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孟掀开白布盖着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苏萼娘的尸身、不,这也不全是苏萼娘的尸身,只能算得上是苏萼娘的人皮套子。这人皮的面部、身体、包括四肢躯干都被完整的取剥了下来。
不过按照刍灵制作的习俗,两只手掌和脚掌都用稻草扎成,那人皮从手腕和脚腕处被整齐的切下来,躯干和身体的人皮被稻草和一些防腐的香料填充恢复人形。
“我......我先出去等着。”颜书胆子不小,此时却没有看下去的勇气。
“扁兄,你来写。”
“好。”扁良复站在冰床的另一侧,提笔记录。
“死者苏萼娘,年二十,木炉镇人氏。尸体被皮肉分离,至今仅发现人皮,不见肉躯。”
“再记:死者人皮被泡了特质的防腐水,但人皮上均已经出现了积坠尸斑,呈紫红色,再根据死者人皮的无渗血情况来看,初步判断死者是在死后三个时辰左右被剥下人皮泡入防腐水中。”
尤升不愧为木炉镇最出色的刍灵师,那被整齐剥下来的脸栩栩如生,能瞧出苏萼娘的五官,不过那空洞的眼眶让叶孟不敢再看,验好头颅后便拿一锦帕覆在苏萼娘的面部。
“奇怪......”叶孟剪断了脖颈的缝合线,看着脖颈及躯干的皮下刀口,皱起了眉。
不远处的卫禺问:“怎么了?”
这时,颜书又走了进来,不过脸色有些白,悄声的停在了卫禺的身后。
叶孟道:“这头颅的皮囊和脖颈以下的躯干是被剥了下来,可观这使用刀具和刀法来看,不是同一人所为。
而且按理来说,头颅面皮五官分布密集,比起躯干来说,更应该精细,但这头颅所用的刀具是砍刀之类的器具,而剥躯干的人皮所用的却是更为精巧的匕首。”
“从头颅刀口从右上至左下的方向来看,剥面皮的人是位左撇子,而躯干皮下的刀口是从左上至右下,应该是正常使用右手。”
崔策问道:“这头颅是用砍刀所剥,还能用左手,看来前一个凶手要么是左撇子,要么就左手分外灵活。”
“不错。”叶孟架起布帘子,将死者的衣裳褪去,布帘之外的卫禺几人没等片刻,就听叶孟低声怒斥:“这个畜生!”
颜书连忙起身:“怎么了?”
听见曲颜书的声音,布帘后的叶孟忙道:“曲颜书,你来得正好,我需要帮忙。”
因死者是女子,还好有曲颜书在,便利了许多。
颜书一听,连忙将手上的长剑靠在卫禺的凳子上,绕进了布帘后面。
待看清嫁衣下半遮半掩的人皮躯干,她瞳孔一缩,那凶手,竟然将苏萼娘的下身隐□□也完整的剥剔了下来!
布帘里传来叶孟和曲颜书低声话语,片刻后,叶孟嗓音发紧:“扁大人,记。”
“死者的□□直至胞宫被完整的剥离,泡了防腐水嵌入稻草内,且根据下身的撕裂旧伤来看——
死者身前长年累月遭遇了粗暴的侵犯,且在死后直至剥皮的三个时辰之内,依旧遭受了数次侵犯。”
扁良复记录的笔尖一顿,片刻后手指僵硬的将叶孟的话记下。
颜书脸色铁青,将苏萼娘的裙装穿上。
待死者穿戴齐整,叶孟才将布帘移去,他严声道:“根据死者表皮的唯一伤口、即胸上的刀伤来看,刀口走向初步判定为自杀身亡,但进一步的确认,还需尽快找到死者的肉躯。”
叶孟话如滚珠落地,珠珠闷声的砸向在座人的鼓膜,敛尸房一片寂静。
“咚咚咚——”黄阙圆滚的身躯从门缝外挤进来,“几位大人,听何雄说,几位大人验尸了?”
他小心翼翼问。
瞥见扁良复手上拿着的验尸记录,他讪笑走进,扁良复默声递给了黄阙,只见他眼睛一眯,一目十行看了起来,脸色胆寒,在看到最后一个“自杀身亡”之后,眼睛瞬间一亮!
“诶呀呀,这叶公子乃是侍郎公子,竟然精通仵作之术?!不过,这苏萼娘是自杀,是不是......那个......结案了?”
“自杀怎么了?!”一言语有些尖锐的女声打断了黄阙的话,颜书脸色铁青走了过来,“自杀的是苏萼娘,但凶手却不是她自己,你查案缉凶,难道不是抓凶手吗?!”
“苏萼娘死状凄惨,下官确实惋惜。可这律法都有规定,苏萼娘自己杀了自己,此案本就是无凶,那些恶人,顶多是侮辱了尸身,岂能和杀人之罪一样?”
颜书双目渐红,她不知道律法,可那些侮辱了她的人,就是该死!怎么就不能以杀人之罪论处了?!
看她还瞪自己,黄阙有些无奈,看向扁良复,“听闻扁大人乃是刑部法直,参与了律法的记册,扁大人说,本官说此案没有杀人凶手可对?”
“......”一向言明法律的扁良复,此时喉间干涩,难以挤出一个“对”字。
苏萼娘自杀身亡,可死因确实由他人导致的,这到底能不能按照杀人之罪论处,大瑾律法确实不能有明确的判定。
“此案必查。”卫禺起身,看向僵持的仨人,“苏萼娘一案凶手手段残忍,不与寻常的间接致死案论处。”
颜书红红的眸子看向卫禺,心底松了一口气。
黄阙却有些不明白:“少司大人,这不符合律法罢?虽然您是钦差,可不也要按照律法行事吗?”
崔策问看向他,“黄大人!你是本地的父母官,本地出现了这等骇人听闻的案件,不应该着急把凶手找出来,避免有更多的百姓再被暗害吗?怎么,大人以为只要咬定苏萼娘是自杀,就可以不计较你的渎职懈怠之罪了?!”
“这......”黄阙被说中心思,一时有些语塞。
他刚刚看见最后那‘自杀而亡’几个字确实有些暗自的庆幸,自杀意味着这木炉镇没发生谋杀案件,不过是起自杀案而已,对他的官誉也无甚影响。
“......并非下官不同情那女子,只是下官明年就要致仕,当真不想因这起案件,在仕途上留下最后的污点,日后致仕还乡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黄大人。”卫禺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他目光沉沉,直扣人心:
“以家为家,以乡为乡,黄大人作为木炉镇的父母官,学的是哪卷治世刑律之道?本官以为黄大人能在一众读书人脱颖而出,中了进士,已是旁人所不及,如今瞧来并非如此,在其位谋其职,别说你明年致仕,哪怕是明日致仕,发生了案件,都是你的分内之事。”
“... ...下官惭愧。”黄阙哑然无声。
卫禺语气放缓了些,“黄大人并非昏聩之人,既然日夜躬耕案牍,想必也是想为百姓做一番事迹,对比与衣锦返乡、家乡留名,更该黄大人珍惜的,难道不是这木炉镇百姓对你的爱戴信任么?”
“这......”黄阙脸色羞窘,“是下官思想愚钝,多谢少司大人赐教。”
一侧的崔策问多看了两眼卫禺,这样一收一放,恩威并施,他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
黄阙擦了擦额角的汗,拿起验尸记录仔细看了起来,方才一目十行,此时仔仔细细读来,他心不由沉了又沉。
剥人奸.尸,在他治下,竟然有这等龌龊狠辣之人?!
卫禺看向黄阙,“黄大人,当初发现这苏萼娘的尸身的时候,怎么不见仵作来验尸?”
黄阙道:“木炉镇不比县衙,这么多年都不曾有仵作,当初有命案之时,下官曾去请了大夫来看,可大夫是看活人的,不是看死人的,渐渐的也不愿来衙门了。”
叶孟惊讶:“没有仵作,如何断案?大人也知这仵作的重要性。”
“黄大人,当初确认死者身份的是什么人?”
“回崔公子,是苏萼娘的丈夫。”
几人稍稍讶异,“苏萼娘还有丈夫?!”
黄阙道了声是,又将几人带出敛尸房,早在苏萼娘确认身份的时候,黄阙就见苏萼娘的生平都找了出来。
苏萼娘年二十,是木炉镇人氏,及笄之后便嫁给了刍灵村的王奇。
成亲后的第二年,苏萼娘的父母均误食毒果而死,苏萼娘家本是木炉镇富足人家,仅有苏萼娘一女,她父母死后,苏萼娘常回镇上居住,与她丈夫时常分隔两地。
崔策问仔细看了苏萼娘的记册,对黄阙倒是稍稍有丁点的改观,这黄阙虽然查案不通窍,这些死者记册倒是极尽详实。
哪年做了什么,何时何地与人发生了口角都记录详细。
黄阙看了几人,犹豫道:“只是... ...坊间一些传言,下官并未写进去。”
颜书眉心一动,想起他们入住炎火客栈的时候,在那大厅听到的一众男子的调侃,那些个死男人明知苏萼娘已死依旧黄腔嬉笑,真真是嘴臭欠收拾!
卫禺问:“坊间传闻?细细说来。”
“呃......”黄阙有些难以启齿,看向他身侧的何雄:“你来说。”
何雄上前一步,犹豫道:“......苏萼娘的父母死后,正好是她与她丈夫成亲的第二年,二人逐渐分居两地,不过......”他咬牙,继续道:
“不过听苏萼娘的邻里说,夜里苏萼娘的家中时常传出些淫.词浪.语,不堪入目。更有、更有甚者,还在白日的时候见那酒肆的老板出入过苏萼娘的家中,家中还传来桌椅板凳挪动之声。”
“桌椅板凳挪动之声,这是何意?”颜书问。
“... ...”望追拉了她一把,“你先闭嘴。”
何雄道:“坊间传闻,木炉镇的男子多半与苏萼娘勾搭一处,行苟且之事。”
颜书明白过来,“可没有实证,这不是污人清白吗?”
黄阙道:“倒也不是没有实证.....那苏萼娘每月都会去药堂拿避孕草药,大夫那都有记册。”
苏萼娘与丈夫分居,却每月都要食用避孕汤药,这坊间的传闻,倒也不仅仅是空穴来风。
“大夫那看诊记录可在?”卫禺问。
黄阙拿起另一本记册,哗哗翻了几页,恭敬递给卫禺:“下官已经将关于苏萼娘的看诊记录全都誊抄一遍下来,与医馆别无二致。”
卫禺接过,递给了专业的人。
叶孟翻看了几页:“杜鹃花、胡颓子根还有紫竹根确实是避孕之用。”他翻了最近的一页,指间一顿,
“不过,这最近的一副药掺了藏红花,是堕胎所用。”
但胎儿不足满月,所以方才验尸没有察觉。
卫禺道:“半月之前怀过胎,或许从这半月中与苏萼娘接触的人来看,能筛选出凶犯的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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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人皮刍灵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