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鬼棺子 17

“借子蜕延命...得以往生......”

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低声的咒唱,张寡妇趴在铁棺之前,从后背看去,被背上高耸的罗锅挡住了她半个脑袋。

卫禺和崔策问对视一眼,抬手叩门打断了张寡妇碎碎叨叨的声音。

“!”她猛的一回头,嘴唇嗫嚅了片刻,“两位大人,怎么来我老婆子这了。”

“过来瞧瞧老人家,顺便向你打听些事。”崔策问跨过门口摆了一圈的香灰走了进去。

卫禺嘴角噙着笑,眸光扫了眼那两口铁棺的四周,香灰顺着门口洒向那两口铁棺,“老人家这是干什么,不请法师自己做法事?你还懂这些呢。”

为逝去的亲人做法事在大瑾也算寻常,卫禺看了片刻没瞧出什么不对劲。

“是是啊......我家两个儿子正好都去了半年,我这没钱请法师,就自个儿给他们做个法事超度,明日好下葬......”

“明日下葬?!”

崔策问惊疑出声,他看向卫禺,在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惊讶和怀疑。

卫禺上下扫了眼这屋中,堂屋里昏暗,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得见里面扎了不少冥纸做的人偶和奠花,就连那白幡黑布都被叠放在堂屋两侧的柱子边。

瞧着倒是真要办白事的人家。

卫禺和崔策问二人还来不及再问,门口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快脚步,“卫禺,崔公子!”

颜书从门口探出头,她簪着玉簪小坠,小坠轻晃,人就先望追一步到了屋中。

“这什么?”颜书望向脚底正巧踩着的香灰,不等仔细看,手腕陡然传来一阵拉力,卫禺将她拉回身侧,“不得无礼。”

抬头一瞧,这张寡妇果然脸色不大好,死死盯着颜书踩了香灰的脚。

“......呃,抱歉抱歉。”颜书尴尬的挠挠头,退到另一侧。

卫禺看向张寡妇:“老人家要将铁棺下葬了?前几日不是听你说如今水葬不了么?怎么明日又可以了?”

“水葬自然是葬不了,我打算将这两个孩子土葬在西楚后山,也算这孩子守着我罢。”

卫禺扯了扯嘴角,“这铁棺憨重,路途也不短,老人家自己怕是葬不了罢?”

张寡妇颤巍巍的拿出一张白宣,白底黑字,是白事相帮的名单,“......正是,所以我早就叫好了些葬仪人,让他们帮我下葬这两个可怜的孩子。”

卫禺看了眼葬仪,像是没什么异常的递了回去,他看了眼候在一侧的望追,眼神暗示。

望追瞬间领会,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

崔策问道:“老人家忙着备丧仪,我们也就直接问些旧事,不耽搁你的时间了。”

张寡妇垂在身侧的手擦了擦上衣摆,“我晓得的,大人,您说。”

崔策问看了眼她屋中简陋的模样,“你在贾家上工几十年,是贾府的老人了,听说这贾家除了给这些老人准备了贵重的铁棺,还兼送了些养老的钱财,足够离开贾府衣食无忧。

怎么那日我们还见你出门卖贝壳串,瞧着这屋中的摆设,那些钱财呢?”

“这... ...”张寡妇眼角一酸,哽着喉口道:

“上次和长官说了我家中这三个儿子,海上鬼棺一事频发,渐渐的没了往来的商船,老大为了拜去祁门船业讨个生路,我将这些钱财都拿给他当了盘缠,可他、至今都没回来......”

“当初贾家出事之前,你可发现什么异常?”

“这......”张寡妇眉头紧皱,“那几日快到贾小公子贾无忧的生辰礼,贾夫人信任我,将采买的活计交给我,所以我那几日并不在府上,这、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异常。”

“你不在府上?”卫禺幽沉的眸子倏尔紧眯,像是有刀子似的划向张寡妇。

“是是...是啊。”张寡妇混浊的眼睛移向另一处,不敢与卫禺对视。

看卫禺这沉沉的脸色,以为他要手段硬一些逼问,下一瞬,他温和的笑了一声,“我们不过来问问,既然不知那便算了。”

他漆黑的眸光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宅院,“老人家准备明日将铁棺下葬,我们既然来了就搭把手,帮你把这灵堂布置一二?”

“嗳,这如何使得,怎敢劳烦”

“是是是,我瞧着这白幡挂的高,你一个老人家多不方便?”颜书一听,热情的跑到柱子的另一侧,脚尖轻点就跃身房梁,伸手栓起白幡。

见拗不过,张寡妇也只好连连道谢。

就是看着这忙前忙后的辑定司几人,张寡妇神色难得有些慌乱。

崔策问低声走到卫禺身侧,“我去寝屋看看。”

“嗯。”卫禺看向忙前忙后,又扫地又擦窗的颜书,心底哂笑,也就这个糊涂蛋以为真要帮忙了。

卫禺仔细的搜寻堂屋,神色被那一墙角的香柱吸引了视线。

按理说这铁棺停灵家中,确实是需要每日都上香供奉,这么多香不奇怪,可......

卫禺敛了神色走过去,身后的脚步声微微慌乱,“大人,累了吧?要不出来吃口茶?”

... ...

“咣当”颜书抱着柴火进了厨房,无意间将那米缸的木盖绊倒在地。

“...”她叹口气将柴火放在灶台边,又走过去将米缸边的木盖拿起来准备盖上。

“诶?”

她奇怪的看着只剩下几颗米的缸口,这张寡妇竟贫寒至此,家中米缸都已经见底干净了。

颜书拍拍手上的灰,扭头看向厨房之中,灶台被柴烟炊出陈年的漆黑和油亮,黑黑的墙壁顺着烟囱直到屋顶。

蓦地,她视线一顿,这漆黑油亮的墙壁上,好似写着什么东西,被木炭乱七八糟的画来划去,跟鬼画符似的。

颜书拧了眉,再拧眉,还是看不懂。

夜幕降临,黑色笼罩下,灵堂的烛火幽光一闪一闪,忙活到现在,灵堂也算布置完了。

卫禺三人婉拒了张寡妇留饭的邀请,踏着夜色返程。

颜书揉了揉酸胀的胳膊,她走在卫禺前面,那细长的胳膊一晃一晃的挡着卫禺,卫禺伸手圈住,神色无意道:“怎么,累了?”

“你不是废话吗?”

颜书甩了甩手,“本姑娘能者多劳,今日跑去宋波的宅子,又来你这帮忙,能不累?”

“既然如此,怎么不在张寡妇家留饭?”卫禺看向颜书的眸子有些清润,被月色映着亮晶晶的。

“... ...”这俊美的模样让颜书一时看晃了眼。

“啊”颜书立马回神,掩下眼底细微的慌乱,

“你们不知道,方才我去厨房时,见那张寡妇家中的米缸已经见底,只有桌上还盖着四五个白面馒头,怎么好意思留在她家中用饭。”

“你确定是白面馒头?”

“昂,怎么了?”颜书不明所以。

崔策问倒是明白卫禺话里的意思,“此处不产小麦,白面价钱或许会稍稍高于米稻。”

“难道张寡妇不是因为家中贫寒才吃不上米,可我瞧着那油罐、盐罐、甚至面袋也见底了啊,不应该吧?”

颜书说完这话,心底也升腾起细微的异样。

奇怪,确实是够奇怪。

卫禺道:“是不是贫寒才不买米,问问不就知道了。”

颜书一愣,“啊?”问谁?

才回到县廨,望追也跟着后脚回来,他凑到卫禺身侧,“大人,问明白了,张寡妇请的这一对丧仪人是乡下的小农,给了他们一人一吊钱。”

望追喝了口水,继续道:“对了,张寡妇还叮嘱这些人下葬的时候不砌坟,只用简单的土掩就行,这几个丧仪人是张寡妇临时找的,今天早上才找丧仪按理说太赶了,可他们听张寡妇说的埋葬简单,也就接了她这一单子。”

临时......

“张寡妇是临时起意才下葬她这两儿子的?”颜书神色困惑。

卫禺嘴唇微动,不等回答颜书的问题,屋外传来声音——

晏如君看向门口的向白,“少司大人要的人带来了,他们可在?”

“几位大人都在堂屋,县令大人请。”

没过几息,晏如君一身绯色的官服出现在门口,她身后还跟着位头戴幞头商人打扮的男子。

晏如君指了指屋中身形中等的男子:“这位是孙老板,是本县最大的米粮商人,张寡妇一直都在他家买米粮。”

孙老板拱拱手:“见过几位大人,方才来时我也知道几位叫孙某来的目的,孙某正好把账本也带来了。”

他将手上的一本账簿递给望追,卫禺和崔策问几人当即翻看起来。

孙老板道:“张寡妇和我是老熟人,我这是本县最大的米粮店,当年贾家采买也常常与我这往来生意,张寡妇在贾家做工,又是采买的婆子,油水不少,可以说,这一连七八年以来,她都吃的我家的米粮,从未断过。”

卫禺翻了贾家失踪的这一年多以来,张寡妇依旧在孙老板这买入米粮。

“西楚县的米粮店不止孙老板这一家,但孙老板家的米粮属于精品,价格自然要比别家的高上两成。”晏如君道。

“呵。”卫禺看着这最近的购入记录,今日张寡妇说家中钱财都给了大儿子出海了,所以才家徒四壁。

这家徒四壁,倒是一点也不亏待自己的嘴。

显而易见,张寡妇说谎了。

烛火摇曳,卫禺神色微冷,翻看账簿的指间停留在三日前。

三日前正好是张寡妇每月固定购入米粮的时间,卫禺抬眼看向孙老板,“张寡妇每月都购入12升米,为何三日前只有1升?”

孙老板接话:“这我也奇怪呢,像张寡妇这样的老主雇,我们都会让人将米送去家里的,那日固定送米粮过去,张寡妇就用木瓢舀了些,剩下的又让活计退回来了。”

问完话,晏如君就让人将孙老板送了回去。

颜书面露疑惑,“这张寡妇到底要干什么呢。”

“她要跑。”卫禺冷声道。

“何以见得?”

卫禺从袖口掏出一块锦帕,“这是在张寡妇家中搜到的。”

众人齐齐凑了过去瞧,待看清这‘东西’之后,神色均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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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更奉上[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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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姑娘只是有点眼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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