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煤油灯光跃动，她似乎在观察眼前的人，但如果仔细看，特蕾莎只是呆在那里，停止思考而已。
艾森格曼假装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怀表，啪的一声打开了盖子：“小姐，看够了吗？”
特蕾莎收回视线，愣愣盯着桌上的煤油灯。
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特蕾莎一时间难以消化。
首先，她所珍视的朋友永远离开了她，呃……在此之前，萨托利亚是怠惰席的魔王。
其次，现在她是怠惰的魔王。
接着，她现在欠了很多钱。
最后，她眼前这个花里胡哨的人是贪婪的魔王。
一时间，许多想法同时挤在脑海中，让特蕾莎不知道应该先处理哪一件事。
“我们先来讨论一下最重要的事情，也就是关于还钱的事情。”艾森格曼的话打断了特蕾莎的思考：“请问您打算现金支付还是以物换物？”
——对面的人为特蕾莎选择了首先应该去思考的问题。
特蕾莎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很好，我的朋友，你居然留下了这样一份大礼！特蕾莎回想起萨托利亚的话，无声哀嚎，财产怎么还会有负数的啊！
特蕾莎将萨托利亚在心中狠狠骂了几句，平复了心情后，开始评估自己目前的财力。
但是她很快得到了结论——很显然，就算把她的房子卖了，她也不够偿还一个零头。
回想起那样的天文数字，特蕾莎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上一任魔王欠的债，和我这一任魔王有什么关系呢？”
艾森格曼并不意外地听到特蕾莎的话，他将卷轴铺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并读出来：
“债务将代代继承，若当任债务人在未还清债务之前不幸去世，当由下一任魔王继承。”
说完，艾森格曼还贴心地将卷轴向特蕾莎的方向推了推。
“所以说，只有我现在就不幸去世，这笔债务就不属于我了？”
于是，特蕾莎便开始分析马上去世和还债哪一种更好实现。
艾森格曼小幅度地后仰，扣上怀表的盖子，等待她的思考结果。
发现这点后，特蕾莎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讪讪开口：“我怎么可能会去思考马上去世这件事情呢？”
“那么您打算怎么支付呢？”在尴尬与痛苦中，艾森格曼选择让特蕾莎面对后者。
特蕾莎坐在桌子前，眼望着天花板，坦诚地说道：“你目之所及就是我所有的资产了。”
言下之意，她没钱。
沉浸在痛苦中的特蕾莎接着问：“这个账单怎么会这么长？”
艾森格曼拉开卷轴，指着中间的名字：“这是您的上上上上上一任，这是他签署的名字。”
接着，他又往下指，指到另一个名字：“这是您的上上上上一任。”
他又指了指其他名字，一一介绍，最后总结道：“这是您前面几任共同积攒下来。”
无心关注上面写了什么，特蕾莎再次瞳孔地震：“他们怎么欠了这么多钱，他们完全没有收入吗，他们完全不还钱吗？”
艾森格曼温和提醒：“您还记得您的席位吗——怠惰”
特蕾莎双眼放空，喃喃自语：“所以他们根本不会赚钱吗？”
“他们只会向我借钱，然后无止境地赖账。”艾森格曼补充。
特蕾莎想起账单后面的一堆数字就头晕目眩，试探地问道：“可以让我的下一任还钱吗？”
艾森格曼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再次打开手中的怀表：“除非您现在不幸离世。”
“而且——”艾森格曼忽然垂下眼帘，十分悲痛道，“就在前几天，我的一个生意伙伴卷走了我所珍视的财富，于是我现在一无所有。”
特蕾莎深吸一口气，准备讨价还价。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
门外传来的人用力拍打着门，粗鲁地叫着特蕾莎的名字：“特蕾莎！开门！”
艾森格曼转头看向门口，又扭头看向特蕾莎：“怎么会有人现在来找您？”
原本的事情已经很让特蕾莎头疼了，现在的突发情况让她有些烦躁。
“一些不重要的事情，不必理会。”
艾森格曼做出“请”的动作：“还是您的事情比较重要，我们之间——不着急。”
特蕾莎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到门前，一把拉开门。
门外的男人身着褐色粗布衣，阴阳怪气道：“特蕾莎小姐，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咔哒、咔哒、咔哒，有节奏的声音从客厅传出来，特蕾莎皱起眉问：“有什么事吗？”
“还是之前的事情，希望你不要让我们为难。”怕特蕾莎忘记这件事情，男人强调：“三天之后，约翰会在小镇中心的喷泉那里向你求婚。”
约翰是镇长唯一的儿子，唯一的“爱好”就是向小镇中的单身女性求婚，他本人认为这是一件十分有魅力的事情。
“这件事情我们没得说，希望约翰少爷能很快找到他今年的第十五个求婚对象。”特蕾莎不耐烦地回绝。
规律的哒哒声在耳边响起，特蕾莎扶着门框的手指颤了颤，她意识到她有些过于暴躁了。
这不对劲，她平时是不会这样的。
门口的男人不是第一次代替约翰向其他人求婚，也碰到过特蕾莎这样软硬不吃的人，但毕竟拿了别人的钱——他决定走流程，恐吓这个独自生活的少女。
得到信号后，几个打手走出来，手中拿着棍子，向她逼近。
看到向她走来的五六个人，特蕾莎估算了一下她的战斗力，发现完全没有胜算后，想缩进屋子关上门。
耳边哒哒的声音被拉长，特蕾莎一阵恍惚，视线也出现了重影，身体更是僵在了原地。
时间变得无限缓慢，特蕾莎感受到强烈的魔力以她为中心，不可控制地爆裂。
听到门外剧烈的动静，艾森格曼将手中的怀表合上装进口袋中，不紧不慢地将右手边的翡翠袖扣摘了下，注视它被凭空产生的绿色火焰吞噬。
火焰消失后，艾森格曼低头看向另一边同时消失的袖扣，有点意外：“这和预想中的不太一样，不过问题也不大……萨托利亚本来就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随着轰隆隆的声音与激扬的尘土，艾森格曼从客厅走出，靠在门框上，看向街道上的沟壑。
门外的男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颤抖着爬到艾森格曼身边，寻求依靠一样抱住他的腿，想要努力挤进安全的屋内。
艾森格曼像是摸狗一样拍了拍男人的脑袋，将男人和打手传送到了不知道目的的地方。
“希望他们能够回来……或许，换一个生活环境也是一件好事呢。”小声嘀咕一句后，艾森格曼将视线落在特蕾莎身上，“希望这位小姐能够原谅我。”
……
又是一阵头疼，特蕾莎感觉眼前一阵摇晃。
不对，好像是有人在摇晃她！
特蕾莎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回过神便看到眼前的三根手指，同时听到艾森格曼的声音：“能看清吗，这是几？”
“三。”
特蕾莎将艾森格曼摇晃的手拨开，看向街道中心，又低头向她的双手。
地面的裂缝蔓延到远处，似乎灾难过后，但却没有引起邻居的关注，不用思考，特蕾莎也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看到特蕾莎扭头看他，艾森格曼举起双手：“我会为这一切负责。”
说完，他扯下领花上的红宝石，被抛至空中后燃烧起来，与此同时，地面传来隆隆的声音，就像是回放一样，裂缝快速愈合，恢复原样。
回到屋内，特蕾莎叫住把自己当成主人在屋里转悠的艾森格曼：“我们来谈谈还债的事情，以及刚刚的事情。”
艾森格曼三两步走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落在膝上，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样子：“向您道歉，为了表示我的歉意与我的诚意，现在您只需要——”
说完，他比划了一个数字，等着特蕾莎的反应。
“成交！”特蕾莎飞快回答。
即使这样，仍然还有一大笔钱……想起上几任留下来的账单，特蕾莎叹了一口气，但凡她有能赖账的能力，她也绝对不会还钱。
但是人都追到家里来了……特蕾莎飞快瞟了一眼艾森格曼，试探开口：“按道理……我是魔王，我应该会有领土吧？”
“您会失望的，”艾森格曼回答，他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如果您不相信我，您可以亲自走一趟。”
相信在这点小事上艾森格曼不会骗自己，特蕾莎摆了摆手，看向他问道：“既然您已经找到我了……难道你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
“赞扬您的聪慧。”
艾森格曼站起来，拿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靠放在沙发边的蔷薇手杖：“我邀请您成为我的同伴——与我进行一段旅行。”
“难道您想一直在这座小镇中吗？”细长的银白色手杖在他手中转了个圈，艾森格曼扭头看特蕾莎：“我可以担任一段时间的导游——而这段旅行对于您即将迎来的漫长的生命来说，并不会很久。”
“听起来你似乎并未从其中得到任何好处。”特蕾莎并没有一口答应，“其它条件是什么？”
艾森格曼没有犹豫，回答：“永远的情谊，我希望我们会成为永远的伙伴。”
“这是否意味，你希望我能够加入你的阵营？”
艾森格曼不置可否，他向特蕾莎伸出手，掌心上方出现一个小型但符文复杂的魔法阵：“您的选择呢？”
“这是一场豪赌，”特蕾莎微微一笑，将手落在魔法阵上方，“但我相信我的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