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能提笔檄文骂太虚，武能千里奔袭护族人的妖王陛下，自幼聪慧，学什么都上手极快，更写了一手好字，有龙腾虎啸之威，但就是没长画画那根弦。
日后书画双绝的钓烟客废了好大功夫，什么画风都试过，镜琰仍是画的不如池隐舟六岁信手涂鸦。
没有气韵、线条生硬，七扭八歪，那笔总落不到该去的地方。
池隐舟对月长叹，自己一手丹青后继无人，遂死了这颗心。
不过镜琰其他方面完全不用池隐舟操心，若非太虚有意打压，镜琰这吟诗作赋、吹箫引凤、银钩铁画的能耐，也应名满天下了。
池隐舟引镜琰去习武场，此地位于羁雪山巅，三面悬崖，平台中央花砖拼鹤纹，抬眼是青天，垂眼是烟云，四周云气缭绕。
“你拉弓射箭是传承至你母亲，已臻化境，无需我再多嘴。”池隐舟负手说道，“为师名扬于世一靠剑术，二靠法术，三靠骂人，四靠美貌。”
镜琰：“……”
他竟无法反驳。
“弓箭最适合站在高处，远远一箭制敌。但敌人总会靠近你，所以弓箭手也需要会近身打斗。”池隐舟摇着扇子，“那次城中相遇，你用的是环首刀？”
“刀和剑都会一些。”镜琰道，“但并不算精通。”
“那你想学哪样？”池隐舟笑道，“我都会。”
“剑术罢。”镜琰看向池隐舟，“师尊是剑客，我自然不能错过这个便宜。”
池隐舟桃花眼里全是笑意，竟比霁芳谷的满山杏花更夺目，他扇子一收，抬手唤出自己的长剑。
漆黑剑鞘，尽收天光，鹤衔海棠来，穿云献月去。剑柄镶珠，剑坠垂玉。
池隐舟一点，长剑出鞘，悬于空中，剑身如玉如冰，剔透干净。
剑白鞘黑，如太极两段。
那是池隐舟弱冠那年，亲自遍访绝境险地，采来两块奇玉，亲自炼成的本命剑，天下闻名，玄门无人不晓。
其名——迟鹤。
谁也不希望这把剑出现在自己的对面。
因太过著名，所以池隐舟要隐藏身份时，从不用剑，要么用拂尘，要么用些别的武器。
池隐舟道：“既然要和我学剑，自然要有一把和迟鹤一样的利刃。我当年锻造迟鹤时，剑玉还剩许多，便又炼出一把与迟鹤互为双生的剑。”
他唤出另一把长剑，递给了镜琰：“赠你。”
镜琰接过，垂眸看去，之间这剑与迟鹤所用材料一模一样，不过白玉为鞘，黑玉为剑。剑鞘上的花纹是鹿嗅幽兰，沐光而行。
“这剑可有名字？”镜琰问。
“尚无，它是你的剑，由你来取罢。”
“那便叫栖鹿罢。”镜琰如此说道。
镜琰猛然惊醒，手臂一缩，怀里的池隐舟低哼一声，放下手机：“梦见什么了，醒来就要谋杀亲师。”
镜琰下意识放开池隐舟，又缓了缓，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爱徒有何贵干？”池隐舟支起身，缱绻的轻轻伏在镜琰身上，手摸了摸镜琰的侧脸，昏暗光线下，眼神缠绵，“都梦见什么了？”
池隐舟的长发垂下，三千青丝，柔软地擦过镜琰的侧脸。镜琰闻到池隐舟身上的清幽香气，怔了怔神，一时不知是梦是真，今夕是何年。
池隐舟身上的香是他自己调制的，名叫寒筠，平日最喜欢用。
寒筠香的配置并未失传，但是原本的版本所用原料过于昂贵，需要不少玄门特有的香料，也就眼前这败家子能十年如一日用着。
也不知道他是被腌透了还是半夜起来偷偷又用了一遍自己调制的香水版本寒筠。明明昨天用了薄荷的沐浴露，今天早上，身上又出现了若有若无的寒筠气息。
一瞬间，镜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羁雪山上的雪竹林中，有人如玉，在他身前缓步慢行。
镜琰闭了闭眼，手一直抱着池隐舟的腰，怕他摔下来：“梦见了……拜师。”
“哦。”池隐舟大概回忆了一下，“果然，我听见你梦里喊我师尊。那你刚刚怎么好像不太舒服，怎么了？”
镜琰幅度不大地甩了甩头，清醒不少：“当初拜师，你赠我的栖鹿剑去哪了？是你收起来了吗？”
池隐舟一怔，眼前略过一段段不愿多忆的画面，他僵在镜琰身上，手指难以抑制地抖了抖。
镜琰感觉不对，抬手拂去池隐舟垂下的发丝：“师尊？”
他这一声师尊将池隐舟从泥淖中唤醒，池隐舟险些维持不住轻松的表情，只能笑了笑：“断了。”
镜琰心蓦然一跳，无由来的心痛隐隐传来：“怎么断的？”
虽然还未完全想起过去，但是他隐约感觉到，他必然是将池隐舟送他的东西都珍之重之，更何况那是与迟鹤双生之剑，他怎么可能让它轻易断了？
“当初为了我，你一弓一剑杀尽与我为敌的太虚门人。”池隐舟语气有些缥缈，“栖鹿断，羽箭尽，身将死，魂将散。后来……我想办法留你魂魄和身体，安放梦重山中千年，随后依法救你。前些日子该是你苏醒的时候，我去接你，却发现你提前醒了，独自离开梦重山。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镜琰手指缠着池隐舟的长发，语气不自觉柔和下去：“那我与栖鹿都算死得其所了。”
“胡说什么？”池隐舟手按在镜琰肩上，厉声低喝，“你好好活着，什么死得其所？”
镜琰立刻改口：“我错了。”
池隐舟一提起镜琰为何沉睡千年，状态就不对。想来当时也不是什么英雄救美全身而退电影的场面，必然惨烈悲壮，甚至千年过去，池隐舟这样看得开的人，手指都会不自觉颤抖。
他怕池隐舟难过。
即使心中有疑惑，也不敢再问。
如今镜琰学成，确实和池隐舟实力不相上下，但是池隐舟一直是那个独步天下的钓烟客，那时的太虚怎能伤到他？池隐舟这强大到恐怖的法力，又怎么会需要镜琰去救？
他自己就能把太虚掀个底朝天。
千年前必然还发生了什么。
但池隐舟会难过，会惊惧。所以镜琰不想多问。
总之自己能慢慢想起来的，也不急于这一时。
镜琰抚摸着池隐舟的后背，无声安抚，直到池隐舟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才又问道：“那栖鹿断剑何处？还能再铸么？”
“栖鹿和迟鹤是奇玉炼就，而非金属铸成。很难折断或是磨损，一旦剑断，也无法重铸。”池隐舟叹了口气，“师尊再为你亲自铸剑，栖鹿便让它继续沉睡罢。”
“好，不提这事了。我睡了多久？”镜琰单手环住池隐舟的腰，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如卧虎一般，把心上人护在怀里。
“现在已经下午两点了。”池隐舟摸着他的侧脸，“不过我们昨天睡得晚，你又陷入回忆，左右无事，多睡一会也无妨。”
他都已经偷偷溜出去洗漱完又偷偷溜回来，窝在镜琰怀里玩了一个小时的手机。
太虚无事，岑小五正在群里给他们看自己新约的立牌初稿——镜烟双人。
“我参考了下老大的脸，老大是钓烟客一脉后人嘛，肯定会有相似之处，所以这次的眼睛是按照老大画的。”
池隐舟悠悠打字：你其实完全照着我画也行，还有镜琰的眼睛是金色的凤眼，双眼皮很深，但没有这么宽，这都成欧式大双了。
岑眠雨哈哈大笑：那不就成你男朋友沉渊了嘛，老大，这不兴带入啊。
池隐舟心想：这倒霉孩子。
于是他试图再次透露自己的身份：说不定我们俩真就是镜琰和钓烟客呢。
这次连林鹤轩都出来哈哈哈了：哎呀老大，那你咋活一千多年的？记得传授给镜琰哈哈哈哈哈哈。
池隐舟：“……”
岑眠雨兴致勃勃继续说：“我昨天还约了一篇稿，感情戏太细腻了，而且五千字豪车开得也好，非常香艳。”
池隐舟：“……”
他回忆了一下昨夜的荒唐，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天然呆恐怖如斯！
就在他默默关上群聊天的时候，镜琰醒了。
镜琰一听,立刻起身洗漱，池隐舟扶了扶自己的腰，听见咯嘣一声，忽然感觉自己这个千年妖精确实不年轻了，缓了缓才起来跟上，靠在门边：“干嘛这么着急。”
“从昨晚到现在，你都没吃什么东西。”镜琰收拾好，转身去厨房，“茶点也没怎么动，饿了吧。”
“我的爱徒真是一如既往地贤惠。”池隐舟跟着晃悠进去，接受着镜琰的临时投喂，咬着一片火腿笑道，“这师尊也叫得越来越顺口了。什么时候能想起和我告白的事情？我可太期待了。”
镜琰手一顿，正要说话，却眉心一皱，和池隐舟对视一眼，池隐舟没心没肺地笑道：“哟，你的便宜‘恩人’来了。”
镜琰把火一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爽三个字。
池隐舟晃悠着回主卧：“我进去等你。”
他倚门一笑：“昨晚没白做，你都不用想办法把我身上染上你的妖气了。”
昨夜一夜缠绵，池隐舟浑身上下都是镜琰的气息，自己再遮掩下术士清气，任谁都只会以为房间里的是一个凡人。
镜琰耳朵一热，面无表情看着池隐舟关上卧室的门，与此同时，门铃响了。
岑眠雨：天然好大儿克一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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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丹青