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齐宿和你的那些情人，”风萧萧顿了顿，眼眸低垂着平静开口：“我没有见过生下我的那个女人，她离开的太早，我也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必须一辈子不再娶为她守寡，这是你的私事，只是我个人而言不喜欢那个男人而已。”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是她小时候的童话书里才会出现的内容。
现实中的变故太多，**太多，风华的位置让她能接触到的一切都远超常人，不是谁都能在诱惑面前始终坚守初心。
更何况她的两个母亲只是家族联姻，有没有感情存在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如果她生母还在的话风萧萧当然有立场去质问谴责另找他人的风华，可是那个女人早在生下她一年后就已经病故，至今十八年。
提到那个离开十几年的逝去之人，风华的声音突然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似乎觉得在自己一向视为小孩的女儿面前哭泣很丢脸，她拿手掌挡住在苍白灯光下失色的面容，但指缝里仍旧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流出。
“萧萧，我并不是不爱她，也没有不再爱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再那么痛苦……”
她双手捂住脸，“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你和你的母亲一样，你们那么相似有同一张面容，我每每看见你在病床上消瘦奄奄一息的模样就总回想起她，她当初也是这样，病情恶化日复一日向死亡走去，甚至不舍得多停留一日——”
“我已经经历过一次失去爱人的痛苦了，可是为什么要让她留下的孩子带着一样的面孔，在我面前再重复一次那样的折磨！”
“我不是不爱你……”
母亲曾经伟岸到好似能承担一切的肩膀不知何时变得如此消瘦，在泪水流淌时颤抖，轻飘飘得如秋风里一片落叶，打着卷步入枯败的季节。
“我只是再难以接受失去。”
沉默了很久，黑暗的房间里寂静到只剩下风华一人的哭泣声。
“这些话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风萧萧轻轻将纸巾递过去，安静坐在她的身边陪她一点点平复汹涌的情绪。
擦拭干净眼泪，风华难得露出如此脆弱无措的模样，她不想对女儿撒谎，还残留泪珠的绯红眼眶注视着风萧萧，小声：“因为我以为你活不过十六。”
既然迟早都要死，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必要了，说了还会让人在走之前情绪大起伏一次。
风华怕她和风萧萧上一刻刚交心完，对方下一瞬一刺激之下走得更快了。
为了女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能走得安详一点，风华直接人为隔绝了所有一切可能会刺激打扰到风萧萧的人事。
风萧萧：………………
礼貌吗？
虽然她十六那年确实病得快死了没错，但这话从她母亲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都怪怪的。
风华整理着刚才情绪激动散乱的发丝，蓬松海藻一样沾湿了泪水的乌发拨弄到耳后，脸上慢慢恢复了一贯的处变不惊，还露出一丝笑容。
“我也没想到，明明是你最病重医生最束手无策的一次，可是萧萧最后居然挺过来了，身体情况越来越好到现在已经和正常人一样。”
“只不过你身体痊愈后和我置气，搬走不愿意再回来，很多话母亲想告诉你，直到今天才有机会。”
风萧萧撇撇嘴，既然知道她生气了就来哄啊！冷处理不管，她肯定越来越心寒不想回来。
风华仿佛知道她所想，面上无奈：“平常公司的事太多，空闲下来给你打电话你也总在游戏里，逢年过节也在游戏里过，我也是没有办法……原本打算今年过年你回来了再好好聊一聊，但今天白天看见你和那位昭小姐在一起，我怕你过年也不愿意回来了。”
听清楚母亲话里说的是什么意思，风萧萧脸瞬间爆红，差点直接站起来摆手和她解释：“我和昭彻光不是——”
“萧萧，”风华打断她，把人拉过来离自己坐得更近，温声询问：“你喜欢那位昭小姐，是吗？”
“不喜欢。”
风萧萧嘴硬，眼神却很躲闪，睫毛蝴蝶翅膀一样扑闪。
风华肯定点点头，“那就是喜欢了。”
风萧萧：！
“我也看得出来那位昭小姐也喜欢你，但你们现在都还小，感情这事谁都说不准，可能今天她还愿意哄你高兴明天就换个人去爱，年少人的感情最不能作数——”
这次轮到风华还没说完就被风萧萧打断，她很不服气：“你又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今天明天会不会继续喜欢我？这种事当然只有我们当事人才最清楚啊！”
“刚才不还说不喜欢她吗？”
风华含笑看她，眼里满是促狭。
失策了，一刺激之下被套话了。
风萧萧选择继续装哑巴，这次不管她母亲说什么她都不会搭话了。
没想到风华不继续给她俩劝分，倒是叹一声气，半怀念半感慨拍着风萧萧手，话语里很追忆过去。
“我和你母亲结婚的时候也是在这个年纪，你也知道，我和她是商业联姻婚结的很早。那时候两个人都年轻气盛没有人愿意向对方低头示好，就这么彼此不像妻子倒像对头一样对着干……”
“后面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有低谷也有高峰，我们感情慢慢变好有了你，但真正相处的时日没有多少，她就匆匆撒手离开了人间。”
“现在每每想起来，我都很后悔。为什么明明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彼此珍惜，就算她的生命注定只能走到那一年，在那之前我们也可以去做很多事情，结果却把彼此的时间都浪费在无意义的冷战争吵里，美好的回忆没有留下多少，记忆里最多的倒是两个人高仰着头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低头……”
说到后面风华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沸腾，她望着风萧萧眼神却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那个在她记忆里永远定格在最张扬热烈年纪的女人，那个带走了她所有青春岁月的爱人。
十八年了，她还是很后悔。
这份悔意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慢慢减淡，而是逐渐发酵到比从前更甚的程度。
“今天和萧萧说这些话，只是母亲作为一个过来人想告诉你一点经验，我原本并不看好你和那位昭小姐，可后面仔细想想，那是你和她的人生，怎么过都不该轮到我插手，你们的未来能走到哪一步是你们自己决定……”
“母亲只是想告诉你，不用顾念太多，随你的心意去追求你想要的一切，我永远都会在你身后做你最坚实的护盾。”
风萧萧听得眼泪汪汪，胸腔一股热流流淌温暖心窝，她有些感动抓住母亲的手，最后问出了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既然那么爱我的母亲，那你为什么这些年外面情人一直不断，还有个登堂入室的齐宿？”
风华微微一愣，没想到风萧萧会直接问这话。
组织了一下措辞她才开口：“除了你母亲，我没有和别的男女发生过关系，包括齐宿。你现在还小不懂生意场上的往来，有时候交易需要你给的这点诚意，让他们觉得你是‘自己人’……”
“至于齐宿，我承认作为母亲我有自己的私心，如果你是我唯一的孩子，那风家打下的家产最后只能由旁支继承，我不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一群无能的废物最后却能靠熬死我获得我苦心经营半辈子的一切——”
“所以我挑选了当时各方面都还算上佳的齐宿，借由他试管有了晚意。最极端的情况，如果萧萧你不能继承我的一切，那就由晚意来。”
“不过我弄错了一件事，我早该在晚意出生时就把他给打发走，没想到你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心生芥蒂，晚意也没有因为父亲在身边而受到更好的陪伴与抚养……”
“关于这点，母亲得向你和晚意道歉，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风华郑重直视着面前女儿的眼睛，目光不闪不避，是诚恳的歉意。
此刻风萧萧心里对母亲的最后一丝芥蒂，也随着她亲口解释而烟消云散了。
事已至此，所有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已经无心去追寻，只要结局是能如她所愿的，那又何必去探寻纠缠更多呢？
“那以后还会有第二个齐宿吗？”
“不会的，”风华温柔将人抱进怀里，如孩童时候一般轻轻拍着女儿脊背，轻哄她：“以后母亲只会有你和晚意，你们才是我最宝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