时就一副总像在哭的样子。
张稚昂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在发呆了，赶紧找话题：“刽部经常加班，工作量一定不少吧。”
“可不咋的”，一聊到这个，秦敬贤五官都皱在一起，“我也才入职没多久，还没开始实训，更别提跑外勤了，但每天都要分析案子，还要模拟突破口……等你入职培训都会讲到，我就不瞎说了，到时候非姐再骂我误导新人。”
张稚昂想了想：“我们能不能自己选案子？”
听到这话，秦敬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为啥要自己选？又不是四楼那群怪人。”
张稚昂用临时门禁卡按下电梯：“我想去找李研。”
“哦哦这事儿，略有耳闻，她是你的老邻居嘛，但这也不是超市呢想进就进。”
“操作上有什么限制吗？”
面对张稚昂求知若渴的眼神，秦敬贤摸了摸自己还挺扎手的毛寸。
“怎么跟你形容呢……就是这东西吧，得等命主周期性的算力衰弱，差不多一个月一次？还得是在我们前期工作准备充分，各部门上报备案妥当的条件下进行，你这连续两次误闯，概率堪比中□□了。”
张稚昂有些失落，就听秦敬贤又道：“而且李研的案子归四楼管，她们有俩外挂呢，我们抢不过的。”
“外挂是什么？”
秦敬贤眼睛睁大：“你不是都见过了？就总跟乾宁后屁股那俩，没人跟你说过？”
张稚昂回想了一下，反应过来她大概指的是万吏和伊奴，摇摇头：“没人说过什么。”
秦敬贤见四周没人，鬼鬼祟祟道：“你不觉得她俩特吓人吗？”
张稚昂不解：“哪方面？”
“方方面面啊！”秦敬贤有些抓狂，但还是压低声音。
“她俩是乾宁从外头收的，来头不小呢，据说是什么什么古国的两条蛇，属于邪物，出去一次不见血不行，不扣蓝条就得扣血条，所以乾宁总带她们进樊笼，毕竟在那里做什么都不犯法，不计入业力你懂吧……”秦敬贤给自己说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而且她俩长得也吓人你不觉得吗？”
张稚昂回忆起伊奴那张过分华丽的脸：“挺……好看的。”
“好看是好看，”秦敬贤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也可能我心理作用，反正你记得离她们远些，稍等我接一下啊。”
两人刚出电梯，秦敬贤走到楼梯间去接电话。张稚昂想说要不自己先回办公室，又担心张队误会秦敬贤丢下自己跑出去摸鱼，还没想好怎么办，人回来了。
“你可能得提前上岗了同志，”秦敬贤眼中充满同情，“张队让咱俩陪她回一趟老家。”
看到个视频，说我们平时去一些餐厅点到过于难吃的菜，跟服务生提出来其实是可以退掉的。就跟亲友聊起这群孩子会有的反应。
赵壬/秦敬贤：太难吃了老板 你看怎么处理一下。
张弛非：停下筷子，心里把这家店拉黑，下次不来了。
房翎/许智远：窝窝囊囊吃干净。老板问咋样。窝窝囊囊说很好吃，然后下次不来了。
张稚昂/乾宁：感觉是这次没点好菜，下次还敢来。
而王师傅在家吃泡面，不参与此类活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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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姊妹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