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长街繁华闹热，举目尽是宝楼华阁，远远铺张开，珍馐奇趣数不胜数，褚洄和钟离絮驻足在卖糍糕的摊位，褚洄买了份，给了钟离絮一块，糯米上裹了黄面粉，她咬了口，对钟离絮说：“没你做的好吃。”
两人边吃边逛，最后在一家街角的小店落座，对面是茶馆，说书先生身穿长衫，人前摇扇，掷地有声，台下不时掌声雷动。
褚洄津津有味地啃着鸭翅、鸡脚，小二端来了他们店的招牌——白酒肘子，浓郁的肉汁泛着醇厚的酒香，光闻香味就让人直流口水。
褚洄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瞬间变成星星眼，堪称绝味，她让钟离絮赶快趁热尝尝，发出感慨：“看来从古至今好吃的都得是路边摊啊！”
斜阳倚照屋檐，两人坐在光影里，听着说书先生激情地戏说那些红尘爱恨，看客轮换几番，这戏中人的波澜一生，台下共情的能有几人，只是当成饭后的消遣。
说书人醒木拍桌：“传说当年被世人绝口赞誉的月曜国君竟是天道预示的魔主，魔主降世，天地寂灭，神女奉师命下山诛魔，在人间寻找了数十年，最后发现她要杀的人就是月曜国君，曾经救过的少年郎，为了世间安宁，神女纵使不忍，还是将他斩于剑下。后来神女收了一个与他长得相像的少年为徒，而他便是世间邪念、恶念滋生的新一世魔主，也许是心中有愧，神女对他言传身教、悉心教诲，可魔就是魔，本性邪恶，终是辜负了神女，弃道成魔，发动了神魔大战，生灵涂炭，神域坍塌，永沉海底，天地倾覆之际，神女与他同归于尽，浩劫才得以终结。”
茶馆里议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场子一时间嘈杂起来……
“人性本善，魔性本恶，这种骨子里坏透的东西就该杀啊！”
“他不死，难不成拉着无辜苍生陪葬么！”
“我要是寒女，定让他魂飞湮灭，永世不得超生。”
褚洄的神色凝重起来，默默看向对面的钟离絮，他正心无旁骛地吃着面，简单纯粹，钟离絮抬头见她放下碗筷，问道：“怎么不吃了？”
“对面太吵了，影响了我的食欲。”褚洄付账离开，钟离絮小跑跟了上去，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言语慎微：“吃饱了吗？若是没吃饱，你想吃什么，我回去做。”
忽地箭响破空，冲褚洄袭来，钟离絮抱住她躲过暗箭，戾刃划伤钟离絮的手臂，血红渗透薄衣。
一支飞速的羽箭映在褚洄的瞳孔，她精准抓住，箭矢停在褚洄的颈前，她从中折断，摔到地上，提高嗓音：“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在南穹王城刺杀本使。”
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从暗巷杀出，周遭的百姓惊慌逃窜，摊铺倒了一片。
霜思化剑，褚洄横刃一扫，凌厉的剑气将其逼退，持刀的黑衣人层出不穷，纷纷沿着房瓦从屋顶滑下，四面伏击。
钟离絮见状去助她一臂之力，却被黑衣人踢中胸膛摔了出去，喉咙涌上腥甜。
褚洄被重重杀手包围，钟离絮急切地想要站起来，看着褚洄深陷危险，性命攸关，他发出嘶哑的低吼，青筋暴起，强忍巨痛地冲了上去，挡住暗袭褚洄的一击。
褚洄惊骇回头，看见钟离絮已经重伤倒地，她猛地一挥剑，黑衣人翻飞四落，立即向钟离絮仓皇奔去。
翌日清晨，钟离絮从梦魇中挣扎醒来，褚洄把他带回水月轩，让紫荆请来兰雪宫的医师救治，说是没有性命之忧，才安心赶去典狱。
褚洄看到那些杀手臂腕上的印记，他们是废太子余孽派来刺杀自己的死士，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敢在戒备森严的王都行刺，这样才算是真正意义上为他们的主君报仇。
水月轩宁静如常，阳光洒满花枝，钟离絮独坐在槐树下，脑海里交替浮现在九曲妖兽袭击村落、在王宫狭道被王姬刁难、昨日在街衢遭遇杀手的画面。
当面临危险时，始终是褚洄挡在他的身前保护他，钟离絮痛恨这种无力感，他渴望变强，能够站在褚洄的身边，与她并肩作战。
钟离絮思考了几天，决定从军习武，他不仅要明理修性，还要增强武力，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夜里，褚洄处理完公事回到水月轩，院落亮着一盏灯，看见钟离絮等在风中，她加快脚步，衣边随风扬起，褚洄走上前：“怎么还不睡，有心事吗？”
钟离絮忽然跪地向她拜手，“请水月使准我入玄武营。”
褚洄诧然怔住，钟离絮主动跟她请命，冥冥之中，又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脱轨的一切拨回原位，原本水月使救了钟离絮，将他带回王都，待他伤好，便送进了玄武营，虽然这次的经过有所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难道天命真的无法更改、结局不可撼动？
褚洄此刻心乱如麻，看着钟离絮注视她的眼神坚定，“为什么？”
“我想做一个有用之人。”
“何为有用之人？封侯拜将吗？”
钟离絮言语真诚：“无关权位，只关危难之际，我能护住想守护之人，同仇敌忾时，能与之并肩。”听到他的回答，褚洄明白了，是这次遇刺的事影响了他，褚洄未发一言，转身进了屋。
钟离絮没有起来，而是在月下跪了一夜，当晨曦铺满屋檐，褚洄开门走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说道：“你可想清楚了，进了玄武营，就要肩负起保家卫国的责任，不但辛苦，而且很有可能付出生命，若是半途怯懦，做了逃兵，是要杀头的。”
钟离絮毫不迟疑：“我无惧、不悔，望水月使成全！”
“我可以成全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钟离絮闻言颔首，褚洄说：“永远守住你此时的初心。”
“绝不辜负！”这四个字铿锵有力，钟离絮向褚洄行君臣之礼，“主帅在上，请受莫止归一拜。”
褚洄扶他起来，两人相视而立，槐花纷落，垂发微拂，褚洄的目光里满是钟离絮发自内心喜悦的样子，她隐藏住自己对未来忧虑不安的心绪，也浅浅一笑。
将士们挥舞长枪，呐喊声响彻偌大的玄武营，巡逻的士兵交错而行。
军帐里，钟离絮换好了褚洄拿给他的玄龟色戎服，褚洄上前为他正其衣冠，“从今往后，你就是玄武营的一名将士了。”随即将刀递给钟离絮，他双手接过。
钟离絮烧得一手好菜，便从伙头兵做起，褚洄见他很快融入到军营生活，还交了新朋友，很是欣慰。
钟离絮离开水月轩后，紫荆说她有点不适应，每天晚上没有暖哄哄的被子可盖，一日三餐也没有各样美食可以一饱口福，钟离絮把这一方小院养护得很好，好到让人有些不舍得他走。
褚洄在油灯下翻阅着书卷，紫荆端来了“常乐”给她，夜里风大，紫荆关上了半敞的疏窗，又添了一盏烛火。
褚洄注视着“常乐”若有所思：“但愿这一次我能找到两全之法，我们皆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