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是假的
其实,这不是贺恒之第一次来清风寨,许多年以前,他曾跟随母亲父亲一起到访过这里,
那一次,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微安,她穿的像是个年画娃娃,脖子上套了个巨大的金色项圈,
之后,在一大堆笔墨纸砚和书本算盘里,一下子就抓住了唯一的一只小小的,丝毫不起眼的桃木剑,
并且朝着他晃了两下。
抓周礼结束后,母亲将他带去了内室,让他给一对妻夫奉茶。
【大当家的,这下定茶这就算是成了,希望您别觉得简陋,实在是内子的情况有些特殊,恒之和微微定亲的消息一旦外传,恐对两个孩子有性命之危。】
【明白的,明白的,我们山寨人不讲究这个,再者说,能娶到恒之这样好的夫郎是我们微微的福气。】
当时,贺恒之还听不懂,只知道他好像又多了两个既疼爱他,又和善的叔伯姨母。
回程的马车上,贺恒之记得父亲曾这样摸他的头问他,
【恒之,就要有妻主了,高兴吗?】
【妻主?是方才那个抓周的孩子吗?】
【嗯,她的名字叫微安,恒之喜欢吗?】
【嗯,喜欢,她刚刚抓周时对我笑了。】
【那就好,以后有了妻主护着,父亲同母亲便不会这样时时刻刻担心了。】
【可是,父亲,只能她保护我吗?我也很想保护她啊。】
后来,两家每年都秘密聚会一次,贺恒之看着微安从一丁点大的孩子一下子长成到少女,
彼时,她的武艺已经很厉害了,甚至可以背着比她高半个头的他一口气爬到树梢,也会在听说有人欺负他的时候悄悄给他出气,
就在贺恒之以为他真的会在不远的将来嫁给她的时候,她却突然消失了,
娘亲与爹爹想要替他取消婚约,是他央求着不要,他想再等等,
于是,一转眼就是八年,
重逢的时刻他曾脑海中预演过许多遍,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她看起来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能面不改色地与人讨论杀他,
他以为这份陈年旧约已经被所有人忘记,可没想到,她竟然什么都记得。
感受着手心细密的温度,
贺恒之的嘴角不可控的上扬,随后回握住了这双紧紧攥着他不放松的手。
“布料的暗纹,这印章的纹路,的确是知府的大印,这份婚书是过了明路的。”
孙尚青仔细鉴别过,将婚书还给了婉阳。
贺如珠听后变得煞白,若非旁边的管事姑姑扶着,甚至可能会当场昏倒,
贺如珠:“不,这不可能,贺恒之怎么可能有婚约呢?他不是姐姐留给我们贺家的血包吗?不行,这不行,没了贺恒之的钱,贺如玉娶不了夫郎?我在汇丰馆的账目也就平不了了……”
孙尚青:“杨捕头,这二小姐是不是魔怔了,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杨羽脸色一变,当即给管事姑姑使了个颜色,示意她赶紧让贺如珠闭嘴,
这么近的距离,连她都听到了贺如珠的话,孙尚青肯定不可能听不到,故意这样说,也是在提醒贺如珠莫要继续再说了,小心祸从口出。
杨捕头:“大人,这贺家二小姐怕是知道自家如珠如宝捧着的长公子竟然跟一个山匪有婚约,受到的打击太大,魔怔了,欸,这贺家小姐爱护后辈的心意着实是令人动容啊。”
孙尚青点点头:“欸,谁说不是呢,只不过这婚约乃是一早就定下的,更改不了,如今看着长公子同少主也是两情相悦,也算是一桩美事吧。”
孙尚青:“好了,诸位,既然婚书不假,那么咱们就赶紧散了吧,别让人看了笑话。”
杨羽:“是啊,快快快,赶紧散了散了。”
在孙尚青和杨羽的催促下,贺家人才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婉阳看见这一幕简直开心地跳起来,
众人见状直接围了上来,纷纷吵闹着要看婉阳手里的婚书。
元灵:“真的假的,原来少主和长公子竟早有婚约,那我们之前还胡乱操心个什么劲儿?”
箬竹:“就是就是,婉阳姐,你和少主瞒我们瞒的我们可真严实!”
魏流星:“有了这个什么婚约,是不是就不用担心长公子离开了?”
婉阳:“你们先别激动啊!这份婚约是假的!”
假的?
所有人,包括贺恒之在内全都愣了。
元灵第一个提出质疑:“这不可能吧?假婚书能骗过知府大人?让我看看!”
其余人连声符合:“对啊,让我们看看!”
面对蜂拥而上的诸位姐妹,婉阳拼命伸出手阻挡,
“先等等,先等等,别乱动,先让我说完嘛,少主和长公子的婚约是假的,可这十多年的婚书可是货真价实的,别给碰坏了!”
梅姨:“一会儿真一会儿假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快点说啊,真是急死个人了。”
婉阳:“好好好,你们先别说话,先听我说好吗?”
见到众人纷纷点头后,婉阳才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昨晚从院子离开后,微安就找上了婉阳,让她去寨中的旧物阁里翻找有没有时间在十年以上的婚书。
【少主,好好的,要旧婚书干嘛?】
【用来堵贺家人的嘴。】
婉阳:“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区区一份婚书要如何堵住贺家人的嘴,甚至还以为咱们少主要拿着它整个塞到对方嘴里去臭死她们,却没想到少主想的竟然是偷梁换柱!”
婉阳说着,将婚书摊在手上,小心翼翼地展开,指着上面说,
“看到了吗?名字这里的纸张起了些小小的毛边,这边是造假的痕迹,但除去这个外其余的部分可都是真的。”
清风寨众人凑过去瞧了个仔细,但无论她们怎么看,也没看到婉阳所说的那个细小的毛边,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怪不得能瞒得过孙尚青。
婉阳洋洋得意,
“那是自然,我找的可是城外专修补旧物修了三十年的老师傅,当然,老师傅也说是这份婚书原来的两个主人同要修改的很像,不然也做不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
梅姨:“哦?竟有这么巧合的事?那这婚书原本写的名字是谁?”
婉阳摇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找到它的时候,那写着名字的地方早已被水滴晕染开来,只能勉强看出个轮廓。”
“对了少主,这婚书还是放在我这里保管吗?以免贺家人下次再来的时候……”
“不。”
微安没有丝毫地犹豫:“把它烧了。”
“烧了?”
婉阳人都傻了,“可是少主,若是烧了的话,那贺家人再找来怎么办?我们便没有证据了啊。”
箬竹:“婉阳姐,我想少主的意思应该是,烧了才能变成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不管技术再高超也变不成真的,倘若保留着这婚书,无疑就是保留住了把柄,只有烧了,才能真的将事情坐实,
毕竟,婚书的真伪已经被孙尚青亲口证实,就算贺家再怎么闹,也断然不会去质疑堂堂一个扬州城现任知府。
听完箬竹的解释后,众人恍然大悟,婉阳更是赶紧将东西折了,拿去厨房烧。
“你怎么了?”微安蹙眉,问贺恒之,“掌心很凉,脸色也很差。”
其实从方才婉阳在解释伪造婚书之事时,她就察觉贺恒之有些不对劲了,
他以为他只是在意她伪造的那卷婚书,不太想同她或者是清风寨扯上关系,
可没想到在她说将其彻底烧掉之后,他脸色更差了,
撑着拐杖的那只手似乎也有些不稳,摇摇晃晃的,感觉随时都可能会跌倒。
“长公子放心,那婚书只是权宜之策,并不代表你我之间有什么,倘若日后你寻到了心仪之人想要离开,我自当会亲自和你妻主解释今日这一切……”
“呵,少主替恒之想的真是周到。”
贺恒之凄然一笑,一直低垂着的头猛地抬起,他微微颔首,盯着微安的眼神问,
“还有吗?少主还替恒之想到了什么?”
这是生气了吗?
微安有些不确定,但她认得贺恒之这副板着脸冷冰冰的模样,
与初次见面他拿刀刺她时,一模一样。
“去玉器铺子给你挑个赔礼道歉镯子?”
“镯子?”
“那……耳饰?”
“抱歉,在下身体不适先回去了,还有,在下虽然是个瘸子,但好在还没瘫,是能走路的,便不劳烦少主相送了,不然,孤男寡女如此抱来抱去,很容易让在下以后的妻主误会。”
原来,是他误会了,什么刻意隐瞒,什么早有预谋,一切不过就是他的自欺欺人而已,
她就是不记得了,
小时候说的,做的,许诺的统统都不记得了。
贺恒之重新撑起拐杖,大步朝前迈去,他的手心因为太过用力捏着拐杖而被木头柄磨的生疼,
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只想赶紧逃离,
只是,还没走出去几步,身体便忽然腾空,再次回神,他已经被微安抱在了怀里。
“虽然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是我向你道歉,还有——”
“我不是因为觉得你不能走路才想抱你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好像很喜欢贴着你,仿佛,它已经认识你很久了。”
*
因为忘拿东西而半路折返回来的婉阳躲在树后,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少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人哄好,
抱着人走了。
“箬竹,箬竹,你快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我在做梦。”
“嘶——疼!疼!疼!我竟然不是在做梦?少主她刚刚是在和长公子**对吧?对吧?”
“**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很想触碰你~」这不是**是什么?”
“不是在陈述事实吗?”
箬竹的后知后觉成功获得了婉阳的一个白眼,
“这是陈述事实吗?这明明就是**裸的勾引!天哪,我的脸好烫,少主也太会了。”
婉阳抬头望天,她双手捧住脸颊,眯着眼睛祈求,
“不管是哪路神仙在,请您一定一定不要从我们少主身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