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琰暗中抬手，在桌子上无声打出两道灵气，轻轻敲了敲林鹤轩和岑眠雨的膝盖。
他们两人正无声对视，似乎在犹豫什么。
被镜琰这么一提醒，两人瞬间明白了池隐舟的用意，各自挪开视线，面色如常。
“小许同学。”池隐舟看着装睡的许君逸，语气温和，“我们是来带你们出去的，等这个地方分崩离析之后，人鬼殊途，届时分明，难道你们想来不及告别就从此天各一方么？”
许君逸不说话，头发微微颤抖着。
“没有害过人的鬼，可以回去看一眼家人。”池隐舟目光挪到章朝云的脸上，冷静的少女第一次移开了视线，低下头，“既然是好友，就不要留下遗憾了。”
“我没有家人。”许君逸带着沉闷鼻音的话从臂弯里溜出来，“我也没谁可去看。”
她和洛屿有类似的身世，不一样的选择。
留守儿童，在乡下长大，初中被接到城里。这期间有了被父母待在身边精心培养的弟弟，而她从一开始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在父母眼中，许君逸不听话，不懂事，性格乖张，桀骜不驯，学习不好，粗鲁又叛逆。
他们这一群高三学生，基本都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学校也举行过成年礼，但是许君逸的家里并没有人来参加。
章朝云给她头上带上一个可爱的小发夹：“我陪着你。”
许君逸拿下来：“太可爱了不适合我。”
一边小心翼翼放进书包的最里面口袋。
“为什么不带呀？”
“我天天到处乱窜，万一弄丢了怎么办？”许君逸说，“这样就不会丢了。”
章朝云就笑，拉着许君逸去拍照。
许君逸其实不知道章朝云为什么会和自己交朋友。
她打过架，骂过人、顶撞过老师，平时一来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
“你打架是因为个别的班的女混混来咱们班挑衅呀。”章朝云当时笑道，“我听说你睡着觉忽然站起来，把人推出去，样子特别帅。当时要是没你，咱们班那个女生肯定会被霸凌了。”
当时一个很老实的女同学被别班的霸凌小团体盯上，来找茬的时候被许君逸以一敌三揍了回去，许君逸当时暴躁地留下一句话：“你们再敢来，我一刀一个，追到你们家里也让你们死。”
从此霸凌小团体绕着五班走。
女孩去道谢，许君逸一脸不耐烦，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印：“她们打扰我睡觉我才揍她们的，你现在也在打扰我睡觉。”
女孩吓得鞠躬道谢然后飞速逃离，陪她来到章朝云看着黑着脸的许君逸，噗嗤一声笑出声。
她说：“交个朋友吧。”
一开始许君逸并不搭理她，耐不住学霸细水长流，慢慢许君逸也会面无表情吃章朝云给她带的早餐。
体育课她塞给章朝云一瓶水，自己偷偷去摸烟盒。章朝云喝着水，目不斜视，手却精准地拍掉了许君逸的烟：“别的都行，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
“有害身体。”章朝云说，“没收，罚你今天多做一套试卷。”
许君逸不想说话，气鼓鼓蹲到一边去。
她其实挺寂寞的，但是又浑身是刺，不想和别人说话。
万一再被抛弃呢？
唯有章朝云安静地看着她在那里猫一样张牙舞爪，最后找到这只流浪猫的后颈皮，顺利拎着顺毛。
“我就是觉得你特别好。”许君逸问她为什么会和自己做朋友时，如此回答，“义气，勇敢，看上去桀骜不驯，其实心地特别好。”
“我会陪着你的。”章朝云给许君逸讲题，“我们大学考到一个城市里，继续做闺蜜。”
女孩们的友情持续了三年，直到厉鬼出现，一切美好戛然而止。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章朝云。聪明的女孩发现——
“洛屿没和厉鬼同时出现过。”池隐舟说，“她遇见鬼那一次，没有其他目击者。随后曲樱看见厉鬼时，洛屿在隔间里，也并未和曲樱真正意义上在一起。”
“对。”章朝云说道，“那时我只是觉得奇怪，之前遭遇厉鬼的人非死即伤，为什么她们俩可以全身而退？我就做了一下归纳，列举了一下历代受害者。”
结果她发现厉鬼死的人有个规律。
厉鬼第一个杀死的是洛屿很讨厌的追求者
第二个是随便乱杀的。
第三个是曲樱的好友之一。
第四个随便乱杀的。
第五个是洛屿不喜欢的老师
第六个是随便乱杀的。
乱杀的人没有规律，但是受害者必有几个是洛屿不喜欢的人。
之后又死了一个曲樱关系不错的同学后，章朝云想起洛屿对曲樱病态的执着，心里已经基本确定了。
她偷偷去问曲樱以前的好友，发生了洛伊无声无息出现的事情，曲樱的好友们战战兢兢，不敢多说。
但事态已经很明显，她们被威胁了。
离开曲樱的人活了下去，只是一直活在惊恐之中。
没有把威胁当做一回事，还和曲樱做朋友的女孩子们都死了。
章朝云惊出一身冷汗，偷偷想去提醒曲樱。
然而她根本无法接近曲樱，只要她想靠近，洛屿就会出现，阴冷地盯着她。
一开始只是盯着她，后来洛屿那不似活人的眼神落在了一无所知的许君逸身上。
章朝云不敢再多做动作。
在之后杀人规律被彻底打乱，不知道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还是洛屿已经嗜杀成性。
她开始预告死亡，肆意用恐惧折磨同学。又用找到我是谁你们就能活下去的信息，引学生互相残杀。同学们互相猜忌，甚至有一个人，被其他人怀疑，最后在争吵中被情绪激动的学生推下楼梯，血溅三尺。
可曲樱被她蒙骗，从未怀疑过她。
章朝云散布一些信息，比如厉鬼是同学，就在我们身边、厉鬼很在意友情这类模棱两可但是内含指向性的消息，期盼其他人能从隐秘含糊的传言中得知洛屿的身份。
可没有什么用处。
许君逸听章朝云说了这件事后，终于有一次有机会给曲樱塞纸条，但是曲樱完全不相信。
“也是。”章朝云说，“谁和我说小逸是鬼，我也不信。”
她们发现跟着厉鬼的思维走无济于事，找出厉鬼是谁也并不能杀死她，于是两个女生又想办法去报警、告诉学校，但是全部被洛屿干扰。学校也察觉出不对，结果在处理这件事情期间，校长坠楼，老师暴毙，一时间整个学校都陷入了难以言明的阴霾。
那天许君逸记得学校要疏散学生，暂时停课，也是在那一天，洛屿找上了她。
“要么你死，要么章朝云死。”洛屿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在脸上，她站在阴影里，眼睛看着楼下去买水的曲樱，窥探着她原本已经得到的阳光，“你们两个太碍事。”
许君逸冷笑一声：“你就算是鬼，以为我会怕你？要么你直接掐死我，要么我们两个想办法搞死你。我告诉你我以前生活在农村，什么恶鬼妖怪的传说没听过。”
“我当然可以轻而易举杀了你。”洛屿低头嗤嗤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尖利，“可是那多无聊啊。你不是和章朝云关系特别好么？我留一个活口，你们自己选。”
“我要是不选呢？”许君逸双手插在口袋里，靠着教室的门，“我们两个已经被你盯上了，迟早是一死。你这个人狡诈狡猾，自己说有人发现厉鬼是谁后就能杀死厉鬼，我和章朝云八百年前就发现了，你不还是在这里威胁我吗？所以我才不听你的要求，听了说不定死的更惨。”
“因为他们蠢啊。”洛屿忽然抬头，脸上青紫交加，眼球暴突，摇摇欲坠，她的嘴角已经快咧到颧骨，露出鲜红如蛇信的舌头，露出恶鬼相，“他们居然真的在找厉鬼到底是谁，呵呵，找到了，就能杀我吗？”
“你说得对。”洛屿歪歪头，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听我的话没有好下场，但是不听的话，我就要先去杀章朝云了哦，我会慢慢折磨她，哎呀，我们是文科班，你就算上班只睡觉，也应该听章朝云说过古代有个人叫商鞅，变法失败被车裂了吧？还有一个人叫吕雉，她把威胁到她儿子皇位的女人做成人彘，你知道什么是人彘吗——”
“够了！”许君逸只觉得血全冲到头顶，那一瞬间她也顾不上眼前恶鬼的可怖，冲上前去，“你不许动章朝云！”
然而她扑了个空，穿过洛屿虚无的幻影，许君逸狠狠撞到墙上。
“你要是不敢死，也可以。”洛屿身体不动，脑袋却直接转到背后，“你离章朝云和曲樱远一点，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但是章朝云她是不会放过的。
许君逸盯着洛屿可怖的鬼脸，沉默许久，忽然说道：“我可以去死，放过章朝云。”
明明是洛屿提出来的要求，听到许君逸的回答，她居然怔了怔：“你真的愿意为她去死？”
“是。”许君逸手指在抖，语气却很平静，“我会让她不再追查你，放过她，我替她死。”
洛屿原本只是想玩弄人心，想让许君逸拒绝，害怕，远离章朝云，让这对好友反目后再出手折磨死他们。
可是许君逸真的答应了，她又心有不甘。
洛屿的眼睛里落下一行血泪，但是脸上却没有别的表情，她看着许君逸：“多好的一对朋友啊，为什么曲樱就一定要有那么多朋友，只有我一个不好吗？”
许君逸冷冷说道：“你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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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