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吹仁做了一个噩梦，梦里的一切都十分清晰，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做得不是梦，而是真正经历了这些。
梦里是一个寻常的午后，白洛川坐在基地的沙发上，整理着他们获取到的情报。他心情似乎很好，伊吹仁难得听见他哼一些轻快的曲调。
伊吹仁坐到了他对面，他才刚刚睡醒，因而声音有一点懒散：“筱筱他们呢？”
白洛川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缓缓抬起头：“他们死了啊，你忘了？”
伊吹仁原本打算帮白洛川一起整理，伸出的手听到他的话停顿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梦境中大脑迟钝还是因为消息太过震惊，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颤抖：“什么？”
白洛川收回了手，端坐在他对面：“他们死了啊，你忘记了？你不是亲眼看到的吗？”
“谁做的？！”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吼了出来，手掌拍在玻璃的桌面上，“哐”的一声，整个梦境都轻微抖动了一下。
白洛川丝毫不在意他突然的爆发，只是依旧哼着那个轻快的曲调，嘴角带着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伊吹仁。
这个眼神……
伊吹仁记得这个眼神。
他觉得浑身血液冰冷，有一个不着调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你杀了他们？”
白洛川赞赏地拍了拍手：“Bingo。”
一瞬间，梦境天翻地覆，基地里的一切摆设全都消失不见，他一个跨步就来到了白洛川面前，将人压倒在地上，他死死拽着白洛川的衣领，双眼里透着猩红的暗光。
越是愤怒，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只是嗓音有一点低哑：“为什么？”
白洛川笑道：“碍事。”
他说着抓住了伊吹仁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但是掌心传来的温度却很冷：“你也很碍事。”
“碍事？我们的目标一致，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白洛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拉开了伊吹仁抓着自己衣领的手，迅速抬腿朝伊吹仁踢去，伊吹仁察觉到他的动作，侧身一滚，随后和白洛川拉开了距离。
“解决你们和出去并不矛盾。”白洛川站在不远处，扯了扯衣领，“这是最后的狂欢，好好享受一下不可以吗？”
“白洛川！”伊吹仁大喊着他的名字，对面的人只是略微挑了一下眉，不甚在意地回应了一声。
他那从容又冷漠的样子，无端让伊吹仁想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那个时候白洛川在见识他玩弄其他玩家的生命后，怒斥着他，他们斗了很久，最后的一场争斗伊吹仁棋差一着，输给了白洛川。
这场争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伊吹仁很难说，但是这确实是他和白洛川相识的契机。
那个时候的白洛川非常重视玩家的性命，他不会算计牺牲他人的生命，也不会享受厮杀，有他参与的副本伤亡人数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他在论坛里的声望很好，所以当初他和伊吹仁组队的时候，没少掀起波澜。
可现在不一样，白洛川居然在跟他说他在享受剥夺别人的性命，而且还是从他最重视的队友开始下手。
伊吹仁不知道这是因为梦境里掺杂了他自己一些客观的想法，还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白洛川很陌生，总之他觉得这个梦多少有一点离谱。
他自欺欺人的，希望这个噩梦快点结束。
然后，他听到了交谈的声音。声音不是很大，像是隔着一堵厚重的却不隔音的墙，如果不是因为他对声音的掌控，他应该会忽视这点声音。
然而交谈的声音里，有一个音色他太过熟悉，伊吹仁挣扎了一下，从强制休眠中醒了过来。
白洛川不在房间里。
伊吹仁刚从休眠里苏醒的大脑还有一点迟钝，梦境里带给他的感受太过震撼，他的大脑没能第一时间开始运转。
房门被打开了，白洛川慢慢走了进来，绕过伊吹仁坐到了他对面：“醒了？”
他声音有一点低，冷冷清清的，让伊吹仁恍惚间分不清现在到底还是在梦境里，还是他已经醒了。
他深吸了口气，就听到了白洛川继续说道：“第四轮考核结束了。”
伊吹仁低低地“嗯”了一声。
白洛川：“现在外面的状况很不好，我们之前讨论的结果不知道被谁散了出去，有一些玩家曲解了里面的意思。”
伊吹仁反应了过来：“所以，那些没考核的人想要先下手为强吗？”
白洛川点了点头：“刚刚发生了第一波冲突，我用月光做了点手脚，这里暂时还算安全。”
伊吹仁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清醒的瞬间开始梳理脑海里的线索。他默默观察着白洛川，后者坐在裴南和安筱筱面前，垂着眼看着他们已经冰冷僵硬的身躯。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悲鸣，利刃破体的声音清晰入耳，伊吹仁抿了下唇，沉声问：“你之前为什么想要组织那场讨论会？”
白洛川不解地抬眸：“深渊里一切都是未知，信息越多越好，这个时候和他们合作能获取更多的情报。你不觉得吗？”
伊吹仁看向了裴南：“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站了起来，看着坐在对面的白洛川。青年还是和之前一样，从容又镇定，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
明明和之前给人的感觉都一样，但是伊吹仁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到了白洛川帮安筱筱擦拭完脸庞后干净的指尖，想到了他从一开始的惊惧到瞬间的淡然，还想到了他之前所说的所有的话。
伊吹仁试探地开口：“可是我觉得，那场讨论会，并没有什么更加实际的意义。”
白洛川意外地挑眉：“哦？”
伊吹仁带上了耳机，调了一下里面的音乐：“不对，还是有意义的，多亏你开了那场讨论会，所以恐慌被散布出去了。”
白洛川闻言脸上的笑意更甚：“你的观点很有趣。”
话音落下，漆黑的锁链对上了银白的月光，周围的一切在碰撞中毁坏，只有裴南和安筱筱被伊吹仁小心地护了起来。
白洛川赞赏地鼓了鼓掌：“真是感动的队友情，你们真是很好的队友啊。”
伊吹仁冷着脸，黑色的羽翼破空而出，漆黑的天使从空间的裂痕中降临，堕天使煽动羽翼吹起了狂乱的风暴，然而风暴之下红色的花瓣飞舞，一大片玫瑰花田混合着甜腻的香味，阻碍了堕天使的脚步。
是狂乱月亮的系列道具——新月玫瑰。
白洛川对道具的使用还是一如既往地熟练，他知道伊吹仁所有的能力，同样伊吹仁也知道他的。
很多事实都在告诉伊吹仁面前的白洛川是那个和他们一起走来的人，但是又有很多迹象表明，这个人和他印象里的白洛川有着割裂感。
激斗之中，伊吹仁破开了月光的阻碍，来到了白洛川面前，挥出的拳头被月光下的青年稳稳接住。
“白洛川！”
他喊着青年的名字，却只得到了青年轻蔑又不满的回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问出了和梦里一样的问题，但是却害怕得到和梦里一样的答案。
“因为我讨厌你们。”是不一样的答案，但是仍然让伊吹仁觉得不能接受。
他感受到了最信任的人的背叛。
白洛川像是找到了倾诉的渠道：“我讨厌你们，他应该只属于我，明明是我最爱的玩具，你们却给了他自由，可笑！”
伊吹仁从话语中艰难地抽回了手：“什么……你把白洛川怎么样了？”
他从中找到了关键，那颗一直因为背叛而悬空的心落了下来，但是很快又因为白洛川的处境而剧烈跳动。
面前的人挥了挥手：“怎么样了？伊吹你在说什么啊。”
月光缠绕而上，亲昵地将他笼罩：“我就是白洛川啊。”
“你不是！”伊吹仁抽出了长刀，长刀和短刃对撞，月光和恶魔缠斗，特殊道具的威力巨大，深渊走廊的墙体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开来。
走廊上原本激斗的双方同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了房间内的两个人。
秦海悠然地从人群中走出，旁若无人地朝白洛川行礼：“等您很久了，白先生，请问现在的状况您还满意吗？”
电光火石间，伊吹仁想到了之前白洛川说：“我遇到了秦海。”
哈，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在骗他。
白洛川显然也发现伊吹仁察觉到，他不满地看了秦海一眼，语气淡淡：“嗯，如果你不来，我还可以再和我'亲爱的'队友多玩一会。”
秦海歉意地躬身：“非常抱歉，打扰到您的享乐。”
他说完再度隐入人群，随后红色的血雾喷薄而出：“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些扫兴的人的性命，我帮您处理。”
秦海的声音随着走廊上人群的瓦解而消散，血如雨下，滑过白洛川和伊吹仁的脸，让他们的面容显得更加昳丽。
伊吹仁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哈，这就是你所想要的？”
白洛川耸了耸肩：“有一点无趣，明明让他们自相残杀会更好玩，不过也罢，和你的争斗才是我现在的重点。”
他转了一下手里的短刃，银色的光辉汇聚而上，短刃化为长刀：“伊吹仁，杀了你，才是我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情。”
“你可以试试。”
两把刀刃碰撞在一起，事到如今他们没有再借助多余的力量，被召唤出来的月光和恶魔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光影相叠，就像是很久之前，白洛川和伊吹仁初次的邂逅。
只是两个人如今的身份发生了对调。
刀刃化开他们的身躯，混合着血雾而下的血水，分不出身上沾着的是其他人的血还是从他们伤口里涌出来的。
又一声碰撞之后，白洛川松开了握着银月刃的手，握住了长刀的刀刃，血顺着手腕不断往下淌。
然而白洛川却死死抓着刀刃，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身体有一点颤抖，顺着长刀清晰地传递到伊吹仁的手中。
伊吹仁冷脸看着面前的青年。
白洛川缓缓抬起了头，他一手握着刀刃，一手捂着嘴，狠狠咳了几声，哑着声道：“伊吹……”
伊吹仁愣了一下，手上的劲松了几分。
白洛川努力别出一个笑脸：“杀了我吧。”
“什么？”
白洛川深吸了几口气，他似乎在忍耐什么，好不容易扯出的笑容又因为痛苦而扭曲：“杀了我吧，伊吹。”
声音却异常的坚定。
他又深吸了几口气，双手握上刀刃：“我撑不了多久的，在他没有用我的身体杀你之前，你来结束这一切。”
伊吹仁握紧了长刀，直觉告诉他现在在和他说话的人是白洛川。然而既然是本人，那他就无法理解为什么白洛川会这么选择，他想把刀从白洛川掌心中抽出来，可是对方却像是感觉不到痛楚，死死握着刀刃。
伊吹仁无奈：“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
白洛川摇了摇头：“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再伤害他，但是我也无法忍受他用着我的身体杀了筱筱。”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这是在逃避，但是我有点累了，我想好好休息？”
“伊吹，杀了我吧。”
伊吹仁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白洛川安静地等着，但是他突然松开了手，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难受地哼了几声。
“伊……吹，快点……”
他连说话都很艰难，吐字都不清楚。
耳边再次响起了低沉的声音，那声音在诱惑着伊吹仁，那声音让他杀了白洛川。
伊吹仁觉得烦躁，无论是现在的白洛川，还是耳边的声音。
最终，他听到了一声叹息，白洛川再次握紧了刀刃，轻声道：“对不起，哪怕只有你一个人，也要出去。”
“原谅我吧，伊吹。”
长刀刺破了青年的身躯，伊吹仁恍然回神，扔下了手中的长刀，抱住了白洛川的身体。
他剧烈地呼吸着，双眼逐渐涣散：。
【恭喜玩家伊吹仁，通过考核】
“最后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你不要说话！”
“唔……对不起，伊吹……出去后好好……生活吧……”
青年垂下了头，停止了呼吸。
伊吹仁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懵的，直到周围的一切都成了一片纯白，直到白洛川的尸体消散在他眼前。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青年的体温。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
【可以为玩家兑换通关奖励】
奖励……
“可以让他们活过来吗？”
【死去的玩家无法复活】
这算什么？
伊吹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奖励根据玩家的积分而定，玩家可以酌情选择】
白洛川说让他离开这里出去，他们一直以来也都是为了出去而努力的。
可是伊吹仁突然觉得很难受，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不能让他们活过来，那我要奖励有什么用？”
他如此反问，但也没奢求系统会回答他。
伊吹仁握紧了手，想要留住上面最后一点温度。
【死去的玩家无法复活，但是玩家可以改变对应的结局】
伊吹仁抬起了头，看向了面前的虚无。
【只要积分足够，可以重溯时间】
重溯时间，改变结局。
伊吹仁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他握紧了拳，沉声道：“我换。”
【交易成功，时间即将重溯】
一切犹如走马观花，等到伊吹仁再度回神的时候，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听到了一个陌生且冰冷的声音。
【欢迎来到“因果”】
【请玩家根据指示，通关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