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叙舟沉浸在恐惧当中，突然听到脚步声，吓了一大跳，惊慌转身，发现是商案，心里说不清是平静了点还是更恐慌了。
他忽然想起商案曾讥讽着说过特别喜欢看湿碎发贴在他的脸颊上的样子，于是慌忙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
“我饿了。”商案望着易叙舟说完这句话就往沙发方向走。
易叙舟正拿着毛巾擦脸，这句话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商案至少会嫌弃他几句，没想到对方一开口竟是和嫌弃完全不沾边的话，而且语气正常且随意，听不出半点恶意，很像往日他们还是正常朋友时的对话。
似乎，还有点依赖的情绪。
易叙舟一时间怔住。往日的融洽和现今的残酷在他心里打斗撕扯。
商案坐到沙发上，后躺靠着靠背，仰头闭眼，左手抚上额头，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没有催促，没有抱怨，沉默着。
早些时候打电话的商案明显心情不大好，而且算算时间，两人已经快两周没见，易叙舟不论怎么想都觉得今晚的他不会好过。然而当下的气氛跟预想的很不一样，他免不得不安，总害怕会有超出他预想的事发生。
担心归担心，平静下来后他走向客厅，与商案保持一定距离，扬声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叫外卖。”
“你随便做点吃的吧。”商案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有睁眼，只动了动嘴。
“我最近工作忙，没时间自己做饭，家里没备菜。”易叙舟说的是实话，可听起来有种敌对的感觉，而且商案说了随便做点，他便又补充道，“面条可以吗？”
“可以。”商案的声音沉沉的，仅仅两个字都能感受到他的疲惫不堪。
易叙舟眉心微动，但他不想过多思考，于是转身走向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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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家里实在没什么食材，易叙舟最后做了碗素面，再加了个煎蛋。煎蛋单独用小碟子装着，因为商案不喜欢吃沾了面汤的煎蛋。以前总是记得这样做，现在，习惯了。
面条和煎蛋端上桌后，商案没发表任何评价，拿起筷子就专心致志地埋头吃面。期间他也没对易叙舟有任何要求，对方干什么都可以，不用陪着他。
很快，面和煎蛋被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商案站起身，收拾碗筷走进厨房清洗。
易叙舟本来在书房处理工作上的事，忽地感到口渴，于是走出书房准备倒点水喝，结果看到商案在厨房洗碗。一瞬间他有些恍惚。
从前宋澜庭和商案喜欢在他家蹭吃蹭喝，不过总会帮着打下手或者承包餐后的清理工作。年轻人好玩又好胜，两人好几次打赌或比赛，输了的人独自清洗打扫，还不许用洗碗机。
每次宋澜庭输了总是默默做事，而商案输了则是边清理边哀号，至于易叙舟，只需负责在一旁看热闹。
三人和谐相处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易叙舟读研时家里给他买的那套房里，现在这套房和以前那套房的布局、装修风格很不一样，但此时厨房却莫名重叠了。不一样的是，商案居然主动洗碗，而且非常安静。
古怪的氛围。
之后还有更古怪的事。
商案洗完碗筷后去了书房，书房的门只虚掩着，他站在外面，高声道：“陪我看会儿电影。”说完他就转身往客厅走。
易叙舟虽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在做事，但商案的声音够大够清晰，他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听到“看电影”，他的第一反应是恐惧，因为前不久在云隐山庄的放映厅看电影时，对方对他做了满是羞辱的事。他心存余悸，一想起来就浑身不舒服，他只想逃，不想面对。
他不知道商案是什么用意。自从两人交换条件，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完全变了，仿佛每句话、每个动作、每一件事的目的都是折磨，商案是享受折磨他人，而他是被折磨的那个人，从未改变，他们之间已经无法再和平相处。这种情况下，突然要在他家里看电影，多么奇怪！
他明白不想去也得去，但他在尽可能拖延，因为知道前方等着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某些恐惧是抑制不住的。他不想惹怒商案，不断告诉自己快点站起来，快点迈出步子，快点去客厅。
意料之外的是，他磨蹭了好一会儿商案都没有催促他，要知道一般情况下，两、三分钟他还不出去，对方就该生气了。于是，奇怪中多了点好奇，他长呼一口气，起身走出书房，走向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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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十分安静，打开的灯只有早些时候易叙舟回家时打开的沙发旁的壁灯，好在餐厅里的灯没关，所以客厅里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也不暗。
商案靠坐在沙发上，闭着双眼，但眉头微蹙，不像是在闲适地闭目养神，倒有种闭眼逃避现实的感觉。他处于客厅之中，却又仿佛跟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关联，好似存在于另外一个空间，有悬浮感，又有一点落寞感。
易叙舟心里飘过一种很复杂的奇怪感觉，不禁也蹙了蹙眉，不过他没有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走上前去：“你想看什么电影？用电视还是投影仪？”
商案的呼吸有了点变化，他缓缓睁开眼睛：“都可以。”
易叙舟选择了电视，一是懒得将投影仪降下来，即使只需要动动手指按个升降开关，二是用电视看电影和在影院看电影的区别更大，他会更自在些。
至于看什么类型的电影，他没有再次询问商案的意见，因为就算问了大概率也是“都可以”这个答案，他自己看着办就行。
爱情片他是绝对不会选的，即便只是当背景音乐也不行，除非他想恶心自己和商案。悬疑片、恐怖片一类氛围太低沉，难免会把现在的气氛搞得更烂，不作考虑。动作片、武侠片这类多少沾点暴力，而且配乐可能会反复一惊一乍，不适合。
最后，他随意点了部评分高的喜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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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好电影，易叙舟也坐到沙发上，和商案隔了半米的距离，不近也不远。
商案一言不发，仍旧后仰靠着靠背，目光放在了电视屏幕上，好像真的准备认真看电影。
易叙舟却一点也不想看电影，他虽望着电视屏幕的方向，实际却心不在焉，他很不安，始终担心商案会突然做出一些让他难堪的举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如坐针毡。
易叙舟随意选的这部喜剧片是夸张类型的，除了嘻嘻哈哈，时不时还会一惊一乍，一点也不适合当背景音乐，扰得人心烦。
电影大约播放了半个小时，易叙舟起身去倒水。他并不口渴，但久坐实在难受，而能让他离开沙发的理由没几个。他不仅给自己倒了杯水，还给商案也倒了杯水，动作轻而慢，轻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是在拖延，晚一秒回客厅都是好的。
他的磨蹭有点明显，商案却并不在意，还喝了他倒的水。
随后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着看电影。
对于易叙舟来说，不论过多久，电影他肯定是看不进去的，不过他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少。就在他快要放空之际，蓦地感受到旁边的人靠在了他身上。
商案毫无征兆的举动会惊到他，但他还算镇定，惊吓过后很快就是平静。他习惯了，因为他若一惊一乍，对方会亢奋，他若平静，对方接下来的行为也会相对平静些。他平静地转头，结果发现对方竟然睡着了。
“商案。”易叙舟轻声呼唤，商案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烦闷地思考该怎么办。
让对方继续睡？毕竟对方睡着是好事，睡着了就不会再有烦人的举动。可是，总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都不说他的肩膀会废掉，关键他坚持不了太久。
把对方弄到床上去睡？怎么弄呢？抱还是背？都好奇怪……而且，对方不是小孩，不管是抱还是背都肯定会有大幅度的动作，很可能把对方给弄醒。
叫醒对方？可他不希望对方醒来。
要不先不管吧，等他的肩膀撑不住，不得不活动的时候对方自然会被弄醒。
等等！可以就让对方睡在沙发上。在沙发上看电影睡着了，然后就睡在沙发上，想睡多久睡多久，再正常不过，他也能脱身。
想到了就做，易叙舟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商案往沙发上放。可是，商案睡得并不沉，醒了。
“我，我看你睡着了。”易叙舟边解释边抽回手，“你困了的话就睡吧。”
“好，睡吧。”商案缓缓起身，往卧室走去。
“哎！”易叙舟下意识叫住商案，他是希望商案就在沙发上睡的，不是说两人回卧室睡的意思，但他开口便反应过来他所想的是不可能的，于是迅速找借口，“你……要不要先洗漱？”
“好。”商案顺从地往卫生间走，乖巧得像一个睡迷糊了的小孩。
易叙舟被商案的乖顺惊到了，不过他的脑袋没有停止思考。他家里有准备商案的洗漱用品，但每次商案离开后他都会把东西收起来。他先一步往卫生间走：“我，帮你拿洗漱用品。”
“嗯。”商案依然平和。
太平静了，像暴风雨前不寻常的平静。
没想到的是，之后也是平静的，直到两人洗漱完睡到床上仍然是平静的。
易叙舟疑惑不解，他根本睡不着，像有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的刀悬在他的上方。当商案突然抱住他时，他浑身都颤栗了一下，他以为暴风雨即将开始，然而，对方只轻轻蹭了蹭他的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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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易叙舟早早起床，他一整晚都睡得不安宁。他甚至怀疑商案是尝试用这种方式折磨他，如果对方真是这么想的，那对方成功了。
他想趁商案还在睡，赶紧出门。虽然是他的家，他却待不下去，不如早点去公司，至少那里是真的属于他的地方。
可是，商案醒了。
“几点了？”商案的声音弱弱的。
易叙舟拿了床头的手机，刚穿上拖鞋，他努力镇定：“还早，你再睡会儿吧。”
“不想睡了。”商案说着叹了口气。
易叙舟忽然意识到商案应该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所以才情绪低沉，没有精力折磨他。
他蓦地有些不忍，随口问道：“最近遇到麻烦事了吗？”嘴巴比脑子快，话说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开口，商案的事用不着他管，两人之间更不该是这样的相处模式，越疏离对他才越好。
“嗯。”商案很快回应，“公司、家里，都遇到了点事，忙得有些累。”
易叙舟却不敢再回应商案，他沉默着，片刻后迈出步子，欲离开卧室。
“跟我回家见见我奶奶吧！”
当易叙舟的手握上门把手时，背后再次响起商案的声音。他停顿了一下，因为这句话太奇怪。而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忘了奇怪，只剩惊恐。
“以男朋友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