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躺在床上时,时间还很早,刚过九点钟。
裴长谦整理客厅的时候注意到桌上放着几本医学相关的书,他在经过淮希的允许后,挑了两本拿进卧室。
他靠坐在床头看书,淮希背对着他,侧躺在床的另一边。
两人中间保持着狭窄的距离,空隙被裴长谦用被子压紧,防止冷风灌入被窝。
淮希只露出脑袋,半张脸埋在枕头里,眼皮半垂着,视线随意放在一个地方发呆。
刚落地松月市时,他真的感到很难过。
心脏像被一根细绳吊了起来,空荡荡地悬在半空。
这种感受应当是孤单。
淮希意识到即使他回到这座城市,也再也找不到家了。
踏入出租屋,看到妈妈已经落灰的遗物,淮希差点被那种感受压得喘不过气。
裴长谦陪在一旁,帮他一件一件整理,让淮希有了喘息的机会。
到现在,难过的情绪已经变得很淡。
裴长谦体质比他好,即使两人没有肢体接触,对方暖烘烘的体温还是源源不断传递了过来。
这让原本潮冷的被窝很快变得暖和。
耳边传来十分规律的翻书声响,以及男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
这些切实的感受都在不断转移淮希的注意力,令他感到放松。
不过,淮希还是预感到今晚很难睡着。
这和旁边睡了一个人没有关系。
淮希并不介意跟别人共睡一张床。
之前淮妈妈数次进重症监护室,淮希连着好多个晚上不敢离开医院,需要连夜陪床时,病床的地板睡过,医院走廊也睡过。
很累的时候,他会缩在休息椅上睡一个小时,趴在妈妈的床尾也能睡。
周围随时会有患者、患者家属,以及医护人员经过,淮希早就顾不上这些。
所以裴长谦根本影响不到他。
是他的睡眠本来就很差,烦人的感冒症状又来雪上加霜。
这导致淮希觉得自己会失眠一整晚。
房里很安静,裴长谦这一侧开了一盏灯。
睡在旁边的人只占了一小片区域,从躺下后就不再有动作,呼吸声也很低弱。
裴长谦手里翻着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脑子里。
大概过去二十多分钟,他眨了眨稍显酸涩的眼睛,将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移开,去看淮希。
淮希闭着眼。
因为距离近,裴长谦能注意到很多细节。
比如发现淮希的睫毛比一般人的长,但不太卷翘,还发现淮希鼻梁上有一颗很小的痣。
看到淮希微张的干燥的唇时,裴长谦皱眉猜想,淮希是不是呼吸很吃力?现在是不是在忍着难受不说?
他是习惯维持理智清醒的人,很少出神这么厉害。
所以当淮希忽然睁开眼看向他时,裴长谦指节抽动了一下,将书页弄得很响。
“你可以再翻一会儿书吗?”随着被子的摩擦声,淮希稍稍平躺,抬起眼睛小声问裴长谦,“声音很好听。”
从裴长谦的角度,淮希乌黑的眼睛被灯光映得水亮。
“当然可以。”他神情严肃,声音沉稳地答。
裴长谦不知道自己又翻了多少分钟。
发现淮希真的听着翻书声睡着了的时候,他心中很意外,还有些不敢相信。
他很清楚淮希入睡有多困难。
害怕淮希中间惊醒,裴长谦又等了很久。
确定淮希真的睡稳了,他才慢慢降低翻书的速度,直到停下。
缓慢地将书放回床头柜,裴长谦一手撑着身体,另一手去给淮希提落到肩膀处的被子。
他动作放得很轻,将被边掖到淮希下颌处时,掌根挨住了淮希的脸,触感一片冰凉。
淮希忽然动了动,用脸颊往他手掌里轻贴。
很细微的动作,不是在亲近人,只是本能地汲取温暖。
但裴长谦还是瞬时产生了将淮希搂在怀里的想法。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让淮希更暖和点。
短暂的停顿后,裴长谦轻轻抽走变得僵硬的手,没有那样做。
……
第二天清早,淮希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两条被子都裹在他身上,紧得连抽出手臂都有些困难。
注意到他睡醒后,裴长谦推开卧室门进来。
男人已经穿着整齐,一身黑色大衣衬得他身量修长,气质更加稳重。
裴长谦将温度计和一杯热水放在淮希床头。
淮希量体温的时候,他坐在床的另一边,用吹风机吹暖淮希一会儿要穿的贴身衣物。
体温降到了37度,但感冒的症状没有明显减轻。
淮希好久没有睡过这样沉的觉,脑袋清醒需要时间,就这样在裴长谦的帮助下迷迷糊糊起了床。
他们返程的机票已经提前订好,下午两点出发去机场。
裴长谦特意将上午的时间空出来,考虑到淮希或许会想外出,比如去祭拜父母。
但是淮希只字不提这件事,裴长谦也不会去提醒。
大半个上午都在家里度过。
他们昨天已经将淮妈妈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
丢掉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整齐地收纳进箱子放好,还有最重要的几件,淮希想带在身边,裴长谦给他装进了背包里。
淮希的东西,衣物,惯用的生活用品,专业相关的书和乐谱本等,都还没有整理。
裴长谦要去收拾的时候,淮希从沙发上起身,跟过去,握了一下他的手臂。
“别管了,”他的鼻音还是很重,“下午你回去吧,我不走了。”
裴长谦正弯着腰,打算从衣柜里往外取衣服,闻言动作顿住。
他直起身体,身形比淮希高出一截,垂视过来。
静了片刻,淮希看到裴长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后男人声音平稳地开口:“你待在这里感冒只会加重,我不放心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淮希的情绪很平和,也很清醒。
“在上个月去临阳市之前,我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他抬眼看着裴长谦,声音轻缓,“我很感激你收留照顾我那么多天,但你没有义务一直帮助我。”
淮希与裴长谦深邃的眼睛对视,眼眸忍不住闪烁。
他其实也很感谢裴长谦陪他回来,看到他最糟糕的现状却不嫌弃,还陪他一起收拾妈妈的遗物。
淮希觉得,也许他们以后可以做朋友。
等他好起来,他会偶尔去临阳市看望裴长谦。
裴长谦听他说完,指着衣柜里堆叠的衣物,问他:“哪些需要带?还是我看着来。”
“……”
淮希皱了一下眉。
他不应声,裴长谦就默认他选择后者,开始自主给淮希筛选要带走的衣服。
当下需要穿的尽量都带,至于春夏季的,可以下次再来取。
淮希立在那里,看着裴长谦沉默不语地忙碌,终于忍不住问出疑惑很久的问题。
“你为什么非要管我呢?”
他的态度没有不耐烦,也不冷漠,只是温和地表达困惑。
裴长谦坐在床边,叠好一件衣服,才回答:“我希望你健康。”
淮希静静地思索片刻,还是不解:“医生的职业病吗?在路边随便捡一个人救。”
裴长谦抬眸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神情。
他站起身,在衣柜顶部找到一个行李箱,一只手就取了下来。
擦掉上面的灰尘,检查了轮子和拉链,裴长谦通知淮希说:“我用这个箱子给你装行李了。”
淮希不再理他了。
午饭吃得很安静。
休息过后,两人各背一个背包,裴长谦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带着淮希,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裴长谦从背包里取出来一双毛绒手套。
白色的,手背部点缀一点咖啡棕,被设计成猫爪的形状,和淮希的白色羽绒服很搭。
淮希根本不知道裴长谦的包里究竟装了多少他的东西。
裴长谦把中间的绳子从他的帽子后面穿过去,低头给他戴手套。
淮希完全有自己戴手套的能力。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场景下,似乎裴长谦帮他戴变成了更自然的事。
对方的动作细致又耐心,淮希垂眼看着,闷声开口:“裴长谦,这很奇怪。”
“什么?”裴长谦没有抬眼,问他。
“我跟在你身边,一直花你的钱,受你照顾。”
“不奇怪。”
裴长谦戴好后松开他的手,抬眸,很公正地问:“你认为哪里奇怪?”
“……”
淮希觉得裴长谦是个很好很优秀的人,近乎完美,但一到这件事就会说不通话。
他皱起眉,有些不快地问裴长谦:“难道你要一直这样照顾我吗?”
裴长谦想了想,点头:“如果你一直照顾不好自己的话,是。”
淮希追问:“怎么样才算我能照顾好自己,判断标准是什么?”
“没有标准,我主观判断。”
裴长谦说完,就握住淮希的手腕,带着他离开了这间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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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