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桑蹦蹦跳跳,脚下一滑,滋溜一声落到了水蛭妖的吸盘处,紧急关头侍笔小鬼拉了他一把,并将其抛给了兔子精。
就这一来一回间,隐匿在树木枝叶中的小妖蜂拥而出,侍笔小鬼见状,从袖中取出一把又一把的盐。
撒!天女散花!撒!撒撒撒!
海量的盐分随着雨点弥漫到各个角落,先前还张牙舞爪的水蛭小妖们纷纷蜷缩起来,更不必说这只吃盐最多的、最娇贵的宽体金线蛭。
侍笔小鬼撑着伞,立在高处,搜寻着雨雾中的鬼魅。伴随着淅淅沥沥渐小的雨声,远处有歌声传来。
他茫然地望着歌声传来的方向,被勾起往事回忆,情不自禁留下眼泪。泪眼朦胧中,一双湛蓝的眼睛正盯着他。
他这里尚还算是平静,祝桑那里就一言难尽了。
“贱人!你在干什么!”
歌声一起,祝桑就像魔怔一般,手舞足蹈,连累兔子精跟着一起在空中摇摇晃晃,摇摇晃晃也就罢了,他还手脚十分不老实。
兔子精忍无可忍,一想到皮囊之下是个男人,毫不留情将起踢落。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地,砸出巨大水花。冰冷带着咸味的塘水唤醒了他的思绪。
祝桑在水里扑腾着,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浅黑色石头漂浮起来,这些石头捏起来带着些弹性。他抹了把脸,定睛细看,竟是死掉了水蛭。
不等他挣扎爬上岸,塘底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他僵在原地,一点一点感受着异物的靠近,随后,他就被举了起来!
一只约莫两米高的鲛人正愤怒地看着他。
祝桑:“……”
有了人质在手,一只小小的鲛人从遮掩身形的树后跳出来,跟着大哥一起挟持祝桑。
“你们是谁?”
“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并无恶意。”侍笔小鬼道。
大鲛人显然不吃他这一套,他尾鳍拍打着水面,无数死去的水蛭漂浮到了岸边。
“没有人告诉你们,这座山已经被封了六百年了吗?无故不得擅入。”
兔子精蹲在岸边,伸出两根手指捏起一只水蛭小小的尸体,浑身湿漉漉的,他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侍笔小鬼:“我也不知道。”
祝桑正要开口接一句,脖子被小鲛人卡住。
小鲛人急得像是要流眼泪,见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大怒道:“我们用六十颗鲛珠跟陛下租借了这里,依律法,擅闯者死罪,你们不仅擅闯,还将我们的种苗毁坏殆尽,你们合该以死谢罪,不过死前请留下所有财物!”
兔子精晃了晃手上的水蛭尸体,讶然道:“就是这个吗?你们用六十颗鲛珠租下这里?”
“这可不是一般的山,只有这里才会养出品质极高的宽体金线蛭。我们兄弟辛辛苦苦六百年,只为今年收获,如今全被你们毁了!”
“先前也来过两个人,怎么不见你们拦下他们,想必是看我们三个好欺负,故意编造这样的故事。”兔子精怪笑道,“究竟是什么让你们违背本性从海里到了这里?”
小鲛人恨恨地看着他,骂了声死白毛。
“你也配跟他们比,他们老老实实就只是赶路而已,哪里像你们。”
“我们怎么了?”
大鲛人捂住小鲛人的嘴,冷笑道:“跟他们废话什么,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他把祝桑丢给小鲛人,随后一尾巴扫过去,千万塘水化为银针,瞬间齐射过来。
侍笔小鬼被打成一团黑色雾气,兔子精蹦蹦跳跳,纵然速度快,毛也折腾了不少,一双眼泛起红,像是要吃人。
小鲛人指着他,愈发笃定:“这妖肯定别有所图,大哥别放过他。”
眼见兔子精快招架不住,侍笔小鬼适时出手。
黑色的墨汁流到水中,空气里漂浮着浓烈且刺鼻的墨香,大鲛人失了准头,迅速后退。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侍笔小鬼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兔子精喘了口气,但见祝桑又在水中手舞足蹈,小鲛人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侍笔小鬼,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侍笔小鬼放出了大鲛人先前蛊惑人心的歌声。
白发少年盯着方方正正、发出声音的黑色盒子,久违地想到了子荷。当初还在水袖山的时候,她似乎用笔画出来过,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音箱。音箱的名字好像是……
“小爱同学?”
音乐戛然而止。
就这几秒钟的空隙,大小鲛人提着祝桑一头扎入水中。
水面涟漪一圈一圈荡开。
侍笔小鬼扭头盯着兔子精,欲言又止。
兔子精眼观鼻鼻观心,憋了半天才说道:“是我不对,这张嘴该打。”
说着他啪啪打了两下,随后背着手,往山顶走去,丝毫没有要就祝桑的意思。
侍笔小鬼见状,面无表情沉入水中。
水路千万,定然有一条直通外面。他跟随塘底水流的方向,在百十个甬道中选择了一个最狭窄的。
水流穿过山,最终在山后一处泉眼中冒出来。
炎炎夏日,清澈的山泉附近草木极为茂盛,不远处就是一座坚实的小房子,屋顶瓦片用贝壳制成,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一个打赤膊的少年顶着图纸,在院中做着木匠活计。
他刨好一根木头,背向海岸边,一艘小船已经建成大半,他就像是蚂蚁搬家,一点一点做着最后的细节。
今日山的那一边雷雨阵阵,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小船,打算提早收工,先去山上看看。
走着走着,他发现有些不对劲。
自己的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了。
如今自家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人齿白唇红,云鬓花颜,男人体格清瘦,容貌温润,不像是宫中的太监跟宫女。
他一路小跑着上前,大抵是人与人之间天生的信任,少年拱手问讯。子荷看着他孤身一人,扫着他身后湛蓝的海,还礼之后,道明来意。
“你想看船?”
名叫白浪的少年为难道:“六百年前我们老祖宗的那艘船,早就拆了当柴火烧了,现如今……只有一艘小船。”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白浪指着屋后的那一片坟地:“还有我家里人。”
“你们翻山过来时,大珠小珠竟然没有为难你们,实在难得!快请进,我给你们倒杯茶,解解渴。”
“大珠小珠是谁?”
少年见他们对此并不知情,适时转移了话题。
而子荷跟着他进了小院,看着满地的木屑,顿时觉得渡海有希望了。
因为按照少年方才说辞看,他也算是出生在造船世家中,祖祖辈辈造船,然后出海。
但唯一令人不解的就是,山的这一边竟然只有他一家。
白浪端来茶水,笑着解释道:“其实原先不是这样的。”
故事要从六百年前说起。
那时候山的这一边是一个小渔村,渔民祖祖辈辈出海捕鱼,一天,一条鲛人落入了渔网之中,好心的渔民剪断渔网放他离开,谁料鲛人当夜便奉上了鲛珠作为谢礼。
听说那颗鲛珠足足有拳头大小,是不可多得的稀释珍宝,渔民献给陛下,陛下龙颜大悦,赏赐无数,又派来百余名术士,造船出海,寻访鲛人踪迹。
“我的老祖宗,有幸登船,跟着他们一起出海。”
海上情况复杂多变,宝船上的术士并力工们航行了足足有三年,连鲛人的毛也看不见,正当他们准备靠岸补给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改变了宝船原本的航向。
在充满风暴的海峡中,他们看到了水上漂浮的鲛珠,以及无数歌唱的鲛人。
整整一船的人都沉浸在歌声中,难以自拔,唯有白家的老祖宗不受干扰。他悄悄潜入水中,偷得一颗鲛珠,等到顺着绳子爬上船,船上已是无数尸体以及大片的血迹。
“那些鲛人会吃人,但我的老祖宗侥幸逃过一劫。吃饱喝足的鲛人们放了他一马。”
白家老祖宗驶过风暴海峡,到达肝肠洲,重新补给之后原路返回。又航行了三年,靠着术士们留给他的法术,他操控着宝船最终回到了这里。
“老祖宗幸不辱命,奉上了两颗鲛珠,陛下龙颜大悦,将这里作为封地,全部赐给了他,又下嫁公主,所以——”
这一块又叫做白家村,只有他们白家人。
达官贵人、平民百姓,无故不得擅闯。
往后的世世代代,白家人的使命都是造船出海,替陛下寻找鲛珠。或许是因为体质缘故,白家子嗣越来越单薄,到了白浪这一代,大概是要绝种了。
子荷听完整个故事,眉头微微蹙起,像是难以置信,但看着少年言之凿凿的模样,以及他的老祖宗留下的手札,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你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哪里?”
白浪想了想,指着近海岸的一个小岛:“在我小的时候,我爹带我去过那儿。”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他压根没有真正离开过这里。
一个没有任何远航经验的人,如今要靠一艘小渔船渡到大洋彼岸,简直天方夜谭。
子荷捧着茶,好心提醒道:
“你就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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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 6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