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身朝这边观望的苏雨行看到小兵动作，即刻将身形隐回树后。
队长仰头望过来，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可小兵说得信誓旦旦，职责所在，他必须带队去查看。
队长心头恼怒，眼看马上就能回营休息吃饭，被这不长眼眉的家伙一搅和，不知道要拖延多久，遂没好气道：“那你上去看看。”
小兵看了眼其他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一个人，无助地问：“就我、我一个人去？”
有人附和道：“不然呢？就你听见了，我们可都没听到。”
其他人虽没说话，但均是赞同的神色。
小兵咽了一口口水，只得下马，抓着长刀独自往林深处走。
苏雨行侧身避在树后，冷静地用眼神示意属下暂且按兵不动。
小兵紧张地左右观望，一步一步走得谨慎小心，半天也没能走出多远。他迟缓的动作很快引来别人的不满。
队列中一人看着小兵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差不多行了，就你总疑神疑鬼，一只蚱蜢跳草丛里都能吓得你拔刀。”
另一人同样催促道：“听错了就赶紧承认，免得折腾半天，丢脸的还是你。”
戏谑的话语顿时招来众人轻蔑的哄笑。
小兵原本在家安稳牧羊，被强征来当了壮丁，还没怎么适应军旅生活，就经历了屁滚尿流从漱风城死里逃生的恐惧，本就不大的胆子吓得愈发怯懦。
胆小寡言者不可能在军营混得好，小兵遭旁人排挤嘲弄已是常事，许是情绪累积到极致，就算是泥人也被激出了胆色。
小兵不服气地咕哝一声，像是要证明自己正确一般，梗着脖子大步朝苏雨行这边走来，步伐都比方才加快了许多。
苏雨行看着愈发接近的北狄兵，小幅度抬了抬手，一直分神关注主将、等待号令的众士兵即刻备战。
站位靠后的几人慢慢从箭囊中抽箭，轻搭弓弦上，箭尖指地。靠前的则握住剑柄，缓缓外拔，将长剑与剑鞘的摩擦声降至最低。
北狄兵只有十人，且敌明我暗，一旦爆发正面冲突，苏雨行一方的胜算更大。
利落地动手杀人不难，就算有一两个北狄兵趁乱逃走，或是放出了求援信号，只要赶在北狄的后援到来之前，苏雨行和属下想要脱身十分容易。
放在平时，苏雨行早在发现这队巡逻兵的时候，就会预备动手了，杀完就走，何至于如此费事。
可现在要考虑的还有后果。
在此处杀掉巡兵，北狄必会派兵彻查，他们来此的路径暴露无疑。
不到万不得已，苏雨行想尽力保住这条路。可若实在无法，苏雨行也不会让这一趟所做的努力前功尽弃。
苏雨行精亮的眸光越过迅速靠近的小兵，落在那一列战马上，至少三种冲营放火的方式已在他脑海中完美成形。
咬不掉敌方一块肉，能留下几道血痕也不虚此行。只要，他们不让巡逻队中的任何人活着逃离。
机不再来啊师傅，这种情形就不能算是我冒进了吧？
苏雨行暗自想着，心中甚至隐隐期待小兵过来得再快些。他通过枯叶踩动的碎响判断小兵的位置，手臂缓缓抬高，准备下令。
苏雨行身后士兵已将弓弦拉紧，只等苏雨行挥手，便会抬手朝山道上的敌兵射去。
就在箭矢将将离弦的一瞬，阒寂的山林间骤然惊起一声洞彻云霄的鹰唳。
清越厉啸直贯入耳，铿锵有力，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一静，下意识想要仰头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苏雨行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山道上有北狄兵指着天空惊喜出声：“快看，那只鹰像不像首领丢了的那只海东青？！”
苏雨行听到此言心念一动，这才稍稍分神抬头往天上扫了一眼。
矮山上掉光了叶子的枝条交错重叠，将净朗的天空分割成大小不均的块状，一只羽色雪白的鹰隼振翅凌空飞过。
鹰隼飞得很高，苏雨行看不太真切它的模样，但直觉带来的猜测与怀疑已如潮水般上涌。
那是……鹰扬？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雨行的眉宇微微蹙起，敌兵围城时都未变过的脸色在此刻显出凝重。
鹰隼没有表现出任何停滞或迟疑，啼鸣后径直飞向远处。
苏雨行逆着鹰隼飞来的方向望去，那边正是蒙坦部的营地。
突然现身的鹰隼引开了北狄兵的注意力，他们遥望着空中的海东青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
有人提议：“要是咱能把它抓回去，献给首领，一定能得重赏。”
有人嘲讽：“抓去啊，它飞得那么高，你是也长翅膀了还是怎么？想立功想疯了。”
有人不死心：“不是有重弩吗？把它射下来。”
“驯鹰当然是要活的！你一箭把它弄死了有什么用？！”巡逻队的队长耐心彻底告罄，粗着嗓子骂了一句，让手下全都闭嘴，他调转马头命令道，“回营！”
往山上跑到一半的小兵试图插话：“可是山上……”
队长猛然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蠢货，山上要真有异样，早该趁乱暴露了，哪儿还能容这蠢货活到现在？
于是队长同样骂道：“山后是绝路，只要岚昼狗过不来，我管它是什么，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是。”小兵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树林，跑回他的队伍中。
北狄的巡逻队列终于消失在山道拐弯处，直到再听不见他们的马蹄声，苏雨行率领属下缓步退开。
确认拉开足够的距离后，一行人才开始奔跑，动作迅速隐入来时的林地，寻回他们的战马。
就算是原路返回，苏雨行依旧没让属下放松警惕，该有的探查与戒备一样不少。
方才北狄兵的交谈宛如一根刺扎进了苏雨行心里，海东青本就少见，纯白色的则更为稀缺，北狄营里丢了一只，而他的营里恰好就多了一只。
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同时出现两只相似海东青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伴随思索，彼时认为并不重要的记忆逐渐重新浮现，苏雨行的面色越来越沉。
他似乎，真的曾在北狄的军营里见过鹰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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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章十一·裂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