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川的意识一直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因而每次清醒的时候他都觉得周围的一切格外不真实。这份不真实，让他觉得心悸，就好像自己忘掉了什么，就好像他被什么东西隔离在外。
这感觉很不好，让他觉得最不舒服的，是伊吹仁对他的试探。
白洛川不清楚为什么伊吹仁要探他，但是伊吹仁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一定有什么原因。
他想不起来那个原因，但是现在他知道了。
“哥……哥？”青年嗓音干涩，他们明明有同样的面容，但是青年的声音从镜中穿过，却更为虚幻。
白忘川眼眸亮了一下，轻笑了几声，明显心情很好：“这次你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又忘记了。”
他将镜子放在一边，撑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镜子，镜子里的青年面容从最初的茫然，到现在的镇定，他在短时间内梳理完了信息，然后将自己的软弱隐藏了起来。
这个样子，无论看多少次，白忘川都觉得有趣。
不愧是他的弟弟，任何时候都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们是双胞胎，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然后一起被父母送到那个讨厌的实验室。不过，比起憎恨父母，白忘川倒是还要感谢他们。因为在那里，自己成了白洛川的一切。
男孩有着和自己一样的面容，但是个子比他矮一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像是一条甩不掉的尾巴。
只不过他很喜欢这条尾巴，这条尾巴听话，还十分依赖他。
是他最喜欢的玩具。
他们是双子，但是性格却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你了，怎么跟我这么生疏？”白忘川伸手戳了戳镜面，镜面荡开一层波纹，模糊了里面印出的青年的面容。
“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白洛川转过了身，连带着白忘川的身体也微微侧了一下身。
白忘川低低笑了几声：“啊，对，是我不好，那我把身体还给你？”
白洛川深吸了一口气，冷眼看着镜子外的人。
白忘川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他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他不喜欢没意思的事，哪怕是白洛川，哪怕是他的弟弟，如果没有意思也没有玩弄的价值。
他唇角微微上扬：“可是还给你了我去哪里呢？洛川，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镜子里的青年，明显愣了一下，他转过了头：“约……定？”
白忘川：“你忘记了？”
青年皱了一下眉，那张好看的脸再次陷入迷茫，幼时的一些模糊的记忆逐渐浮了出来，在那些记忆里，他跟在哥哥身后，从一个房间进入另一个房间。
“洛川，你答应哥哥永远在一起的。”低沉的嗓音适时响起，白洛川回过了神，因为镜子角度的改变，他被迫仰起了头看向了白忘川。
“我……”
“你还说过会跟我一起，一直呆在这里。”
一些莫名的情绪逐渐上涌，幼年时期那个跟在哥哥身后的孩童，也跟他现在微微仰起了头，安静又听话。
只要哥哥说了，那他去做就好。
这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
白洛川垂下了头，抿了下唇。
有什么在叫嚣着危险，有什么在警告他，不能听，不能信。
“洛川，别让我伤心啊。”
心跳猛然一滞，那个幼时的孩童，最害怕听到的就是哥哥对自己的否定。
白洛川微微睁大了眼，他再次看向了镜子外的青年，青年和自己一样的面容上，带着一个温暖的笑容。
他略微低着头，就像以前一样，仿佛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头。
“哥哥要，就给哥哥……”最后，他轻声说道。
随后镜子内的青年陷入了沉默，他将自己包了起来，就好像这样能从无边的危险之中得到一丝慰藉。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白忘川又戳了一下镜面，“所以，跟哥哥一起呆在这里，哥哥将你那些讨厌的朋友都解决掉好不好？”
没有回答，镜子内的青年只是略微动了一下身体，随后就消失了。
“呵，还是这样，不过我也不急。”
*
白洛川的意识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他来到系统之前，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连父母把他接回去他都没什么反应。
过了许久，有一次他从噩梦之中惊醒，他才下意识摸了一下身旁，身旁空空如也，没有那个让他熟悉的身影。
没有哥哥。
哥哥死了。
哥哥为什么死了？
他不知道。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我，在噩梦之后，再次回到了现实。不安的少年寻找到了父母，少年问自己的哥哥在哪里，得到的却是父母鄙夷的回答：“你哪里有哥哥？”
没有……哥哥？
怎么可能呢？
在那个地方，哥哥明明就在那里，会哄他睡觉，会在冬天问他要不要一起睡。
那是对他而言，最好的哥哥。
“你们骗人！”少年大喊了一声，推门而去。
然后，少年再次被父母送了出去，这次的目的地是医院。
他又被关了起来，这次没有人会来陪他。他浑浑噩噩的在那里呆了许久，因为无聊他看了很多书，自学了很多内容，然后久而久之，他把哥哥忘记了。
白家就好像真的只有他一个孩子，老宅里找不到任何关于白忘川的记录，他也被告知精神问题已经痊愈，可以出院。
时间继续往前走，老宅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任接着一任更换的保姆，沈姨已经是他家的第5位保姆了。
再之后，他就莫名其妙的，来到了系统里。
白洛川看着自己经历的一切，他看着自己从一个无聊的躯壳逐渐蜕变，那些原本淡漠的情感一次又一次波动，他会因为伊吹仁对生命的漠视而愤怒，也会因为安筱筱离谱的幸运值而惊讶，还会因为裴南那不着调的样子觉得无奈。
白洛川觉得自己渐渐活得像一个人了，也渐渐从过去那份浑浑噩噩之中走了出来。
他嘴角有了笑意，他看着自己和队友逐渐将系统摸清，他看着他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然后他才猛然想起，刚才白忘川跟他说，要解决他的队友。
这不可以！
反抗的念头，往往都是在一瞬间被点起的。
白洛川想到那么多个轮回中，他们做的最多的就是阻止白忘川，为了不让他的计划得逞，为了离开这里。
是了，不可以听哥哥的话。
白洛川如梦初醒，他必须夺回对身体的掌控，不可以放任白忘川为所欲为。
然而，内心深处却有着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那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你欠哥哥的，你忘记了吗？这是你最喜欢的哥哥啊。
哥哥。
哥哥。
哥哥。
被点燃的火苗再次熄灭，白洛川像是陷入了魔怔一样，再次沉默。
在最后他居然只能无力地期待，希望伊吹仁可以发现，然后不要忘了他们的赌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