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小孩子，很少有真正的寒假暑假的。
陈盼不知道别人家是怎么样的，但在她家至少是这样的。
以前她家没有开铺子的时候，冬天陈盼要帮爷爷奶奶喂猪喂羊，到了夏天她基本都要跟着爷爷天天去山上放养放牛的。
这不是她爷爷奶奶压迫她虐待或者强迫她干活的意思，而是她家就三口人。冬天看到爷爷奶奶总是在忙活，她逐渐长大，不可能一直看着他们干活，总会自发做一些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到了夏天秋天，大人们一边要伺候家里的牲口一边要忙活地里的庄稼。这个时候她逐渐长大，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干。
这就像家里开饭店的人家，小孩子不用人教就会自己招待客人，就会帮助父母上菜和收拾桌子。而那些父母在袜子厂服装厂工作的小孩子，如果父母长期把他们带到厂子里。别人家小孩子在玩的时候，那些小孩子也是刚刚坐稳当，就能学着自己父母的样子，自己往机器上套袜子和衣服，做他们力所能及的工作了。
陈盼就是这样，她出生起就一直跟在自己爷爷奶奶身边。那个时候，她爷爷奶奶天天带着她洗衣服和放牛放羊。等她逐渐长大后，什么放牛放养，喂猪喂兔子，洗衣服做饭，她也似乎天生就会了。
反正以前暑假，陈盼基本都是跟着爷爷，或者自己一个赶着家里老黄和十几只羊，天天去山上的。
那样的生活其实也不苦，基本上她把牛和羊都赶到山上了，她就可以找个阴凉处休息和睡大觉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拿一本语文书或者连环画上去，好好看一下。中间的时候她只有偶尔看着家里的羊和牛，不让他们乱跑和吃庄稼就好了。
山上有别人家种的大豆和麦子，偶尔还有可以吃的野果和野草。她也可以摘了，就着自己戴馒头和白开水一起吃。
那个时候除了有时候感觉有些无聊外，其他的一切真的感觉挺好的。一天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也过的很快。
反正以前的暑假，陈盼就是给家里放牛放羊。而现在的暑假，陈盼就是要给家里卖饼子和摊饼子。
揉面的事情，她力气比较小，还有些干不好。所以现在是陈爷爷早早揉好面团，然后陈盼负责后续做饼子和摊饼子。
当然人多的时候，有时候也是陈盼负责烧火和卖货。而陈爷爷，负责做饼子和烤饼子。
在华夏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在家里里，大家都有那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意识。像做饭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感觉应该有女人来负责。至少在陇城，男人是普遍不进厨房的。就算进厨房也只是做烧烧火提提水的活，大家肯定不会让他做饭的。
但在这事情到了开馆子做饼子上，大家好像又有一种男的做的更好吃，更干净的感觉。这个时候的大家，好像又完全想不起什么君子远庖厨了。
反正陈盼家的烤饼店，就算她奶奶离开了，大家看到他爷爷在揉面做饼子，好像都没有排斥不习惯的想法。当然这可能也跟她爷爷和奶奶无论谁揉面做饼子，都像模像样戴着帽子把头发弄起来，身上也穿的很干净有关系。
反正自从陈盼奶奶回家了，陈盼就被绑在自家的小店了。
她爷爷揉面，她就负责洗菜切菜。她爷爷开始拌馅料做饼子，她就开始麻利烧锅抹猪油，外加拿着后面各种调料袋把案板上的所有料理盒都装满。
等他爷爷开始摊饼子了，她加一把火，然后又拿着抹布赶快擦柜台和赶快收拾放饼子的竹筐子。
等他爷爷做出第一框饼子开始迎接第一个客人时，陈盼也要赶快把店里卫生再做一下，然后还要赶快去里面小厨房做他们的早饭。
在他们家，基本一日三餐都要做。
如果少了一顿，陈盼自己无所谓，但她爷爷奶奶基本会饿的手脚无力脸色发白。所以陈盼只要跟他们在一起了，基本都会好好做一天三顿饭的。
当然上辈子她会得胃癌，也是跟她那种早餐无所谓吃不吃、如果不觉得饿，基本午饭和晚饭都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才吃的不好习惯有很大关系的。
所以这辈子，不用爷爷奶奶催，就算奶奶不在，陈盼也会自发做好每一顿早餐午饭和晚饭的。
这样一来，整个假期陈盼每天早晨五点半就起来，晚上到十一点半才睡，感觉好像比不放假还累。
就像此刻，等稍微有了一点点空闲时间。
陈盼刚刚想休息一下，她爷爷就让她看好店铺，说他要去的买明天要用的肉和菜了。
“嗯，那爷爷你去，我会看好店的。”
下午两点半到五点之间，就是他们的清闲时间。
爷爷之前烤的那些饼子，还有他做好二十几个饼胚足够这一段时间卖的了。见爷爷要出去，心里有万千想法的陈盼，在面上还是乖乖巧巧的。
然后等他爷爷骑着自行车离开了，陈盼就坐在店里，再次有气无力了。
她家十二寸的小黑白电视机，早就已经搬到这里了。
其实这个时候，陈盼应该像她奶奶一样，泡一杯冰糖桂圆茶，然后打开电视机好好看一下，好好的休息一下的。
但心里烦躁，这个时候陈盼就什么都没有干。
她没有像她爷爷奶奶一样给自己泡一杯他们感觉特别好喝的冰糖桂圆红枣茶，她没有打开家里右边墙壁上新买新按上的那个大大风扇，她也没有打开她家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她甚至没有摘下她手上刚才给人卖货时，套上去的那个白色塑料袋。
她只是像最近无数次一样，坐着坐着身体就滑了下去，就慢慢的再次趴在了她家那个红木的吃饭桌子上。
“好，麻烦你们了。你们在上面干着，需要什么下来跟我说就可以了。”
陈盼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时。秦阳正在楼上给自己新请的几个装修师发烟，并且跟他们说了自己最新想到的一个装修问题。
几个师傅不住的点着头，都打包票说一定会按照他的要求做防水和水电。
因为说好了最后验收合格才付尾款，秦阳也没有太担心，在又跟他们交流了几分钟后，他就立马下来了。
他家铺子，这个时候也是人最少的时候。
秦阳上楼的几分钟，下面的店门也一直是像平时那样虚掩着。
等下楼打开小卖铺的店门后，秦阳看外面墙角还有前几天贴外墙剩下的几片小碎瓷片，便干脆弯下腰直接伸手捡了起来。
他捡东西的地方，其实就是他家铺子跟陈盼家铺子的连接墙。一抬头他就透过旁边的玻璃橱窗，透过里面几个装饼子竹筐，看到了再次趴在里面桌子上的陈盼。
最近的陈盼，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只要店里没有客人，只要陈爷爷骑着自行车出去采购食材了，她都是这样死气沉沉的模样。
拿着手上的几块碎瓷砖返回到店里，把东西扔到店里垃圾桶后。秦阳犹豫了一下，然后翻起了他家新买的柜式冰箱。
十几秒钟，他就拿着两袋冰袋雪糕来到了陈家家店门口。
“给盼盼，吃个冰！”
“……”
陈盼正在走神，见到他递过来的黄色塑料袋后，陈盼稍微的愣了一秒钟随即便立马起身走了过去。
然后很快，他们就一个坐在自家门口的蓝色塑料凳上，一个坐在自家门口的黄色靠背凳子上，同时吃起了黄色和白色冰袋雪糕。
至于他们店外的凳子，是他们每天开店后必定放在外面。有时候是他们自己坐的，有时候是给过来顾客坐的。
反正这一刻，在太阳暴晒，知了和路上行人都明显少了的七月中旬下午三点多，他们就是突然都坐在外面吃袋装雪糕了。
“我好久没有吃这种雪糕了。”
秦阳给陈盼是那种一袋只要两毛钱的袋装冰块雪糕，把它们拿出来，也是可以当汽水卖的。
正是因为见这个东西便宜，陈盼才没有拒绝的。
此刻捏着这个冰冰凉凉的童年回忆，陈盼的脸上就全是怀念和惊喜。
“这个批发才一毛钱，下次你如果想吃，可以随时过来找我拿，这个我可以一直请你吃。”
跟她做邻居四个月，秦阳算是完全了解了陈家的情况。所以对着懂事又自小无父无母的陈盼，秦阳毫不犹豫道。
“这个吃多了也不好，但这种天气，偶尔吃点凉的，确实特别好。”
陈盼没有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其他意思，低头看看手上东西，她突然询问道：“这个就是你拿你家的新冰箱冻的？”
“对，我妈说这个应该放在外面或者冷藏区，但我家现在进的冰棍并不多，我就直接放在了冰冻区了，我感觉这样吃着比较好！”
“我也感觉吃冰比喝水强！”
下意识咬了一口黄色的碎冰块，然后陈盼又问道：“听说你家的那个大冰箱要两千五。新的冰箱、新盖的一整层新楼房、再加上装修、换窗户和贴外面的所有外墙。一下子折腾这么多，只靠卖两个铺面够吗？”
“……”
这话如果是其他人询问，秦阳一定会感觉到特别冒犯的，他也不一定会如实回答。甚至他母亲开口询问，秦阳都是撒谎说够的。
但现在问话的是年龄很小的陈盼，是感觉跟自己很像的陈盼。所以秦阳在稍微愣了一下，便突然如实道：“其实不太够，你家九千块，王叔家三千块，加起来才一万二。但我这个房子，只是把四面都加一层，我就花了一万四。后面换玻璃，贴外墙还有现在的内部装修，还有这个冰箱，我其实都是借了钱的。到现在我已经欠我朋友一万多了。”
“你果然是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了然的笑笑，然后陈盼又感慨道：“不过你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装修不加盖，你就赚不到更多的租房钱，也赚不到未来的拆迁钱。还有你这个铺子，你如果不把外面弄好看一点，不精益求精把里面的服务和东西做好，又怎么能跟附近的十几家其他小卖铺竞争呢！”
“是啊，我再不想办法，就只能看着我家小卖铺人越来越少了。”感觉陈盼挺有意思的，捏着手上冰袋感慨了一句，随后秦阳刻意的改变了话题：“你天天这样，是不是感觉特别痛苦，是不是有一种快要发疯的感觉？”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有时候感觉挺难受的。”知道他在说什么，陈盼下意识点点头，随即她又语气极轻道：“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总不能只顾自己，不顾我们的家里人。”
“确实！”自从父母离婚，就被完全困住的秦阳认同的点点头。然后他看着性格跟他很像，未来也肯定会被她爷爷奶奶困住一辈子的陈盼，眼里闪过一丝特别明显的同情和感同身受。
“你再忍忍吧，等你奶奶回来了，你就可以出去玩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身边的小姑娘，秦阳只能这么说了。
“可我奶奶天天困在这里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我可以接一下她的班，这次她回去肯定会多待几天的。”
不知道他们的话题怎么突然到了这里，在下意识的又说了一句后，随即陈盼像是被突然打了鸡血一样迅速的坐直了身体：“秦阳，我跟你说一种我从电视新闻上看到销售方法。就是像你们这种小商店小超市，你们可以弄一个不记名会员卡。”
“不记名会员卡？”
“对，到时你可以在会员卡后面印很多圆圈。然后你告诉你的顾客，只要他们每次在你那里消费超五块了，就可以在上面盖一下你们的会员章。到时等集齐三个会员章你们就可以送顾客一袋红糖，集齐五个圈可以送他们一袋洗衣粉，集齐十个圈就给他们一桶油，集齐十五个圈圈就送他们一个小铝锅，集齐二十个就送他们一个大铝锅或者一套四件套什么的。
反正礼物你自己看着安排，关键是用这个东西，把顾客勾到你们这里。一个圈圈五块，二十个圈圈就是一百块。一个顾客在你们这边消费一百块，送一个两三块或者四五块的锅，我感觉应该是特别划算的——”
其实陈盼说的，就是他们那个年代随处可见的会员卡。
但这个年代电脑还没有出来，让一个店铺人工记录一个会员卡，实在是太勉强了。
这样的情况下，这种原始的不记名积分卡，其实就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最近不能出去赚钱的陈盼，几乎天天都在想这些有的没的。
她家铺子只是一个烧饼铺，他们这样的铺子不好弄这样会员卡。大家忙着上班上学，根本就没有心情弄这个。
但秦阳家的小铺面，大部分进出的还是附近的租客和居民。
如果给他们推销这种会员卡，没准是可以的。
所以此刻在意外得到对方一个两毛冰袋后，陈盼就把这个自己暂时用不到的方法，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对方。
她此刻抱的想法其实跟以前一模一样，就是她说了，对方如果愿意听那就最好了。但如果对方不接受不感兴趣，她也不会勉强，也不会再说第二次了。
但好在这次的情况好像跟上次一样，这次也是她一说，秦阳的神色就严肃起来，就立马坐直身体特别认真的听了起来。
“你等我一下盼盼，你说的是不是那种像名片一样的小卡片——”
陈盼说到一半，秦阳就立马做了暂停的动作。然后他立马回去拿出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出来，给陈盼画起了那种不记名会员卡的样子。
“对，这边可以写上你们店的名字，地址和电话，再下面可以写你们店里的主要商品。然后你可以先印三百张试试，看能不能推销出去。后面就是圆圈，这个可以是空白圆圈，也可以在上面写上5，10，15，20这样的数字。
还有盖在上面的章子你一定要弄好，绝对不能让别人仿造了。等弄好这些后，后面你也要把奖项写明白。对了，绝对要有一个截止日期。要写清楚如果到年底不兑现，积分就报废。也要写清楚，这种会员卡是不记名的，卡片丢了或者被别人用了，你们是不负责这些——”
“是这样的吗？”
秦阳根据陈盼的意思，直接在本子上画出了积分卡的正反里面。
看着他画的东西，陈盼想着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也积极帮对方完善着。
他们坐在一起，忘我的讨论着。
十几分钟后，等陈爱国怕孙女无聊，急匆匆买完东西回来后。远远看到的就是自家孙女和隔壁家小子，两人各自坐着各自的凳子。两个凳子腿几乎挨在一起，两个孩子的脑袋也离的极近，几乎要贴上的不好画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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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