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炉镇的镇监长年纪快到致仕之年,名唤黄阙,去年中了进士便被调选至这木炉镇做了镇监。
镇监这一职位虽比不上县丞的品级,但木炉镇属大瑾最大的炭火供应地,镇上商队往来频繁,也极为重要。
“你说你们要见谁?”守门的衙役假意掏了掏耳朵,看向崔策问的语气有隐隐的不屑,
“要见黄大人的百姓多了去了,百姓嚷着见,你们一群外乡人也要见,那黄大人还办不办公了?每日就闲着见见你们得了。”
“言语放肆,值守懈怠,这就是木炉镇的公廨中人?”向白出言反驳。
因为问话被冒犯,崔策问反而无所谓的一笑,“你只管去通报就是,就说朝廷的官员来访。”
“......”衙役打量了几人,当头的是一青蓝锦袍的男子,瞧着是气度非凡了些,不过他身侧也就跟着一男一女,丝毫不像大官员的排场。
这一男一女,当然是向白和颜书。
“你说你是官员就是官员了?这山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你是不是”
“废话怎么这么多,现在本姑娘好声好气在这等着,你要是再啰嗦耽搁了时间,别怪我动武了?!” 颜书不耐烦道。
此时距离巳时仅差一刻钟的时间,那传说中的刍灵师就要被行刑了。
“你!你这恶婆娘,如此粗鲁!”
“... ...你说什么?恶婆娘?”要是方才颜书那话只是想吓唬吓唬人,现在是真想抽鞭子打人了!
崔策问及时伸手按住颜书抽鞭子的动作,他示意颜书看向前面的衙门里,正走来二人。
“......”忍就忍。
“何人胆敢在衙门门口喧哗?”来人身形宽胖,皮肤糙黄,面容圆润的有些看不见下巴。
“大瑾辑定司指挥使崔策问。”崔策问缓缓收回按着颜书的手。
对面宽胖的男人细眼打量着眯了起来,细眼近乎变成一条缝,“你说你姓崔?你是博林崔氏之后?”
“正是。”
“诶呦!幸会幸会!在下当年在瑾都时,曾做过崔宰相的幕僚之一孟爵的门生的门生。”黄阙那细眼瞬间睁得老大,笑吟吟的跨出衙门,上前拱手迎接。
颜书看着前后的反差有些傻眼,“... ...”至于么?
“这你就不懂了罢?”向白有荣与焉的凑到颜书身侧,语气自豪:“我家公子出身乃是大瑾第一世家,百年世家之首,知道博林崔氏被百姓称为什么么?”
“称为什么?”
“宰相世家!”向白语气得意,“这辑定司指挥使又如何,即便我家公子是一介没有官职的白衣,那也是受人尊敬,你懂不懂?”
“不懂,也不想懂。”颜书没好气,抬脚跟上进了衙门的黄阙的崔策问。
崔策问正色问:“今日在下登门拜访,是为一件案子。”
黄阙身边跟着的幕僚连忙道:“我家大人在位这一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办过不少疑难杂案,不知崔公子说的是哪桩案子?”
“就是今日即将被处决的刍灵杀人案。”崔策问黑眸盯着黄阙,眼见他神色停滞了一瞬。
黄阙脸色如常的笑了两声,“这刍灵杀人案啊,确实是昨日查办的案子。
起因是一名唤苏萼娘的女子与刍灵师苟且的时候,言语冲撞了那刍灵师,崔公子或许不知道,神神叨叨的人心眼最小,苏萼娘也因此引来杀身之祸。”
黄阙继续道:
“崔公子是瑾都官员,不知道这地方百姓的一些风俗文化最最是侵扰不得,冒犯不得,要是触背了他们的信仰,那别管什么人,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说杀就杀,不过苏萼娘此事倒也可惜。”
“可有犯案证据?还有证词呢?”崔策问瞥向黄阙。
“这.....证词自然有,不过这证据...那刍灵师已经亲口认罪,故而那凶器没有找到,或许于案情的判决也没多大的冲突。”
“所以所有的断案依据都是这位‘凶手’的证词?”
“......这还不够吗?”黄阙语气有些奇怪,断案不都如此么?
凶手既然承认了,不判罪还等着干嘛?
“哼”颜书双手环抱,“大人既然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就听这刍灵师话说什么就怎么记录案件了?
刍灵师说他和苏萼娘行苟且之事,说他动手杀了苏萼娘,既然大人都没有办法证实,何来的案情已定?再说了,怎么今日就着急问斩了?!”
“这......”黄阙有些词穷,摊手道:“那几位大人,你们说该如何?”
“黄大人!黄大人!不好了,尤升他、他妻子,一头撞在法场了!”一红黑短褂的衙役跳过花丛急匆匆跑来。
尤升,就是那要被出处斩的凶手刍灵师。
黄阙:“你说什么?!细细说来!”
衙役气喘吁吁,语气迅速道:“尤升他妻子说尤升是被冤枉的,有不得已的苦衷,这才主动认下了杀人的罪名,她说她所言句句属实,要以死明志。”
“这叫什么事!人呢,可叫大夫了?!”
衙役看了眼崔策问几人:“......好像,被一个自称辑定司的大人拦住了。”
颜书忙道:“是望追,他先一步赶去法场了。”
巳时三刻,木炉镇法场。
尤升是木炉镇最出色的刍灵师,没等两日的时间他就要被斩首示众,多少让木炉镇的百姓猝不及防。这一大早,乌泱泱的来了半个镇的人,从西巷堵到了东巷。
“让让!镇监大人到,速速回避!”衙役边在人群里叫喊,边把从宽胖挤成扁胖的黄阙拉出来。
“曲颜书!你们快过来!”哨楼上的望追对着人群中的三人喊。
“来了!”她打量了和望追百余步的距离,运起弥消莲步脚步翻飞,顷刻便顺着那瓦楞上一跳一跃至法场中央。
她一扭头,只见崔策问和向白二人也瞬间跟上,看不出来,他们主仆二人轻功也不错。
“你是尤升的妻子?”颜书率先看向哭凄跌坐一侧的女子。
这位女子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挽了夫人髻,相貌秀美。
女子啜泣道:“我是......”
“你说尤升是冤枉的?其中若是有隐情,你仔细说来,我们定不会叫你丈夫含冤处死。”
“没有!没有!我说了是我杀的就是我杀的!”被双手捆绑、倒在铡刀边的男子嘶声吼话。
颜书扭头看向他,这位就是那尤升,差不多而立之年,脸型方正,浓眉漆黑,眼眶瞠目呲红,对比与木炉镇其余需要练炭的男子来说,这尤升算是白些的了。
毕竟作为刍灵师,不用每日风吹日晒的上山负薪。
“没问你,你急着回什么?自有审问你的时候。”颜书冷声道。
“不是......姚娘她什么都不知道......”尤升红得滴血似的眼睛看向女子,语气惶恐:“姚娘!姚娘,别......”
“将人带回去牢中。”崔策问不胜其烦,向白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掏出块帕子塞进他嘴里。
颜书语气放缓,继续问:“看来你叫姚娘?我们是朝廷来的官员,一定能帮到你,你继续方才的话,你说有天大的冤情——”
“诶呀诶呀......”官帽都被挤掉的黄阙总算挤到法场边,“放肆放肆,竟敢踩本官!”
姚娘脊背一僵,一改方才的喊话,抖着声音道:“我......我没什么要说的。”
崔策问脸色微沉,看向眼神躲闪的姚娘,“你若是没有,那你是认定你丈夫杀人了?你可知他就算今日不死,日后按照大瑾律法,依旧会一命抵一命。”
“.......呜”她突然啜泣起来,隔着泪眼看向法场边被堵住嘴的尤升,哽咽道:“我丈夫良善,从不杀生,更不会杀人。”
黄阙一听第一个坐不住:“姚娘!既有冤情,昨夜何不陈明?!你你,非得在今日闹这一出,你将县衙的公正摆于何地,真是!嘿!”
“黄大人!”崔策问看向法场下的黄阙,眼神冷了下来,“此事若非黄大人等一众衙门的人急切断案,忽视案件的真相,怎么会有人在临了要斩首的时候喊着冤枉?!”
当着半个木炉镇的百姓被训斥,黄阙的脸有些涨红:
“崔公子、崔大人,此案波折是因证人隐瞒,疑似杀人凶手认了假罪,与下官的判案能力毫无关系,下官兢兢业业扶持木炉镇,岂敢有半分徇私枉法、一味追求政绩之举?”
“是啊,黄大人是好官!”底下的百姓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黄大人素来勤勉......”
崔策问移开眼,朗声道:“不巧,本官只是辑定司的指挥使,黄大人为官如何,那需等辑定司的主事兼钦差之权的少司大人亲自判断。”
“钦差?!”黄阙眼睛瞪大,什么时候多了个钦差?!
不知道钦差的分量,可看黄阙这忌惮的模样,跪坐在一侧的姚娘眼底升起了几丝希冀。
感谢观阅和支持~~~~
————————————
[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5章 人皮刍灵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